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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6节

  如果打不到燕都,那么就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万钟看着薛威,半天没有说话,最终微微欠身道:“末将遵命!”
  次日,薛威薛大将军点了三千兵马,其中包括他在鞑靼人手底下训练出来的一千多骑兵精锐,奔袭宣府三卫。
  薛威并不是一味蛮干,临阵之前,他派了几十个大嗓门的人,在宣府门口高声叫喊。
  “此时归心,弃械便是汉家子民!”
  “城破再降,倒戈也同胡虏一般!”
  连叫了一个多时辰,宣府三卫的人终于按捺不住,领兵出城迎战。
  薛大将军亲自领兵之下,双方在宣府镇外激战了整整两天,两日之后,领兵三千的薛威,带着剩余三千五百将士后撤。
  大占便宜的薛威,领着麾下将士大笑着扬长而去。
  宣府的这一场仗,让薛威信心大涨,从这之后,先锋军进攻宣府三卫,便一日也没有停过,而宣府三卫也再不敢迎战,只一味固守,双方虽然又陷入了僵持之中,但是宣府三卫的军心,也在一天天土崩瓦解。
  与此同时,大将军郎琰,领着一部分朱里真精锐,与昭武帝的诸位皇子皇女,悄无声息的从燕都,退回了关外。
  也在这个时候,诺勇领兵撤回燕都,他将麾下所有将士,统统布置在燕都城外二百里以内的城池之中,开始以燕都为中心进行防御。
  洪德十八年七月底。
  淮安军左路军与右路军,一同兵进燕都,左右两军两位许久没有见面的大将军,在燕都城南的霸州碰面。
  霸州城里一间不起眼的酒肆之中,两位大将军隔桌对坐,凌肃主动给苏定倒了杯酒,然后笑着说道:“听闻苏将军家里的公子也到了军中,怎么没有带来与我这个长辈见一见?”
  这里,是右路军在控制,因此是苏定赶到这里,与凌肃碰面。
  苏大将军双手接过凌肃递过来的酒杯,面带笑容:“那小子刚到军中,既不懂规矩,也不知兵事,带过来怕他不懂事,恼了大将军。”
  凌肃端起酒杯,两个人碰了碰,然后开口道:“兄弟这话说的,便是没有把凌某当成自己人。”
  苏定连忙摇头:“都是淮安军中共事,自然是自己人,苏某心中,一直十分尊敬大将军。”
  说到这里,他端起一杯酒,笑了笑:“听闻大将军最近,与国公家定了婚事,这真是莫大的喜事,一直没有来得及向大将军道喜,这一杯酒,就当是我给大将军道喜了。”
  二人再一次碰了一杯,凌肃摇头道:“这都是沈公的面子,要不是有沈公在朝廷里,不要说国公了,就是那些进士们,也没有几个会瞧得起咱们兄弟。”
  苏定笑着说道:“没有大将军的身份在,沈公就是再有面子,这件事恐怕也难成。”
  二人说了几句客气话,凌肃话锋一转,看向苏定:“薛大那里,已经打的如火如荼了,贤弟知不知道?”
  苏定一怔,随即轻轻点头:“听说了一些。”
  凌肃微笑道:“他在打宣府,宣府三卫一破,他麾下的先锋军,就可以畅通无阻的直插燕都。”
  苏定微微皱眉,纠正道:“这是好事情,那是咱们淮安军的先锋军。”
  凌肃叹了口气:“苏将军也知道那是咱们淮安军的先锋军,那先锋军已经与敌人厮杀起来了,咱们是不是不能坐视不理?”
  苏定神色平静:“大将军,我部没有坐视不理,左路军一直在向北推进,一天也没有停歇过。”
  凌肃仰头喝了口气,直接说道:“苏将军,同属淮安军,本来一起为朝廷做事情,不应该有什么私心,但你我既然是主将。”
  “该争,我想还是要争一争,到了你我这个级别,去出头已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下面的兄弟们。”
  苏定低头喝酒,缓缓说道:“大将军的意思是?”
  “一同北上,围攻燕都。”
  苏定抬头看着凌肃,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要向沈公请示。”
  凌肃低头喝酒:“那薛大请示了没有?如果他请示了,沈公也同意了,为什么你我全不知情?”
  苏定看着凌肃,神色平静:“大将军,一直到今日,薛将军都是咱们三人之中,品级最低,领兵最少的。”
  “我不懂大将军的怨气何来?”
