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颖儿从养心殿回去的时候, 路过储秀宫。
  储秀宫里面的火已经扑灭了，不少人正收拾残局, 颖儿让塔娜寻了个人过来, 随口问了句里面的情况，方才知道里面是令贵人她们自个儿不小心点着的，非是意外。
  而令贵人已经被安排去了咸福宫, 并没有借着起火闹出些事情, 或是借着这个机会书见皇上。
  颖儿心存疑虑，按说令贵人应该不会那么甘心被禁足, 如此好的机会, 竟然没有抓住。
  是令贵人太沉得住气, 还是另有谋算？
  这里人多杂乱, 烟味儿有些呛人, 颖儿正准备离开, 转身的一瞬间，似乎看到一个鬼祟的人影，往储秀宫西面, 靠近咸福宫的方向过去了。
  咸福宫, 令贵人正被安排去了咸福宫。
  “那个人可是原来储秀宫的？”颖儿小声问道塔娜。
  塔娜顺着主子的视线看过去, 只看见一个人探头探脑, 人背对着她们。
  “奴婢没看清。”
  如此鬼鬼祟祟, 既没看清, 那就跟上去看看。
  颖儿转脚朝着那方向过去, 她穿着绣花鞋轻手轻脚的，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不容易发出声音惹人怀疑。
  那人小跑着, 时不时的左右看一看, 颖儿和塔娜两人跟的不紧，并未被发觉。
  本以为那人会进了咸福宫，却没想到他直接越过咸福宫，向前往启祥宫的人方向去了。
  塔娜探着身子，看着那太监和启祥宫角门的人接触，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偶尔又四处张望一下，像是生怕被人发现。
  “主子，是储秀宫的人。”
  储秀宫的人跑去启祥宫这边干什么？是这两人认识？
  还是……令贵人表面没有什么动作，实则私底下在谋算什么？
  若是的话，跟启祥宫有关系的莫不是……九阿哥的事情？
  **
  启祥宫，嘉贵妃一个人在九阿哥的屋子里，屋里的东西还在，但是人却不在了。
  衣服，玩具，小床，被子等等，她一遍遍的摸过。
  孩子已经葬了，她的泪也流干了。
  病了些日子，四阿哥来回跑消瘦的模样，八阿哥红着眼要亲近她的样子，让她明白她必须振作，她还有其他孩子要照顾。
  红英本来是嘉贵妃放在九阿哥身边照顾九阿哥的，九阿哥没了便调回了嘉贵妃身边。
  知道嘉贵妃在九阿哥屋子里，她轻轻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发觉主子又摸着九阿哥用着的被子发呆，她忍不住鼻子发酸。
  怕主子看出来，她闭了闭眼，定了定情绪这才小步来到主子身边。
  “主子，储秀宫那边失火了。”
  失火？
  嘉贵妃看向红英问道：
  “怎么会失火？”
  红英道：
  “说是里面的人自己不留心，皇贵妃已经让人迁到咸福宫去了。”
  嘉贵妃听了漫不经心的问道：
  “咸福宫？那边不是闹鬼？令贵人就没闹一闹？”
  红英摇头，“没有。”
  不过……
  红英看了眼主子，小声说道：
  “不过……储秀宫里伺候令贵人的扫撒太监乘着这个机会给咱们角门的人带了口信，希望主子能去见一见令贵人。”
  嘉贵妃本来还漫不经心，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眉。
  这令贵人为何要见她？
  莫不是想让她帮她？
  “本宫没空。”
  嘉贵妃不想费心思帮别人，她现在还在让人查太医有没有撒谎，有没有故意谋害九阿哥，是不是有人指使太医这么做的，哪有心思管令贵人？
  红英看主子不愿见令贵人，犹豫了一下。
  “主子，那人说知道九阿哥为何生病……”
  嘉贵妃摸着被子的手一顿，猛地看向红英。
  她声音有些急切，
  “你说什么？”
  事关九阿哥的事情，嘉贵妃必然会去见令贵人的。
  咸福宫守门的人是之前守储秀宫的那几个，今日救火忙了大半天，早就累得不想动了。
  今日咸福宫的膳食比较正常，可能是因为失火了，令贵人没有闹起来，送了料子过来，连吃的也没有如往日一般克扣。
