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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雪时/云鬟湿 第12节

  不光安全,还能顺理成章地靠近他。
  她定了定神,将排列整齐的蒲团抱起来一个,放在端庄跪坐的谢玹身边,窸窸窣窣一阵忙活,紧挨着他跪坐下去。
  檀粉色的曲裾搭在谢玹雪白衣衫的一角,谢玹的衣角被她压住。
  容娡后知后觉,动作一顿。
  谢玹睁开眼看她。
  他目光清沉,直直望入容娡眼底。
  容娡顶着那样的目光,莫名有种小心思被他看透的感觉,忙乖巧的笑了笑,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状似温顺地垂下头。
  方才逃离走得急,容娡的发髻微散,有一缕发贴着她的脖颈溜入衣领之中。
  容娡一动,那缕发便贴合着她的动作起伏。
  谢玹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将自己被压住的衣角抽出,抬手从容不迫地整理衣袍。
  见他淡淡的没什么反应,容娡想起今日的目的,觑着他的脸色,得寸进尺,悄悄挪动,更近地挨着他,稍微一动便能碰到他的手臂。
  谢玹身上的幽幽冷檀香灌入她的鼻腔,容娡嗅着这股清浅的香气,心跳稍微安定一些。
  然而下一瞬殿外传入的越来越近的铮锵声又将她的心高高地提起——
  容娡揪住谢玹的衣角,惶惶往身后看了一眼,声音有些发颤:“你的兵卫呢?”
  谢玹瞥她一眼,不答。
  容娡问完便自知有些失言,那些兵卫的去向岂是她可以过问的。
  她抓着谢玹的衣角,想了想,轻声问:“方才我听静昙说,那些人是响尾蛇教的人。响尾蛇教是什么呀?”
  谢玹眼帘低垂:“支持江东叛军,与朝廷对立的教派,此前多在闽南活动,近来活跃于江东。”
  容娡轻轻“喔”了一声。
  谢玹侧目看她:“还记得方才那支会响的箭吗。”
  容娡用力点头,她记得。
  谢玹目若寒玉:“此箭离弦时会发出破空锐响,是响尾蛇教派的象征。”
  容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教派以毒蛇命名,听着便凶神恶煞。
  她有些害怕,还想问这些人为何要刺杀谢玹——但这显然不是她应过问的。
  她有些焦灼,回忆方才情形,细想一阵,大抵猜出谢玹的兵卫今日许是被调离,刺杀的人得知消息,趁机行动。
  不知静昙带着那十几个侍卫,能否战胜有备而来的响尾蛇教刺客。
  虽不知佛寺其他地方现状如何,但这些刺客显然是冲谢玹而来。这般想着,容娡心中越发后悔,紧紧咬住下唇。
  早知如此,她就该早早离去,不该死皮赖脸地进入佛殿跟着谢玹。
  时间在容娡的焦灼中缓慢流逝。
  谢玹眼眸半阖,余光能够清晰地看见容娡眉头微蹙,正颇为不安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神情不似方才的害怕,倒像是在纠结后悔什么。
  谢玹收回视线,浓密的睫羽掩住的眼底,雪原一般的空寂。
  他心中一片冷然,漠然地想。
  如若他没猜错的话,现今容娡心中应是在后悔今日接近他了。
  她对他有所谋求,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在谋取自己想要之物时会给予他对应的等价交换。
  她至多为亲近引|诱他而使一些小伎俩,便轻而易举地以为可以换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了。
  而如今,性命被要挟之刻,她毫不犹豫地后悔接近他。
  分毫不似他第一次救下她时,她口中所说的,能为他献出一切,哪怕是她的性命。
  她与旁的接近他、妄图既得利益的寻常人没什么不同。
  刀剑交鸣声铿铿入殿,谢玹忽地觉得有些心念浮躁。
  他睁开眼,微微向前倾身,拿起身前摆放着的键稚,慢条斯理地敲起了木鱼。
  空灵的木鱼声在空荡的佛殿中传开,飘过幢幡,隐有回音。
  容娡诧异地抬起头,目光错愕的看向谢玹敲木鱼的那只冷白的手。
  别人都要拿着刀架到脖子上了,这人居然还有闲心思敲木鱼!