  “我个人没有任何怨气。”
  凌肃叹了口气,苦笑道:“但是右路军中……”
  “大将军,言尽于此罢。”
  苏定默默起身,低头抱拳道:“沈公之放权,遍观史书,也是少见的,大将军若是想要北进,现在就可以直接提兵北上,之所以拉上苏某,无非是为了法不责众四个字。”
  “苏某回本部之后,会继续北上,但是在寻到苏某认为合适的机会之前,或者是收到上面的命令之前,左路军不会贸然北进。”
  说罢,苏定微微低头,默默退了出去。
  凌肃没有起身,默默看着他转身离开。
  至此,随着淮安军愈发壮大,淮内部的第一次明显割裂,终于诞生了。
  不过,只要有沈毅在,这种割裂就会细微不可见就是了。
  凌大将军一个人默坐良久。
  许久之后,他仰头灌下了自己半壶酒,长出了一口酒气。
  “真难办啊……”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又一张大饼
  八月初,沈毅陪同皇驾,来到泰山脚下的泰安州。
  泰安州是济南府治下的一个州城,济南光复之后,张简也是在泰安花了不少心思,如今的泰安,恢复的非常好,甚至比在北齐的时候,还要繁荣一些。
  到达泰安的当天,皇帝就在李穆的陪同下,来到了李穆在泰安为皇帝陛下修建的行宫。
  说句实话,这座行宫的规模,属实算不上特别大,毕竟只有几个月的工期,如果不是有山东地方衙门配合,召集工匠过来,到现在这座行宫都不可能完工。
  虽然规模不大,但是样式还是精美的,各种规制也都符合天子规制,皇帝陛下还是相当满意的。
  说到底,这基本上他的堂哥自己掏腰包盖起来的,朝廷没有出钱,地方衙门只出了一部分,能有这种程度,已经非常难得了。
  皇帝陛下当天就住进了这座行宫里,连带着沈毅,张简,李穆等人,全部都住在这座行宫里。
  不过这会儿,沈毅等人,都不再像先前在曲阜时候那么悠闲了,尤其是李穆跟张简两个人,每日被皇帝带来的礼部尚书叫去,核对封禅的准备工作,这位礼部尚书是个固执的老头,手里拿了十几本记载了帝王封禅的书籍,按着书中的记述,几乎是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去抠,让李穆与张简两个人,忙的不可开交。
  甚至,这位已经年过花甲的倔老头,几天之内两次登上了泰山,准备去布置山上的封禅台,以及种种细节。
  当然了,身为礼部尚书这种级别的官员,他登上泰山自然不用自己亲自去爬,而是由力士抬着抬轿,抬他上山。
  要是全靠自己攀爬的话,小老头说不定得死在山上。
  相比较来说,沈毅就显得稍微清闲一些,平日里除了处理北边的战报之外,就是被皇帝叫去说话,偶尔还被两个皇子缠着,教他们读读书。
  这天,八月初四。
  距离封禅已经不剩下几天时间了。
  行宫之中,沈老爷正在查看邸报司刚送过来的最新地图,翻看了一会儿之后,他拿起毛笔,在宣府镇的位置画了个圈,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之后,给凌肃与苏定,各写了一份文书。
  文书的内容很简单。
  宣府之战在一两个月时间,甚至是一个月时间之内就能结束,加之燕都附近的兵力似乎不增反减,左右两军可以酌情考虑积极北上,与诺勇所部交战。
  写完这两封信之后,沈毅先是让人把新送了出去,然后他看向自己桌案上那封苏定派人加急送来的书信,沉思了一番之后,放在了蜡烛上点燃,然后目视着这封信,烧成了灰烬。
  信里的内容,自然就是苏定前段时间与凌肃的对话。
  不过苏定这个人,还是比较君子的,他没有告凌肃的状,只是在信里说,右路军将士们似乎有些急躁,想要去燕都立功。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有些话不用明说,稍微提一提,就已经足够了。
  而且,凌肃能跟苏定商量,明显是把苏定当成自己人,如果苏定直接在沈毅这里告状,未免有小人之嫌。
  不过,即便苏定只有这些只言片语的汇报,加上邸报司那边的情报,沈毅已经可以把当日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还原个七七八八。
  这件事……
  并不踩他的红线。
  因为想为手底下的人争功劳,这并不是什么罪过,推己及人来考虑的话,沈毅一直在做的其实就是这件事。
  至于左路军与右路军可能有一些不愉快……这种事情,只要不妨碍军队正常运作,不妨碍打胜仗,沈毅都不会去过问。
  说一句可能有些诛心的话。
  如果下面的主将们,处的都如同兄弟一般,那沈毅这个主帅,反而可能会多想。
  总之,这件事只要沈毅装作不知道,装作没有发生过,那么它的的确确就是没有发生过。
  一封信刚烧完,房门就被人敲响,蒋胜微微低头道:“公子,陛下请您过去。”
  沈毅“嗯”了一声,开口道:“去打盆水来,我洗洗手再去面圣。”
  一手的纸灰味,的确要洗一洗。
  沈老爷洗了洗手,换了身衣裳之后,才来到了皇帝行宫住处,在孙谨的通报之下,他很快走了进去,刚走进这间房间,沈毅就看到眼前这位相识了十几年的皇帝陛下,已经换下了平日里喜穿的蓝色常服,而是身着一身红黑色衮服,头戴十二珠冕旒,正对着一面一人高的玻璃镜,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仪容仪表。
  他似乎是在镜子里瞧见了沈毅,回过头来,张开双臂,对着沈老爷微笑道:“沈卿瞧一瞧,朕这一身如何?”
  沈毅欠身行礼,笑着说道:“陛下威风极了。”
  皇帝哈哈一笑,从脑门上摘下那顶极重的冕旒,放在了孙谨的手上,然后坐在一旁的位置上,对着沈毅笑道:“你一个两榜进士,怎么说话如同白丁一般?”
  沈老爷站在皇帝面前,微笑道:“陛下的确是极其威风,臣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词来形容陛下了。”
  皇帝示意沈毅落座,然后摇头感慨道:“这衮服,朕不是头一回穿了,每年祭天祭祖,或者要紧场合,朕都会穿一穿,但是这一回,却有些紧张。”
  他抬头望天,喃喃道:“天子天子,不知道上天,认不认朕这个天子。”
  此时的洪德皇帝,已经不再操心洪德一朝的事情了,因为他很清楚,只要他活着并且不做什么蠢事,大陈洪德一朝,在史书上一定是光辉的一朝。
  这一朝,也会是大陈国力比肩开国的一朝。
  于是乎,他开始担忧后世了。
  他口中所说能不能得到上天的认可,就是在说大陈将来能不能得到上天的认可,能不能长治久安。
  不过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他。
  只有后世之人,才能够回答他了。
  沈老爷想了想,开口道:“北齐伪帝,如今败亡只在顷刻之间,即便他逃到关外去,将来至多也就是朱里真汗,不复为帝,陛下此时便是九州天下唯一的天子,上天不可能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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