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吃嫩草
“怎么回事？”
青鼎尊者的眼睛瞬间瞪直了, 面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刚和缓的气氛一下子再次凝重起来。
“可是我那两个不肖徒儿做了什么混账事儿, 惹得你不高兴了？”
对于萧焰其人, 青鼎尊者自问还算了解, 绝对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百十倍还之的典范, 倘若兰亭、龚素丹这二人真得罪了他，他可不会管他二人是何人弟子，更不会有自忖身份碍于面子不屑以大欺小的想法。得罪了萧焰, 被他小心眼儿惦记上了，便是他这个师尊求情说项，多半都是无济于事。
只求他那两个傻徒弟懂事一些, 没有将萧焰往死里得罪, 或许还有希望留下一条命来。
萧焰却是探手握住白玉杯子，修长莹润的指节衬着光洁剔透的白玉, 竟是比那白玉还要美丽几分。仙茶里蕴含的灵气凝结成雾气, 袅袅地升腾起来, 将萧焰的面庞遮得朦朦胧胧。
“徒不教师之过, 你多年来只顾着炼丹, 疏于对两个弟子的教导，使得他们长成那般无法无天、嚣张自负的样子, 便是我今日不来寻你，来日必有旁人来找你讨要公道。我的性子你知道, 看在你的面子上, 我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萧焰的语声很淡，但青鼎尊者却能听出他此时的认真。这与其说是萧焰给出的一个机会，不如说他正在当面给出警告。
“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换他二人一条命。”
青鼎尊者无奈苦笑，一时心乱如麻。
这一边是他唯二的两名亲传弟子，虽是平日里亲自传道授业的时间不多，但多年相处下来，总归存着一分师徒之情，一边又是他的忘年之交，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之一，如今话说到这个份上，便由不得他再有半点私心偏袒。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有心护着自家徒弟，那也要他能够护得住才成。
早在萧焰出事之前，便是上界战力排名前列的大罗金仙境大能，一己之力独斗十数名普通大罗金仙不在话下。而他青鼎本是以丹道起家，在战斗力上原就比较吃亏，虽是很多年前便被人尊称为尊者，论实际修为境界却尚不到神通境尊者。
对上比他更早迈出那一步的萧焰，他不会有一丝半点胜算，也绝对不可能跟萧焰动手。
青鼎尊者这会儿甚至有些庆幸，庆幸萧焰先在他面前开了口，而不是直接找上他的两名弟子，至少说明事情没有到不可弥补的境地。
“要他们给你一个交代，你总得将这事儿的首尾告诉我吧？”青鼎尊者的面色更苦，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苦逼的师尊了，“我现在整个两眼一抹黑，便是有心要教育弟子，也是师出无名、不知从何说起。”
萧焰凉凉地看着青鼎尊者：“你徒儿做了什么事，你这个当师尊的难道真个半点不知？”
青鼎尊者只觉得比吃了黄连还苦上几分：“真不知道——”
刚要再问一句，就听得一个带着欢快笑意的轻灵女声遥遥传来，很快到了近前。
“师尊师尊，徒儿来看您了，还带了您最喜欢的百灵仙酿！”
“这可好，正主儿来了。”萧焰搁下手中的杯子，“你也无需再向我打听，直接问你这好徒儿，不比我告诉你来得放心？”
这丫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青鼎尊者苦笑连连，暗自哀叹了一声，却是不好再将人赶回去了。
“师尊，徒儿特地为您求来的百灵仙酿。”
一道素白长裙的窈窕身影站在了青鼎尊者身前，细若白瓷的面上带着欢喜的笑容，双手如获珍宝地捧着一个碧绿的长颈酒瓶子。那绿色没有一丝瑕疵，像是一泓绿水凝结而成，通透得能够轻易瞧见里面七分满的酒水。
这女子慕烟华瞧着极眼熟，正是青鼎尊者的小弟子龚素丹。
“那该死的裴疏月实在太气人，我都这般千方百计地求他了，也愿意给他足够丰厚的报酬，只希望他可以多卖我几瓶百灵仙酿，谁知他死活就是不肯。真不知他是如何做的生意，明明凭着百灵仙酿能够大赚特赚，却偏偏一个月才卖出一瓶，搞什么价高者得！”
“幸好徒儿早早等着，这才为师尊拔得头筹！”
龚素丹笑意深深，献宝似的将手中的酒瓶捧到青鼎尊者身前。
“你有心了，素儿。”
青鼎尊者勉强扯了扯嘴角，接过递上来的碧绿酒瓶。
龚素丹本就心思敏锐，顿时察觉到青鼎尊者神色有异，稍一留意便发现此地除了自家师尊，竟还有其他客人在。
方才她一路过来，分明不曾感觉到旁人的气息啊！
“呀！”
龚素丹一看之下，竟是失态地惊呼出声，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眼波便忘记了移动，直直地定格在那道霜白色的身影上，呼吸略略急促了一分，两颊渐渐浮上一层胭脂色的红霞。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似是根本不曾见着萧焰身侧的慕烟华，只似喜似嗔地喃喃低语，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似在向青鼎尊者求证什么。
“师、师尊，萧、萧……他、他怎么在这里？”