  因着春桃受伤了，令贵人让院儿里的太监端了两盘糕点，两盘荤菜和一壶热茶，给门口几个帮着扑火的人，感谢他们救了她一命。
  贵人的份例其实差不到哪里去，必然比太监们的吃食油水多，那几人本就辛苦了，瞧见吃的当然不客气了。
  茶水里兑了安神的东西，几人用了之后，很快就犯困了。
  嘉贵妃过来的时候，咸福宫门口的奴才都靠在墙边睡着了，雷打不动的那种。
  她妩媚的桃花眼微眯，暗道这令贵人当算准了她会过来。
  令贵人一直等着嘉贵妃，看着嘉贵妃一身素白，略显憔悴的站在门口。
  她温婉一笑。
  “这屋里简陋，屈就嘉贵妃姐姐了。”
  因着春桃受伤，屋里就令贵人一人。
  嘉贵妃看了眼红英，红英立马退了出去关上门守在外面。
  嘉贵妃直接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一脸严肃。
  “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角，令贵人若知道什么还请告知本宫。”
  令贵人缓步走过去，坐在了她的对面，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
  “嘉贵妃姐姐可知去岁愉贵妃她们百日的时候，皇贵妃亲自去了一趟养心殿为白答应能去给怡嫔祭奠向皇上求了请？”
  她一边说，一遍伸手去倒水。
  “嫔妾这里没有好茶，只有水，嘉贵妃姐姐可别嫌弃。”她把水推到嘉贵妃面前，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一杯。
  嘉贵妃看了一眼，没动，而是问道：
  “这和本宫的九阿哥有何干系？”
  令贵人捧着杯子，抿了一口，放下，眼睛盯着嘉贵妃。
  “自是有关系的，白答应可是皇贵妃的人。”
  “皇贵妃为了继后的位置算计了嫔妾，让嫔妾被降位禁足，嫔妾一个宫女出身，不过颇有一些圣宠，她都能算计，更何况嘉贵妃身为贵妃，膝下育有三位皇嗣，四阿哥又颇得皇上看重，您说她会如何算计您。”
  嘉贵妃听了皱眉。
  “皇贵妃算计了你？不是你自己算计颖嫔？”
  令贵人无奈解释。
  “嫔妾不过是想给颖嫔提个醒，并非算计，毒药之事非嫔妾所为，不过是那人为了灭口不想让人查到秘药之事让嫔妾背了锅罢了。”
  秘药确实没查到是谁，令贵人的意思是皇贵妃？
  皇贵妃为了继后的位置，因为担心令贵人恩宠太盛，所以……
  皇贵妃连令贵人都忌惮，她膝下好几个孩子，皇贵妃必然是忌惮的，嘉贵妃冷声问道：
  “你是说九阿哥是她……”
  白答应是皇贵妃的人，她知道。
  她自己是怀疑皇贵妃的，孩子刚发热的时候，那时候她就怀疑是皇贵妃。
  因为，她觉得白答应当日在钟粹宫闹出来的，不过是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最终目的是想害她的孩子。
  所以，一直闹着要查。
  之前那个奶嬷嬷她恨极了，对她严刑拷打，也没要了她的命，留了她一口气，就是怕弄死了她，到时候断了线索。
  令贵人点头，又道：
  “愉贵妃百日的时候，嫔妾也跟着去了景山就近照顾五阿哥，白答应在景山祭奠了怡嫔之后，找上了五阿哥身边的吴嬷嬷，恰好被嫔妾看到。”
  五阿哥身边的吴嬷嬷？
  不就是愉贵妃身边的人。
  嘉贵妃眼皮一跳，神色有些不自然。
  “这和吴嬷嬷有什么关系？”
  令贵人留意着嘉贵妃，没有错过她的表情，心头明白了什么，笑了笑。
  “皇贵妃惯会借刀杀人，吴嬷嬷是愉贵妃的忠仆，当日嘉贵妃姐姐封贵妃那日，愉贵妃姐姐被人算计的没了，给您添了赌，咱们都知道是纯贵妃想一举两得。只是，白答应却反口挑拨嘉贵妃姐姐在背后也有手脚，让吴嬷嬷记恨上你。”
  扯上愉贵妃，嘉贵妃紧了紧手，皇贵妃让白答应告诉吴嬷嬷她动了手脚，是皇贵妃对付她的计策？还是皇贵妃……她知道了什么？
  而令贵人用挑拨二字，让嘉贵妃疑惑的看向令贵人。
  她不怀疑吗？
  还是她假装不怀疑？
  令贵人面上端着温柔的笑，嘉贵妃看不出来。
  她只听见令贵人又道：
  “嘉贵妃姐姐可知，您宫里新安排的奶嬷嬷和吴嬷嬷交情不错？”
