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顶

  断崖陡峭, 裸|露在外的岩壁锋利如刀, 地势稍低的地方被融化的雪水浸润着, 汇成涓涓水流蜿蜒而下。
  冷风凛冽, 寸草不生。
  慕烟华踏足这座雪峰, 如履平地朝着崖顶攀升。
  越来越冷了, 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吹刮在脸上, 卷起宽大的衣袍猎猎起舞。浅白的日光映着雪地,反射出一种刺眼的莹光,却是不曾对慕烟华产生半点影响。
  足下轻盈, 踏雪无痕,无声无息。
  四下里很是安静,只有寒风席卷而过的呜咽之声。
  天地间似乎就剩下眼前这一片雪地, 其他的东西尽数不见了踪影。离着崖顶越来越近, 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慕烟华的元神竟是愈发清明剔透起来, 像是置身在干净甘美的山泉水中, 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清爽愉悦。
  慕烟华的神魂本源原就比一般人强大得多, 自从得了混元经、涅槃九变两门功法传承更是如虎添翼, 后九龙台受困三年意外开出神魂之花, 血脉暴动之时又得到了脱胎换骨的蜕变,这一次又一次机缘奇遇下来, 等到神魂转化元神凝结,已是到了几近圆满完美、晶莹剔透再无瑕疵的地步。然步入这片崖顶雪地以来, 她明显感觉到神魂本源在舒张、在雀跃、在欢唱。
  就像从里到外被清水洗涤了一遍, 变得更加澄澈透明,净如琉璃。
  引魂果,引魂果必定在崖顶。
  只有这一味绝无仅有的天地奇珍,才会有如此玄妙的效果。
  慕烟华心头微动,竟是忍不住激动起来,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身形如风如电,拉出一道朦胧的虚影。
  积雪越来越厚,寒风肆虐,席卷着雪粒遮蔽了天空,整个崖顶都笼罩在狂风暴雪里。不用再依靠地图,慕烟华凭着神魂的感应,已是能够完全确定引魂果所在。
  从暴风雪中一步踏出,天地间万籁俱寂,风雪骤停,显出来一个冰雕雪铺的美丽世界。
  淡薄的阳光静静落下,给眼前的一切镀上了一层柔光。
  冰雪拱卫的世界中央,冰蓝色的植株大约尺许高,生着指甲盖大的透明叶片,顶上结着三枚核桃大的半透明果子,表面流转着隐约的七彩之色,顺着这植株的扎根之地,每一时每一刻都吞噬着巨量的纯净灵气。
  整一株灵植仿佛寒冰精雕细琢,说不出得精巧别致。
  不会错了!
  这就是那位药宗先祖见过的引魂果!
  慕烟华一阵狂喜,却也没有因此失了应有的警惕。天地奇珍周围必有守宝灵物,绝对不可掉以轻心。
  眸光强行从引魂果上移开,慕烟华看向前方一块高起的寒冰,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银色身影。瞧着六七岁年纪,银袍银发银眸,皮肤透着一种透明的莹白,连着嘴唇的颜色亦是极淡,银色眸子不带半点情绪,就这么直直对上了慕烟华。
  “……你来了。”
  银袍童子语声稚嫩,带着这雪地一般的冷清。
  这语气未免太多熟稔。
  慕烟华蹙了蹙眉,探究的视线落在银袍童子身上:“是你?”
  进来此地之后,稚嫩的语声她只听过一个。
  “不、不对,你不是他。”
  慕烟华随即否认了自己的猜测。那一个血色森林中的诡异童音,她虽是只听过区区几次,却是印象极为深刻,纵使再刻意伪装改变,她也能够认得出来。
  眼前的银袍童子,不会是他。
  银袍童子唇角一弯,银眸成了半个月牙:“我自然不是那个毛躁的家伙。”
  “哦?”慕烟华心中一顿,不动声色问道,“你认得他?”
  银袍童子似是全无所觉,反而看着慕烟华奇道:“何止认识——你不是已经见过它了么?”
  慕烟华心思百转:“我见过……戮仙剑的剑灵?!”
  银袍童子赞赏地点头:“你还不笨。”
  慕烟华一哂,定定看着银袍童子:“它是剑灵,那你……你特意在这地儿等我,不知有何贵干?”
  这银袍童子根本不是血肉生命,而是类似于器灵轮回那般的能量体,既然识得戮仙剑的剑灵,难说是哪一件灵器的器灵,总归不是守护银魂果的妖兽灵物,这对她而言是个好消息。
  能量体虽有灵智,不属血肉之躯,同样不修神魂,根本无需引魂果。
  银袍童子笑而不答,目光转向那株引魂果:“你是为它而来,为了它连着戮仙剑都能舍弃?”