  邦邦木鱼声与刀剑铮锵声交错在一起,容娡心烦意乱,很想站起来给从容不迫谢玹一脚,再把他的木鱼踹翻——但她也只能想想。
  她只不过是一介柔弱的女子,更何况她还觊觎着谢玹和他手中的权势。
  容娡垂着头,忿忿地扯了把自己的裙角。
  她的裙角下遮盖着谢玹的一角衣袍,被她一并扯住。
  木鱼声一顿,谢玹垂目看她,眸如死潭,冷而幽深。
  容娡心尖一颤。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像是被毒蛇吐着信子锁定住的猎物,被他看得背后发毛。
  再看时,他的神情又分明是清冷疏离、甚至是带着点神性的。
  她愈发看不透这个人,连忙松开误扯住的他的袍角,抬手帮他铺平理好。
  整理时,指尖又不小心碰到他的腿侧。
  指腹传来精瘦紧实的触觉。
  谢玹一顿,再次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容娡僵住。
  天地良心,她当真不是故意摸他的!
  现今佛殿外这打打杀杀的局势,她哪里还能生出半分旖旎的绮念来勾|引他!
  她委委屈屈地收回手,指尖没由来地有些发烫,手指不禁微微蜷缩。
  她悄悄觑向谢玹的脸色,这人一脸淡然的敲着木鱼,丝毫瞧不出半分异样。
  谢玹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
  与此同时,他的余光也警敏地察觉到,释迦像后的幢幡,幅度不自然地动了两下。
  不像是被风抚动,倒像是人为拨动,隐约有窸窣的动静。
  谢玹眸光微凝,盯着那幢幡,一只手仍拿着键稚,徐徐敲着木鱼;另一只手悄然摸向身侧的佩剑。
  幢幡蓦地被高高扬起——
  谢玹掐住容娡的腰,一把将她捞起,提着佩剑,急急向后退去。
  佛龛被人提剑劈开,木屑纷飞,两个提着剑的黑衣人从幢幡后破出,飞身合力踹翻佛像。
  这一系列的动作不过发生在短短的眨眼间。
  容娡眼睁睁地看着实心的佛像重重砸在方才他们二人跪坐的蒲团上,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如若不是谢玹方才反应极快,将她拉起,现今她已经被砸成一滩肉泥了!
  金身佛像嗡嗡巨响,巨大的冲击力将地面砸出一个凹陷的坑,尘灰四下飘开。
  容娡的耳膜被震的生疼,喉咙也似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
  谢玹带着她退开过后,横在她腰后的那只有力的手臂立即极有分寸地收回。
  容娡惊恐地盯着那佛像,有些脱力,惶然不安地往他身后躲了躲。
  那两个黑衣人见阴招不成,对视一眼,提着剑冲向谢玹。
  谢玹面冷如凝冰,抽剑出鞘,护着容娡,挽了个剑花,剑气撞得墨发四散纷飞,容娡手指触到他冰凉的一缕发。
  谢玹极快地从袖中递给她一把匕首,上前与那两人缠斗在一处。
  容娡盯着他的背影,心高高的提起。
  谢玹瞧着斯文,并不像是会用剑之人,她很担心他会不敌。
  容娡心惊胆战地躲在柱子后,担忧地蹙眉看了一阵。
  她不懂剑术,但隐约能看出,谢玹以一敌二,脸色却从容不迫,舞剑如信手抚琴,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应是能够应对的。
  她渐渐放下心来,攥着他给的匕首,看向殿外,有些犹豫。
  现今这两个刺客被谢玹牵制住,殿外的黑衣人又正在台阶下与侍卫交手,她要不要趁乱逃走?
  黑衣人的目标并不在她,她应是能悄悄溜走的。
  可……
  容娡指腹摩挲着谢玹的匕首,心中天人交战。
  她若为自保离开,此举无可厚非,谢玹也不会对此颇有微词。但眼下的机会难得,如若她离开,日后说不定就难以接近他了,同他定会疏远。
  谢玹这般处尊居显,他的兵卫不会一直不在,援兵不多时定能赶来,眼前的困境届时必然迎刃而解。
  她若留下陪着谢玹,显然能凸显出她的情深义重,与谢玹之间的关系说不定会更为亲近,她离自己的目的也就更近一步。
  深思熟虑半晌,容娡一咬牙,决定放弃逃走。
  她将目光放在谢玹身上,小心翼翼地观察战局。
  谢玹很快占了上风。他的一袭白衣胜雪,长袖翩翩,手中剑如流风般自交锋的剑刃中游走过,将那两人的剑一一击飞。
  容娡心中一喜,唇角微微上翘。
  谢玹制住一人,手中剑刃横在另一人的脖颈上,面色很冷,但没了下一步动作。
  容娡看出他似是不想杀人,左顾右盼一阵,揪下帐幔,袅袅娜娜地跑过去,双手递给他。
  谢玹瞥她一眼,目光在她白皙的脸上停留一瞬,接过帐幔,将两个刺客先后捆住。
  容娡长长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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