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叶子别急,我来打开。”
她把从青瞿那里拿到的钥匙插入锁眼之中,咔哒一声,锁解门开。
而下一刻,那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母狐却迸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撞开了铁门,将姜洄扑倒在地,低头要去咬她的脖子。
但祁桓一直防备着,怎会让母狐得逞。他一把将母狐抓了起来,释放灵力与威压令母狐动弹不得。
母狐被按在了地上,四肢无力地挣扎着,发出低低的悲鸣。
姜洄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母狐,叹了口气道:“请你相信,我是来救你的,叶子救过我,我不会害它的。祁桓,你轻点,别伤了他。”
祁桓点了点头:“我有分寸。它太过激动,不但会伤到你,也会伤到它自己。”
母狐挣扎了几下,那为救孩子的蓄力一击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一击不成,它便彻底溃败了,无力地趴在地上,瘦弱的身体剧烈起伏着,恨毒地盯着姜洄。
“嗬嗬……”母狐眼中流下血泪,声音嘶哑如风箱,似哭似笑,“你……能拿出这里的钥匙,一定是鉴妖司中位高权重之人……我的丈夫,就是被你们杀了的。”
叶子趴在母亲身旁,伸出舌头舔舐母狐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
“娘亲,叶子舔舔,不疼了……”叶子哭得直颤,眼泪打湿了柔软的毛发。
母狐无力抬了抬爪子,搭在叶子身上。
“叶子,你为什么不听娘亲的话,为什么要出来……”母狐悲鸣着,“外面都是人,他们都是很坏的,会扒你的皮吃你的肉,把你的身体炼成法器丹药……你爹爹已经被他们杀了……”
叶子再也绷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母狐痛苦地蜷着身子,浑身直颤,姜洄面露不忍,哽咽道:“我替你疗伤吧。”
“呵……”母狐冷笑着,躲开了姜洄伸来的手。
姜洄一怔,看着母狐眼中的防备与仇恨,她知道对方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相信她的。
姜洄心中暗自叹息,心想只有将她打晕带走了。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她便看到母狐从腹中掏出一颗闪着微光的珠子塞入叶子口中,轻轻一拍叶子头顶,那珠子便滚入叶子腹中。
姜洄大惊失色:“妖丹!”
她惊愕地看着气息逐渐灰败的母狐,鲜血正从它身下涌出。它竟用利爪撕开了自己的腹腔,掏出了妖丹喂入叶子口中。
妖兽失去妖丹未必会死,但如今身受重伤的它,只靠着妖丹维系一口气,如此自创,必死无疑。
但母狐似乎无惧死亡,它悲痛的目光在死前柔和了下来,温情脉脉地看着小妖狐,用破碎虚弱的声音哼着不成调的歌。
“小叶子……要听话……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它过去便是用这样的歌声哄着小妖狐入睡。
但这一次,睡去的却是它自己。
而且再也不会醒来了。
它将自己的半条命给了丈夫,另外一半给了孩子,自己却长眠于地下。
母亲的妖丹与孩子的气息一脉相承,没有丝毫的抵抗便化为精纯的妖力涌入叶子的身体之中。
叶子顾不上身体的变化,血液的沸腾,它流着泪,拼命地用舌头去舔舐母亲的伤口。
“娘亲,醒醒,醒醒……叶子乖,叶子回洞里去……我们一起回去……”
姜洄在它身旁蹲了下来,抚着它颤抖的身体,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叶子,娘亲睡着了,我们带它回去。”
医馆的青瞿并没有怀疑姜洄与妖狐的关系,在他看来,是姜洄到医馆杀了狐妖,取走了它的妖丹。妖兽的妖力都在妖丹之内,无论是对术士还是巫师来说,妖丹都是非常有力的法器。
杀妖夺丹,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