  嘉贵妃一听，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来，动作有些大，撞到了桌子，桌上的茶杯水晃了一些出来，打湿了她的衣服。
  奶嬷嬷……又是奶嬷嬷，她怀疑过，但红英作证，她方才去了对那奶嬷嬷的怀疑。
  “你是说，皇贵妃利用吴嬷嬷，害了我的孩子？”
  令贵人点头。
  嘉贵妃双手扶着桌子，一时间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气，怒，自责。
  那奶嬷嬷安排进去的时候，她查过的。
  她为什么那么自信的以为别人不知道她的手脚而忽略了奶嬷嬷和吴嬷嬷认识这一点。
  “吴嬷嬷不过是个下人，她哪有那么大的能耐，皇贵妃没帮忙嫔妾是不信的，其实，嫔妾是想救九阿哥的，因为担心九阿哥，几次过去探视九阿哥，只是嫔妾很快就被陷害禁足了，没来得及提醒嘉贵妃姐姐。”
  意思是，若她来得及提醒，九阿哥就不会离开她了。
  嘉贵妃听到这里，眼里嵌着恨，咬着牙，“你可有证据。”
  确切的证据她没来的及查，她毕竟禁足了。“嘉贵妃姐姐可顺着吴嬷嬷这条线查，定能查到皇贵妃的手脚。”
  嘉贵妃眼睛都红了，她闭了闭眼，喘着气，好一会儿，
  “今日失火是意外还是人为？”
  是令贵人故意失火，目的是找机会告诉她这些？
  “是意外，不过因着这个意外才有机会和嘉贵妃姐姐说上话。”
  那就是故意的了，令贵人故意整了个意外出来，她被禁足出不来，定是想借她的手报仇。
  “你告诉本宫是想借本宫之手报仇？”
  令贵人叹了口气，道：“嫔妾私心自然是有的，但，九阿哥无辜，嫔妾瞧不上拿孩子做文章的人。”
  嘉贵妃看着令贵人，想着她确实几次去探视九阿哥，对五阿哥也极力想养着，和嘉公主落水，她也是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救。
  想来，她说的是真的。
  但是，
  “你今日为何不闹一闹，说不定皇上会见你，你再告诉皇上，这样你说不定还能解禁。”
  今日失火，她其实有机会见皇上和太后的，到时候再把她知道的说出来，若她说的是真的，上面查出来，她很有可能解禁。
  在同情心和解禁面前，为自己想是很正常的，但她却没有。
  令贵人其实想过，但是，
  “可万一见不到皇上呢？若见不到皇上，嘉贵妃姐姐也未必能知道了。”
  今日，她若闹一闹，见着皇上了，那倒还好。
  若见不着皇上，说不得就被皇贵妃给弄死了。
  一切都是以命为前提，她得先保证自己的命不受威胁才行。
  其实，一开始她是打算透露给舒妃，让舒妃对上皇贵妃。
  但她还没来得及，就已经被禁足了。才会故意等了这么久，再故意失火。
  说了这么多，令贵人到底怕嘉贵妃怀疑她知道嘉贵妃有可能对愉贵妃动过手，她站起来，一脸认真道：
  “嘉贵妃姐姐，皇贵妃形同副后，她为皇贵妃之后，宫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有多少都和她有关系，尤其是她对孩子不慈，实在不是继后最佳人选，嘉贵妃姐姐有潜邸侍奉的情分，又生育有功，四阿哥人品贵重，纯善敦厚，得皇上器重，其实嘉贵妃姐姐可比皇贵妃更合适。”
  令贵人只有表个态，站在嘉贵妃一派，给她个定心丸，如此，嘉贵妃才会放心。
  果然，嘉贵妃听了令贵人的话，看令贵人神色缓了些。
  在她看来，令贵人有收留叛党，包庇祸乱宫闱之人的前科，皇上对令贵人的信任没了，她又被贬禁足，不知何时能出去，是没有为继后的可能。
  令贵人识时务现在站在她这边，虽有私心，想利用她对付皇贵妃的可能。
  但，若皇贵妃获罪，后宫里她的资历无人可比，舒妃虽背景强，但她没孩子资历不够，自己为继后是迟早的事。
  嘉贵妃看着令贵人，“若能让皇贵妃伏法，本宫会在皇上面前替你说话的。”
  这话算是给令贵人靠过来的定心丸。
  令贵人笑着朝着嘉贵妃福了福身。
  “如此嫔妾就等着嘉贵妃姐姐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