第三十章 夜袭
一柄飞剑划过夜空，落入长安龙门驻地。
三缕红剑穗，最高加急，飞剑坊守夜弟子急忙起身，神识扫过剑柄上附着神念的圆形玉石，便冲宣平坊匆忙而去。
关在后山幽室足足十五日之久的仙儿，一个时辰前被宴无忌释放。
这份加急传信，正是仙儿假借哥哥之名，指使无极门外姓弟子前往飞剑坊寄出。
看到飞剑成功飞离无极门的那一刻，仙儿不喜反忧，心间那团阴霾愈演愈烈。
以父亲的元神境修为，神识覆盖主峰轻而易举，这才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只要父亲有心，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父亲法眼，可直到飞剑寄出，都不见父亲拦截，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一个仙儿万不能接受的可能。
为了阻止自己通风报信，从小到大舍不得动自己一根手指头的父亲，不仅打了她两耳光，更关了她足足半个月，足见父亲杀方圆之心之坚定。
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疏忽。
仙儿心急如焚，当即就御剑而起，要去东海探个究竟。可她刚刚飞起没多久，就听到父亲不容置疑的冷声，“女孩子家夜里别出门，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仙儿心乱如麻，父亲的举动愈发证明了她的猜测，那个她万不能接受的可能。
可她丝毫不敢忤逆，生怕父亲一怒之下，追回那份加急传信。
不论多不甘、多焦急，如今能做的只有等，等到天明。
只是明日还能剩下什么？
仙儿终于体会到了别人口中所谓的“想都不敢想”。这半个月以来，她真的不敢细想，不敢多想。对她而言那是不可承受之重。
可此时仙儿不得不想，父亲已然有恃无恐，方圆必定凶多吉少。
漫漫长夜，无边煎熬，劳心劳神、令人抓狂，令人绝望。
……
飞剑坊弟子火急火燎赶到宣平坊入口时，被突如其来的一掌打晕。先天三阶的修为竟自始至终毫无觉察，而那出手之人一直就那光明正大地站在入口处。
一身黑衣，黑巾遮脸，如此打扮绝不会是做什么好事。
若这名飞剑坊弟子醒着，就会发现宣平坊已被一群黑衣人包围，密密麻麻不下两百人众，而这些家伙每一个他都无法神识探查。
这意味着黑衣人最次都是金丹修士。
黑衣人中一白眉老者低声命令道：“送信，骗出一个是一个。”
那出手之人从飞剑坊弟子手中拿过飞剑，走了两步停下来问道：“二师祖，若是心夜该怎么办？”
情报上说，方府晚上除了守在门檐上的天鹰妖王，府内只有方圆、姬心夜二人，如今二者被困鳌鱼岛，能骗出来的只能是姬心夜。
“照杀无误！她早已背叛师门！”
“领命！”
拿剑的黑衣人走到方府门口，敲门喊道：“快开门，龙门加急传讯。”
屋内，姬心夜已经躺在，听到加急传讯立即慌忙起身。
龙门与龙雀卫极少传讯，本就是两座山头，彼此不熟，若不是剑宗那边每年都要关心一下自己的得意门徒，龙门与龙雀卫根本不可能有信件来往。
可如今却是一份加急传讯，夫君随师祖他们出海寻蓬莱……
姬心夜心中一紧，不敢往下想，一向镇定自若的夜仙子匆忙穿上外衣，顶着一头散乱秀发就往外跑。
“你是何人？为何蒙面？”
就在门外黑衣人甩开心中不忍、决定痛下杀手时，院落中的姬心夜突然停步，怒声质问，与此同时，仙器玉剑在手。
“杀！”随着一声苍劲有力地低喝，藏在宣平坊各处的黑衣人纷纷杀出，或破门、或翻墙、或飞渡，密密麻麻、来势汹汹。
姬心夜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便冲向侧厅，那里有芥子天地门户。
可龙门如此精心策划的杀局，岂容她逃脱，就见足足二十余把飞剑快如奔雷直取姬心夜后心、后脑，除此之外还有刀枪箭鞭四十余件上品灵器杀来。
这些模样各异的灵器中，有一把金色骨扇格外显眼，去势最快，最具威胁。
出手之人正是那位白眉老者，衍九二师弟，姬心夜的二师祖。
金色骨扇超过其余兵器，率先砸向姬心夜后心，近至三寸时突有九根惨白骨刺弹出，寒芒森森，令人心悸。
姬心夜好似吓破了胆，竟忘了躲闪，只顾着埋头飞奔。
黑巾掩面的白眉老者，眸中泛起一抹讥笑。再天资卓越的千年奇才，没有经过风雨打磨，也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九根惨白骨刺狠狠地扎入姬心夜后心，老者眼中的讥笑却突然僵住。
堪称绝品的上品灵器，无往不利的骨刺，竟只刺破姬心夜一件外衣？
白眉老者心中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姬心夜被打吐血的同时，借着骨扇砸来的巨力撞破屋门，踉踉跄跄地冲进宛如一道屏风似的芥子天地门户。