姜洄把母狐的尸身装在袋子里,它早已瘦弱不堪,又几乎流光了血,提在手中只觉得轻飘飘。
而叶子早已哭得晕厥过去,被姜洄抱在怀中,昏迷中仍抽搐着掉眼泪。
姜洄本打算让祁桓连夜把叶子和它的母亲送回烛龙洞,但走出鬼市没多久,便发现叶子身体烫得异常,在暗夜中,腹腔隐隐发光。
“这是怎么回事?”祁桓皱眉问道。
“一定是因为方才母狐将妖丹喂给了叶子。一些残忍的妖兽往往会吞噬其他妖兽的妖丹,吸收其中的妖力增进自身修为。虽然这种方法最多只能吸收不到妖丹一成的妖力,但叶子年纪太小,化形期的妖丹就算只有一成对它来说也是太过庞大。”姜洄摸着叶子滚烫的身躯,面露忧色。
祁桓担心的却更多:“它身上的妖气正在溢散,周围若有上品异士,会因此察觉。”
原先只是腹腔中的妖丹发出红光,很快妖丹化开,红光便蔓延到了全身,白日里或许还不明显,但在夜色中便像个红灯笼一般显眼,周围的空气也因此变得燥热起来。
“叶子这是吸收了太多的妖力,到了突破的紧要关头。一般妖兽在突破之时都会寻找隐蔽之地,因为每一次突破都会溢散妖气,生出异象,这是它们最脆弱也最危险的时刻,稍有不慎突破失败,便会受到极大的反噬。”
鬼市周围都是猎妖人,这里对妖来说就是最危险的地方,无论如何不能让叶子在这里破境。
“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姜洄说道。
但担心的事必然会发生,两人刚走没几步,便有猎妖人闻着气息而来。
“好浓的妖气。”一个猎妖人紧紧盯着姜洄,他从姜洄身上感受到了妖气,却不知道是姜洄怀中的叶子散发出来,还以为姜洄便是妖。
“不知是什么境界的妖,竟然如此猖獗,在鬼市都不收敛妖气。”另外一人声音粗嘎,冷笑道,“见者有份,杀妖分尸。”
祁桓挡在姜洄身前,沉声道:“你先走。”
姜洄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拖累祁桓,当下没有犹豫,转身便跑。
“呵,你是人,居然护着妖。”三个猎妖人鄙夷地看着祁桓,“通妖之人,杀无赦。”
话音刚落,三人便一拥而上。
姜洄抱着叶子跑出许久,身后的打斗声逐渐变远变小,她不知道战况如何,怀中的小火球愈发滚烫,她心中也愈发焦灼。
却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拦住了她的去路。
姜洄刹住了脚步,正要掏出琅玉鞭,便看清了熟悉的面孔。
“先生!”姜洄大喜过望,忙道,“先生,我的人被猎妖人围困了,你快去救他。”
徐恕俊美的脸上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不紧不慢说道:“不用担心他,区区三个小猎妖人,怎么会是先天道体的对手,我看了一下才过来的。”
“先天道体?”姜洄一怔。
但没等她问清楚,徐恕已经看向她的怀中,他轻轻挥袖,姜洄的斗篷便被风吹开了,露出了怀中灯笼似的小妖狐。
“方才罗盘震动,察觉到附近有不寻常的妖气波动,我循着波动一路走来,便看到了你的身影。原以为是你找到了妖胎带来给我了,没想到只是濒临突破的小妖狐。”
徐恕叹了口气,摇摇头,抬手虚画符篆,拍在了妖狐身上,那红光便渐渐黯淡下去。
“我封住了它的妖气了,否则继续下去,会引来其他上品异士的注意,尤其是你阿父。”徐恕笑着道,“高襄王的女儿,居然护着一只妖狐,这可真是稀奇,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面具遮住了姜洄窘迫的神情,她苦笑一声:“先生不是说过,众生平等,有情则灵。我想……我现在能明白这一点了。”
徐恕微微挑眉,似笑非笑道:“看来,人教人,不如事教人,你一定经历过什么事,才能有这一份感悟。”
姜洄不愿细说,故而转移话题问道:“先生,小妖狐这样会有危险吗?”
徐恕答道:“妖兽吞噬不属于自身的妖力,虽然有助于提升修为,但却会增加突破时的危险,吞噬的妖力越驳杂,风险便越高,突破境界越高,难度也会更大。修行之路无坦途,坦途终处必深渊。不过看起来,它吞噬的妖力对它并不排斥,应该是血亲之力。而且它境界较低,突破风险也不高,只是会沉睡上几日。”
听徐恕这么说,姜洄也松了口气。徐恕对妖兽的了解,远在她之上。
“先生一直都在不速楼吗?”姜洄问道。
“不错,这些日子我闭关研制摄魂蛊,终于有了收获。”徐恕眼中泛起笑意,“你准备好拿妖胎来与我换摄魂蛊了吗?”