青鼎尊者看着这样的龚素丹，从来装满了各种药材丹药的脑袋像是忽然开了窍，看看面无表情的萧焰又瞧瞧他身侧云淡风轻的慕烟华，福至心灵般明白了萧焰向他发难的原因。
“素儿，还不快见过九华尊者？！”
萧焰本就出身九华宫，除他之外九华宫明面上另有神通境尊者十数名，各自的尊者封号却全不曾冠上九华之名，唯有萧焰自小以九华宫少主身份崛起，一路扶摇直上至今日成名副其实的神通境尊者，倒是让整个上界之人不约而同认同了九华尊者的名号，并在之后得到了九华宫上下的承认。
青鼎尊者刻意点出萧焰的尊者封号，实则是在提醒警告自家徒弟。大罗金仙境的萧焰跟着神通境尊者的萧焰，这两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可惜龚素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里心里只能看到一个萧焰，哪里还能理解青鼎尊者的苦心，甚至连着视线都不曾偏移半分，根本就没有听清青鼎尊者所言。此时她只觉得整个天地都消失了，唯独留下眼前这一道浓墨淡彩的墨发霜衣。
“哼！”
萧焰轻哼了一声，“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龚素丹眼前猛地一黑，陡然间心神俱痛，张嘴吐出一口殷红逆血。
“素儿！你糊涂！”
青鼎尊者恨铁不成钢，倒是没有出手救助龚素丹，只求让她受点儿教训，日后死了这条心，别在这条道上越走越远，弄得自个儿生死两难。
收下龚素丹两百多年，青鼎尊者从来不知道她竟对萧焰抱着这种心思。说起来，龚素丹才见过萧焰几次，怎么就——原先他一直以为，自家大弟子跟着她才是一对儿，他这个做师尊也乐见其成，怎么就、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龚素丹眼前的黑色慢慢散开，身周的世界再次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为什么？”她定定地看着萧焰，任由顺着唇角蜿蜒而下的血水沾上胸前素白的衣裙，一字一顿地开了口，缓缓地将视线移向萧焰身侧的慕烟华，“果真是因为她？！”
白皙纤长的手指很漂亮，但要是被它直直地指着，那滋味可就有些儿不好了。
“呵！”慕烟华冷笑，径直看向青鼎尊者，语声比着刚才却是冷了许多，“青鼎前辈，你的这一位女弟子，瞧着似乎脑子出了点问题，是不是炼丹炼傻了？我手里正巧还留着几种恢复神智的丹药，前辈的弟子若是需要，我可以免费送她几枚，就当是我送她的见面礼了。”
慕烟华忽然有些同情萧焰了。
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啊，萧焰被她纠缠上，真是受了无妄之灾。
“龚素丹！你给我消停点儿！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青鼎尊者挥手就是一道无形气劲，重重地拍在龚素丹身上，打得她连连后退，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在地上，勉强站稳之后便再无法指着慕烟华了。
“玄阴潭禁闭一千年，不成金仙境圆满不得离开半步，日后你便在玄阴潭专心修炼，提升修为境界、感悟丹道精髓，这宗门的事儿你就不要多管了，现在给我立刻滚下去！”
青鼎尊者不得不如此，他怕自己慢上一点，龚素丹的这根手指、这条手臂，甚至这条命都会没有了，关禁闭总比丢了命强。
“师尊！我不要！我不服！”
龚素丹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青鼎尊者，身上气息居然开始变得不稳，隐隐有了狂暴之意。
慕烟华轻易便能看出，相比起天府境那次相见，龚素丹的修为又提升了不少，这会儿已是玄仙境圆满，只差一步就可突破到金仙境初期。
龚素丹如今这样子，正是心魔丛生，走火入魔之兆，她要是自个儿想不明白，什么丹药办法都是无用的。倘若这般强行压制，真个照着青鼎尊者所言直接拉下去关禁闭，怕是日后前途尽毁还是轻的，说不定一时半刻就会将自个儿烧成灰烬。
慕烟华看得出来，哪怕萧焰对青鼎尊者再不客气，两人之间仍是有着深厚情谊在的，否则也不会处处留着一线，可不要因着龚素丹的事儿变得无法收拾。
“那你想如何？”
慕烟华按住萧焰的手掌，阻止了他再次向龚素丹出手，淡淡地道，“我倒是很好奇，当初说什么丹宗跟着九华宫将结成同盟，青鼎前辈亲自为你与萧焰保媒，你龚素丹不日将入主九华宫，敢情你师尊对此一无所知，一切都只是你个人的臆想？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还能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儿来，当真有违你师尊平日教导。”
“据传你拜师青鼎前辈已是两百余年了——素丹仙子？请问你今年贵庚？”
龚素丹的骨龄，慕烟华能够依稀看出来，怕是要接近三百岁，萧焰百岁成大罗金仙境，之后被人算计流落下界，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一百五十岁。日后等到两人全部活上千万年，这点儿年龄的差距自然可以忽略不计，只如今这般看来——龚素丹像萧焰这么大时，萧焰多半还是个小屁孩儿呢。
都是快三百岁的人了，怎还能如此不懂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