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败俱伤
慕烟华看着莫轻影服下回春丹, 伤势恢复了一些, 面色好看了许多, 便没有在原地久留。
并未留下姓名, 更不曾提及乔山坊市之事, 莫轻影从头至尾没有半分怀疑, 显然不曾将慕烟华认出来。
不是每个人都跟着于瀚一样, 有着近乎于野兽的敏锐直觉。
别过莫轻影继续前行。因着愈发深入迷踪岭，慕烟华渐渐提高了警惕。
四下里静悄悄的，秋日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枝桠, 投下一地斑驳的不规则光斑。
不时有风吹过，地上光斑极快游移着，变得更为细碎。
耳边尽是风声树声, 闻到极淡的腐烂味道。
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大角、二角没有出声, 红灵乖乖地呆在袖袋里，慕烟华不再施展浮光掠影身法, 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向前靠近。
离着当年发现千年清心果之地已是不远, 那一头筑基境的七彩玄鸟正是从附近出现。
再往前行了几步, 慕烟华下意识地驻足, 不知为何心底不安起来。
无形的压力好似从天而降, 阳光不知何时阴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发自内心畏惧的气息。
不能往前走了！
慕烟华遵从了本能的感觉, 站在原地轻蹙着眉，压低声音问道：“大角、二角, 你们可有感觉到什么？”
大角、二角反常地有些沉默, 将慕烟华手腕缠得更紧，脑袋整个缩在衣袖内，瞧着竟像是害怕了。
“别问那两条小蛇了。”
意识海中白玉楼光华一闪，璀璨银光钻出慕烟华眉心，在眼前凝聚成一道不足三寸的光影。霜白色宽大袍子，墨发未冠未束，一直垂至脚踝，面上蒙着一层浅薄白雾，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正是白玉楼内萧焰分出一丝意识。
萧焰身形一动，极为自然地至慕烟华左肩，盘膝坐了下来，“天威降临，前方有妖兽即将突破，过不久就有小天劫。”
大角、二角先天境晋升筑基境，同样渡过一次小天劫，倘若只是差不多的程度，当不至于让他们畏缩至此。
慕烟华轻抿了抿唇，沉声道：“筑基境突破至结丹境？”
此地并不算迷踪岭很深处，出现再高境界妖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稍安勿躁。”萧焰语声不见半点起伏，淡淡道，“这事儿挺有趣，你等着看便是。”
慕烟华张了张口，到底没有出声，抬眼瞧了瞧身侧大树，身形一动跃了上去。
树冠犹如华盖巨伞，将慕烟华遮得严严实实。
慕烟华轻轻合上眼睛，静静等待。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越来越暗，乌云浓黑如墨，向着这边聚集过来。
天地的威压愈发沉重，虽是并非针对于她，慕烟华仍是觉得心口像压了一块巨石，略略有些喘不过气。
睁开眼睛，慕烟华扶着树干起身，朝着天威最集中处眺望。
目力所及之处，隐约可见林中一块空地，一头数丈高的猿猴肃然而立，灯笼大的眼睛圆睁着，毫不畏惧地仰着头看天。
空地周围的大树上，或靠着或坐着，三五成群互相推搡着，不知有多少头猿猴藏身。
慕烟华移开视线，向着更远处张望，却未发现萧焰所谓有趣之事。
“一头筑基境大圆满的金刚魔猴渡劫？”慕烟华暗自嘀咕，不信仅仅如此会引起萧焰关注。
墨黑劫云缓缓压下，细小的银紫色电蛇在云中不停游移。狂风席卷，无数枝桠疯狂摆动，甚至有不少枯枝残叶、砂石泥土从地上卷入半空，一片狼藉。
劫云慢慢旋转着，翻滚着，渐渐地形成一个墨黑漩涡，中央显出来一只狭长的云眼。
再过得片刻，雷劫似是终于酝酿完毕，随着一声震天炸响，第一道劫雷直直劈下。足有成人手臂粗细，银亮雷光带着隐约紫色，仿佛狰狞暴怒的恶龙，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
金刚魔猴仰天嘶吼一声，左足狠狠一蹬地面，迎着劫雷腾身而起，举着巨大的拳头向劫雷砸去。
“轰！”
地动山摇。
慕烟华面色微微一变，往后退出里许。
金刚魔猴怒吼之声不断传来，劫雷一道接着一道劈下，狂风早已停了，天地之间像是只余下金刚魔猴与劫雷对拼。
第一道劫雷，两者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第二道劫雷，金刚魔猴身形微微一顿，勉强稳住。