姜洄叹了口气:“抱歉,答应帮先生寻找妖胎下落,但无暇分身,至今还没有线索。上次我也是追寻到此处,便断了线索。”
“或许我与那妖胎无缘吧。”徐恕叹息着摇了摇头,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匣。
姜洄一看到那东西,便眼皮一跳,不用徐恕开口,她便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了。
徐恕噙着笑,打开了白玉匣,里面正安静地蛰伏着两只蛊虫:“这便是摄魂蛊。”
蛊虫一大一小,通体赤红而晶莹,宛如红玉雕琢而成,小的那只仅有米粒大小,大的那只却与红豆差不多。
“摄魂蛊为子母蛊,被种入子蛊的人,意识便会受母蛊宿主所操控,自己却浑然不知,只会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自己本心。被种入子蛊的人虽然一时不会危及性命,但子蛊终究是以人的精血为食,长久下去,必然会损耗元气阳寿,活不过三年五载。”
徐恕似乎对自己新炼制的蛊虫十分得意,颇有耐心地对姜洄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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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移魂 上
姜洄听着这番介绍,与前世所闻几乎一字不差。
徐恕当时便是将这对摄魂蛊交给了她,让她以此操控祁桓为己用,她心里恨极了祁桓,巴不得杀了他,自然也不会在乎被种下蛊虫后只剩下三五年的元寿。
“不过你可以放心,摄魂蛊对母蛊的宿主却是无恙,甚至有益。为母者,有舍己利他之本性,会以自身精血为宿主伐脉洗髓。为子者,则是不断索取,危及宿主。你看这小东西此刻虽然僵直如死物,但只要见了血,便会活过来。”徐恕用指腹轻轻抚摸蛊虫的身体,目光透着欣赏与喜爱,“这可是蛊王级的宝贝,真舍不得给了你,你要拿它来对付谁?”
姜洄从徐恕手中接过了白玉匣,低着头端详这对蛊虫——她想知道的是,这蛊虫是否与她如今的变化有关。
“我还没想好,但总是会派上用场的。”姜洄若有所思地说道,“先生,可是……我还没找到妖胎……”
徐恕之道,是一舍一得,从他手中索取什么,他亦会收取等价的回报。
姜洄上一次从徐恕手中拿到摄魂蛊的时候,徐恕却没有找她索取回报,而是回道——一切给予都须回报,我想要什么,你以后便知道了。
但此刻的答案却是不同。
徐恕微笑说道:“我本是想让你帮我寻到妖胎,如若不成,便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吧,待我有需要之时,再来找你索取。如果是当年的高襄王郡主,一个人情值不了摄魂蛊,但如今的高襄王郡主,我觉得还是值得上一对摄魂蛊的。”
姜洄点了点头,回道:“好,只要先生的要求不伤天害理,违背道义,那我必会竭尽全力兑现承诺。”
徐恕不由笑道:“在你看来,我是穷凶极恶之辈吗?放心,我必不让你做出危害苍生之事。”
被徐恕点破了心思,姜洄尴尬一笑。
徐恕倒不在意她的失礼,他伸出修长的食指扣了扣白玉匣。“无论你以后想将子蛊种在何人身上,此刻都可以先将母蛊种在自己体内,它能为你伐脉洗髓,强韧体魄。”
姜洄低头看向白玉匣,眼波一动,抬手便伸向那只较大的红色蛊虫,却猛地被徐恕攥住了手。
“且慢!”徐恕低声喝止了她。
姜洄愕然,抬头看向徐恕,却见徐恕神色凝重,眉心微皱。
“先生?”姜洄疑惑地唤了一声。
徐恕握着她的手从蛊虫上移开,沉声说道:“谁告诉你大的这只是母蛊了?小的这只才是。”
姜洄倏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徐恕,一股彻骨的凉意自足心贯穿了全身,让她如坠冰窖,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