白眉老者双目滚圆，似要吃人一般。地上不仅有姬心夜吐出的鲜血，还有九根惨白的断裂骨刺。
哪来的护体宝衣？
定是仙器无疑！
他竟被一介小辈算计，毁了最趁手的骨扇？
白眉老者一时羞愤交加，心疼地滴血。
面对如此变故，一众黑衣人都愣了神，龙门核心谁不知金玉骨扇的厉害，就这样毁了？
“杀！斩草除根，一个不留！”白眉老者咬牙切齿。
姬心夜踉踉跄跄冲入芥子天地，正想着神识通知众人，就听到震天的喊杀声，更与香香撞了个正着。
香香连忙扶住姬心夜，一边拿出疗伤丹药，一边急速说明情况。
姬心夜却是拉着香香就往里走，同时神识传遍芥子天地，“宣平坊黑衣人偷袭，龙先生快快调动金甲傀儡。”
香香大惊失色，托着姬心夜飞回芥子天地中央。
原来，就在方才一群黑衣人突然自另一处门户杀入芥子天地，对方高手无数，又是偷袭，龙雀卫顿时落入下风。香香此去，一是出来通知姬心夜，二是向龙门、仙武院、供奉院搬救兵。
龙灵闻声怒吼：“干他娘的魔门！全给老子死在这！”同时将调至半路的九尊金甲傀儡调回原处镇守。
另一处芥子天地门户设在长安城东三十里的龙雀卫军营，五百余众黑衣人悄然杀入，有心算无心，龙雀卫伤亡极大，约一百余人死于黑衣人第一波偷袭之下，是龙雀卫十几年来损失最大的一次。当然不算最早追查陌刀的那次，那时的龙雀卫空有名号，只有方圆一个修士。
黑衣人虽是黑巾掩面，可魔门的功法路数太过显眼，龙灵一眼便知。
姬心夜原地疗伤，没有逞强杀敌，哪怕龙雀卫伤亡不断。
事实上，方才硬接骨扇一击，已经伤及姬心夜根本，此时的她连三成战力都施展不出。身为方圆之妻，便为龙雀卫主母，重伤迎战不仅起不到半点儿作用，而反只会添乱，害龙雀卫分心。
狭路厮杀，分心往往意味着死亡，不去杀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这或许就是姬心夜和方圆最大的不同。一个冷静理智，一个仗义热血，换做方圆这时拼死也要与兄弟们并肩作战。
按巫延的要求不到第二大境不可回巫门，不得进祖殿。方圆步入第二大境后，才去了趟巫门祖殿，一口气搬出了足足一百件仙品巫器，留作龙雀卫晋阶元神境的奖励。
方圆一视同仁，连肖洒都未给，只是将师父事先在祖殿留给自己的护体宝衣给了姬心夜。
正是这件护体宝衣救了姬心夜一命。
方才姬心夜硬接一击借力逃脱，看似简简单单，实则凶险万分，稍有犹豫就会被冲杀而来的黑衣人留下。留下意味着羊入虎口，后果无须多言，要知道仅白眉老者一击之力，便重伤姬心夜。虽说这其中姬心夜刻意为之的成分居多，可别忘了群蚁能噬象，护体宝衣再强也只是外物。
姬心夜是在赌，压制护体宝衣威能，仅以护体宝衣之坚抵挡骨扇直接伤害，借骨扇砸来的巨力，助自己逃脱绝境。
名副其实的断尾求生，不得已而为之。
赌就赌在，骨扇这等兵器，不以巨力杀敌为主，以她上品金丹三阶修为可以硬接一击而不死。险就险在，元神、金丹天壤之别，姬心夜从未接过元神杀招，毫无把握。
事实上姬心夜之所以能断尾求生，还要多谢龙门一众长老的世故小算，否则，她必输无疑，自然也必输无疑。
三门九宗中大衍宗从来不以杀力著称，此番来袭者，三门九宗皆有份，若三十六位元神尊者各个全力出手，轮也轮不到白眉老者骨扇先至。之所以留给白眉老者出手，不过是别人不愿落个抹杀其他门派天才的骂名罢了。
这才姬心夜能赌赢的最大原因。
芥子天地两处门户。城东三十里外军营五百魔门已彻底杀入，与龙雀卫打得难舍难分，九尊金甲傀儡亦只有挨打的份儿，若不是炼制材料堪比仙器，早已被魔门打爆。宣平坊这边又是另一番景象，两百龙门竟杀不进去，与九尊战力只有元神境战力的金甲傀儡打得有来有回，只有三人往死了卖力。
这三人便是剑宗来的三位元神尊者，剑一在里面，三个老家伙担心得很。
按龙门、魔门此番约定，魔门主攻，龙门策应，龙门只需堵住宣平坊的芥子天地出口便可。事实上魔门答应了剑宗不伤剑一性命，可剑宗的三位哪敢信魔门贼子的鬼话？
剑宗三位越打越急，终于低声喝道：“诸位，龙门攻守互助！”
其余元神尊者眉头不觉一挑，得，急了，不出力不行了。
三十六对九，四个打一个，破关其实不难。
三个弹指，龙门两百黑衣人杀入芥子天地中。
此时的芥子天地，已然血流成河，龙雀卫人人带伤，就连香香为了救姬心夜，也耷拉下一只胳膊。
魔门此番出动了足足五十位元神尊者，战力之强超乎想象，更令人发指的是这些货毫无高手风范，竟有二十余人藏在一众金丹之中，每每关键时刻突然发难，打得龙雀卫难受至极。
兵败如山倒，大概说的就是此刻的龙雀卫。
世上只有方圆一个怪物，能以金丹硬捍元神。
芥子天地中这场一边倒的厮杀，便是金丹、元神天壤之别最有力的证明。
六百余众龙雀卫，六百余众！
半柱香的功夫还不到，龙雀卫已损失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