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卸掉头上身上的笨重行头,再好好睡上一觉。
  只可惜事与愿违。
  她才回到房门口,就看见院落的花架之下,坐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人看模样是实在等得百无聊赖,面前石桌上的茶盏都摆了样式不同的好几盏。
  他听见声响,回过头来,朝着颜鸢笑开了满脸的褶子。
  “老臣参见皇后娘娘。”
  “……”
  那人笑容可掬:“怎么,娘娘不欢迎老臣么?”
  颜鸢沉默了一会儿,冷道:“没有不欢迎,只是以为您已经回城,去找大夫开安神方了。”
  毕竟刚才缩在文官堆里抖得还挺真的。
  不吃点药压压惊怎么说得过去?
  颜宙:“……”
  ……
  觉大约是睡不成了,颜鸢只能让小鱼新冲了一壶醒神的茶,自己坐到了花架之下,和久违的老父亲闲话家常。
  颜鸢的心里还堵着一口气。
  这老狐狸从来不是省油的灯,暄王马踏皇陵时他没有出手,楚凌沉屠戮铁甲骑兵时他也没有出手。
  明明是一个能止小儿夜哭的杀将,在方才的动乱中扯着文官的袖子,跟他们一起瑟瑟发抖。
  颜鸢猜不透这老狐狸心里在想什么。
  但她可以生气。
  但凡他刚才肯出个声,她何至于这么狼狈?
  她越想越气,咬牙盯着颜宙。
  颜宙干咳了一声:“为父近来身子骨确实不太康健。”
  颜鸢冷道:“……是么?可要找御医看看?”
  颜宙摇头:“那倒不必,只需静养即可。”
  他说得平淡真诚,脸上甚至有些许的落寞。
  就连颜鸢都不禁迟疑了下:打从她入宫起,爹爹就多日告假不早朝,难道是身体真的生了病?
  她仔细瞧着颜宙,犹豫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可看他神清气爽,眼神透亮,就连前几年斑白的头发都黑回来大半,怎么看都不像是生了病。
  颜鸢的目光透着关切。
  颜宙看着很是满意,眼角的皱纹都开出了花。
  颜宙道:“月前圣上升了宋氏一位族兄入主了大理寺,如今新戚党风头正盛,与太后的旧戚党分庭抗礼,朝中还有丞相郁行知领着一帮酸腐的清流与他们抗衡。”
  颜宙干笑:“如今朝堂稳得很,咱们家何必去当这根……枚投入湖塘的石子?”
  颜鸢对朝堂之事所知不多,颜宙这番话她听得云里雾里,大概听出了一些意思:现在朝堂上是三足鼎立,三方势力相互牵制,谁都捞不到好处。
  而这老狐狸想躺平了。
  可他不是刚刚与太后结盟吗?
  结盟为的难道不是打破这三足鼎立?
  颜鸢心中盛满疑惑,直接问出了口:“那爹爹与太后的交易怎么办?”
  颜宙淡道:“结盟而已,又不是卖身。”
  颜鸢:“…………”
  失敬了。
  她已经离家有些年头,差点就忘了这老狐狸是什么秉性了。
  当年徽帝在位时,先皇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老狐狸帮着先皇一路立下赫赫战功,经历了不知道多少见不得光的岁月,才终于扶着先皇坐上了那把本不可能属于他的龙椅。
  古往今来,朝堂上向来是鸟兽尽良弓藏,更何况先皇这种皇位来得不是那么名正言顺的皇帝。
  所以先帝继位之后,杀了不少旧部,遣散无数故人,唯有老狐狸留了下来。
  人人都以为他难逃兔死狗烹的结局,没有谁料到,老狐狸非但没有死,反而安安稳稳地过了一年又一年,坐稳了定北侯的位置。
  即便后来先皇薨逝,他依然是雄踞一方的定北侯。
  这老狐狸从来没有做过亏本的买卖。
  当年是这样,现在也不会改。
  如今他坐在花架下,眯着眼品着茶,活像是一只晒太阳的老鹌鹑。
  他抬起头看着颜鸢,又抿了一口茶。
  “当初新旧戚党相争,朝堂不稳,所以借了一点势给她。”
  颜宙徐徐晃动茶杯,神态散漫:“如今郁行知领着一帮书生与他们三足鼎立,自然也不需要我颜家再出什么力气。”
  郁行知?
  这是颜鸢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她对朝堂上人事都所知甚少,这名字听起来依然有几分耳熟,却怎么都记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她想了想,好奇问:“郁行知是谁?”
  颜宙道:“今日你不是与他见过面么?”
  颜鸢:?
  颜宙慢条斯理道:“当朝丞相,青年才俊,清流之首,你往文臣堆里一看,迂腐虚伪得要流油的那个就是。”
  颜鸢:“……”
  武将对文臣总是带着偏见的,颜宙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可文官不都这样吗?
  颜鸢也很疑惑,她其实没有仔细看过今天的文官,毕竟她当时主要挂念的是刺客,而文官就算拿出刀子也根本跑不快。
  那些文官在她的脑海里,就是一堆瑟瑟发抖的小鸡小鸭,任凭她怎么回忆,都只能记得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搜空心思回想着。
  不经意地,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影子。
  当时她正从爹爹那边收回目光,随意朝着文官队伍看了一眼。有一个年轻的男子站在队首,只因为她一次偶然划过的目光,那人便郑重其事地合手作了个揖。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