  慕烟华此时也不急了,轻声答道:“有舍有得。相比起戮仙剑,此物与我更加重要罢了。”
  “这东西落在此地三万载有余,万年长成开花,万年花落结果,再万年果熟蒂落,现下离着果熟蒂落之日尚早,少说还要百年之期,你等得这山谷却等不得。你应当知道,每一回戮仙剑现世,持续时间只有十日,如若不曾有人叫它认主,它会在十日后遁走隐藏,积蓄能量静待下一个三千年。”
  银袍童子表情有些淡,眸光却亮晶晶的,“戮仙剑遁走隐藏,这山谷自然也不存在了。或许你有办法将之移走,提供合适的环境供其生长,否则你唯有回去取了戮仙剑,这地儿你想呆多久便可以呆多久。”
  山谷不存在了,这引魂果自然跟着隐去,慕烟华等人会被排斥出去,再等下一个三千年,黄花菜都凉了。
  慕烟华狐疑地打量着银袍童子,紧紧拧了拧眉。
  返回去争夺戮仙剑?
  慕烟华暗自摇了摇头。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愿意跟着中央域万千修士为敌。这时候回去,不说成功的几率有多少,眼前这银袍童子所言能不能全信都是问题。
  “……咦?什么味道?”
  慕烟华正犹豫间,意识海中白玉塔一阵光华闪过,器灵轮回居然自动现身出来,在慕烟华眼前凝聚成三寸长的光影,化作一道流光直射引魂果所在之处,绕着它啧啧称奇。
  “引魂果?居然真有这东西,那坏蛋当真命不该绝,祸害遗千年啊!”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片刻,“原来下面有一条极品灵脉,这引魂果刚巧长在灵脉核心源头之处。啧啧,一条几乎化龙的极品灵脉,就这般被生生吞噬殆尽,才促成了三枚先天不良的果子,倒是勉强能够炼制聚神丹了。”
  转向慕烟华,“小主人,您还是快些将它安置在万灵树旁,那极品灵脉马上就要崩塌毁去,引魂果吸收不到足够的灵气,怕是多少会影响药性。本是机缘巧合生出来的奇迹,可不能再让它出了意外。我敢肯定,这一界除了眼前这株,绝对不可能存在第二株了。”
  轮回所说的话,慕烟华自是相信的。正因为不会怀疑,心情也随着它所言起起伏伏,听得不会有问题才松了一口气。
  “引魂果尚需百年成熟,在不影响药性的前提下,有没有办法缩短这个过程?”
  一百年委实有些长,如果可能,当然越快越好。
  “小主人不必担心。”轮回轻松一笑,“小主人福缘深厚,曾经让万灵树融合了五色土,两者相辅相成,让万灵树恢复的速度加快了千万倍。引魂果安置在万灵树左近,少则一年多则三年,足矣。”
  慕烟华心中大石落地,眉间舒展开来:“如此甚好。”
  轮回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忽而转回慕烟华肩头,斜睨向瞠目结舌、傻愣愣忘记了反应的银袍童子。
  “小主人,那个破烂玩意儿,哪里来的?”
  破烂玩意儿?!
  银袍童子差一点掩面泪奔,羞窘之下如遭雷击,颤抖着手指着轮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你、你……道灵?我、我居然看到了道灵?活的……道灵?”茫然地转向慕烟华,呆呆地道,“怪不得你看不上戮仙,亏得它还敢嫌弃你。”
  “道灵?什么是道灵?”慕烟华自动屏蔽了银袍童子的后半句话,“莫非器灵还分等级?”
  想来也是,纵然都是灵器,也会有高下之分,更何况听轮回那口气,十有八|九来历极大,却不是她现下可知。
  “没、没什么。”
  银袍童子回过神来,自知失言忙闭了口。
  轮回狠狠地瞪了银袍童子一眼,凉凉地道:“少提那柄不知好歹的破剑!小主人不愿多造杀孽,它倒好,前头那些就算了,居然还大摇大摆地往小主人手上撞,生怕旁人不知道是吧?想引得人人前来争抢,怂恿小主人杀杀杀是吧?戾气缠身、杀性不改,小主人会要它才怪!”
  银袍童子一时语塞,根本不敢再跟着慕烟华对视。
  早先戮仙考验慕烟华,不满慕烟华心慈手软,众目睽睽之下主动投入慕烟华手里,确实存着吸引旁人来抢、逼迫慕烟华出手杀人的心思。谁想得到慕烟华完全不在乎戮仙,毫不留恋地将它抛弃,叫它算计瞬间成了空。
  “还有你。”轮回微微抬起下巴,一副傲娇得意样儿,“你故意等在这里,也是想赖上小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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