第三道第四道劫雷，金刚魔猴拳头表面皮肉剥落，深可见骨，鲜血淋漓，被劫雷重重轰入地下，留下一个极大的坑洞。
金刚魔猴还来不及起身，第五道劫雷紧跟着劈下，片刻喘息都没有。
外围藏身树上的猴群噤若寒蝉，好似被劫雷的威力完全吓住了，不敢有半点动作。
第五道劫雷之后，金刚魔猴半天没有动静，久久不曾现身。
第六道亦是最后一道劫雷半晌不落，覆盖数里的劫云以极快的速度收缩，仅剩下里许大小，墨黑中透出诡谲的暗红之色。强大的威压完全敛起，那一只狭长的云眼染上了红色，显然是在准备惊天动地的一击。
“啾——！”
“啾——！”
“啾——！”
急促凄厉的鸟鸣之声突兀响起，一头两头，四头五头，十头百头，一群一群白羽金冠、七彩翎尾的大鸟从林间直冲天际，竟是朝着金刚魔猴渡劫之地围拢过来。
鸟群速度极快，转瞬已是靠近那一片空地，俯冲而下。
“吱吱！吱吱吱！”
猴群沸腾起来，像是滚油里倒入了凉水，整个乱成一团，拥挤着冲向鸟群。
凄厉的鸟鸣之声不绝，鸟群盘旋着，大半向着猴群而来。其他的方向不变，悍不畏死地撞向金刚魔猴雷劫之下。
慕烟华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幕，总算是明白了萧焰语中深意。
猴群与鸟群很快对上。
猴群胜在皮粗肉燥，鸟群身形灵活，又有制空优势，一时斗得难解难分。
猿猴被大鸟抓上天空，直接从高空扔下摔成肉酱的不在少数，大鸟被猿猴扯住拖下，七手八脚分尸的同样很多。沾血的白羽、飞溅的血肉、凄厉的啼鸣，场面一下子陷入僵持之中。
不少大鸟已是进入雷劫范围。
像是感应到了多出来的气息，平静的劫云瞬间狂暴起来，疯狂翻滚旋转，暗红之色变作鲜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雷劫之下的大鸟越来越多，劫云愈发不安稳，一道只有小指粗细，血红的劫雷无声落下。
劫雷速度不快，慕烟华可以清晰看到它运行的轨迹。
先是接触到闯入的大鸟。
大鸟身形定格，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直接消失无踪，再寻不到半点痕迹。
血红劫雷所过之处，所有的大鸟被清理得一干二净，毫不停顿地落入那金刚魔猴砸出的坑洞中。
“嗤！”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整个坑洞蓦地向外扩散，一直扩大了十倍有余，边沿堪堪抵达外围树林，这才慢慢停下。
坑洞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六道劫雷全部劈下，空中劫云很快散去，再次露出如洗蓝天。
天色大亮，秋阳普照。
鸟群兴奋地长鸣连连，动作间愈发凶狠残暴。猴群哀叫声声，不退反进，越斗越凶。
这一仗从上午打到下午，从白天斗到晚上，一直都未停下。
第二日晨光初露，猴群与鸟群的大战接近尾声。
暗红色的血渍铺了一地，放眼望去，随处可见猿猴大鸟残破的尸身。
猴群死伤殆尽，仅剩的几头眨眼就被分尸。鸟群虽则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却是胜得极为艰难，最后存活的大鸟不足百数。
惨胜，或者说两败俱伤。
存活的鸟群半空中盘旋了两圈，并未多做停留，低鸣着向着早先来处回返。
慕烟华在原地等了片刻，没有见着鸟群去而复返，便从藏身的树上下来，悄无声息地往猴群、鸟群大战处靠近。
大角、二角早已钻出慕烟华衣袖，吞吃猿猴、大鸟留下的妖核去了。
红灵也出来凑热闹，加入了大角、二角的之中。
慕烟华手掌成爪，对着虚空轻轻一抓，一枚拳头大的土属妖核到了手中。
筑基境初期金刚魔猴的妖核。
除了大角、二角、红灵吞吃掉的，慕烟华统共捡到了千余枚妖核。最低为先天境第一重天，最高为筑基境巅峰，土属风属各占一半左右。
将所有妖核收进芥子袋，慕烟华招呼了大角、二角、红灵，施展浮光掠影身法离开。
大约这一片正是金刚魔猴的地盘，那边紧挨着是七彩玄鸟的地盘。这两个族群刚刚大战一场，前者不知是不是族灭，后者损失惨重无暇他顾，慕烟华一路行来，竟是不曾遇到半点阻碍。
愈发接近上辈子藏身的悬崖，慕烟华不觉开始心跳加速。
稀疏的树丛，裸|露的怪石，陡峭嶙峋的山壁，崖下萦绕翻腾的白雾，眼前的一切跟着记忆中分毫不差。
慕烟华深吸了一口气，寻着位置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