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赵侍郎训完了自己的学生,又看向沈毅,问道:“七郎还在给朝廷写邸报么?”
“嗯。”
沈毅点头道:“今天下午刚递上去一份……”
“后面半个月,就先不要写了。”
赵侍郎伸手指了指自己书房里的一张矮桌,开口道:“你自己拿笔墨,在那里把策论默写出来。”
沈毅连忙点头,自己在赵昌平的书桌上拿了笔墨纸砚,铺在了矮桌上,然后他跪坐在矮桌两边的软垫上,低头想了想,把昨天写给顾先生的两篇策论给默写了出来。
两篇策论不长不短,加在一起约莫有两千余字,因为怕赵昌平等的着急,沈毅就没有写的太过工整,而是用行书将两篇策论默了出来。
张简就坐在沈毅旁边,沈毅写完一张纸,他就把这张纸接过去吹干墨迹,笑嘻嘻的递到赵昌平面前。
大概花了大半个时辰时间,沈毅才把两篇策论默写出来,值得一提的是,他默出来的内容,是顾先生已经指导过的版本,不是最初他写过的版本。
赵侍郎今天难得的放下了手上的公事,与张简师徒俩一起,把沈毅默写出来的内容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看完了之后,赵侍郎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沈毅,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不容易,比起你院试时候写出来的东西,已经强了太多了。”
沈毅手上沾了一点墨迹,他在一旁的水盆里洗干净,然后垂手站在赵侍郎面前,面色恭谨。
“师伯过奖了。”
沈七很是谦虚的说道:“按照顾先生的指点,小侄这几个月时间,几乎一天作文一篇,勤能补拙,这才有了一些长进。”
“很不错了。”
赵侍郎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济中对你很是看中,你今年乡试若是能中,他在江都也会为你高兴。”
站在一旁的张简,闻言也放下了手里的文章,笑着说道:“陆师叔家里,可是有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儿,我若不是已经成婚,多半也会心生向往,七郎这一次如果能在乡试中举,会江都之后,陆师叔说不定一个高兴,就把陆师妹许给七郎你了。”
听张简提起江都的陆姑娘,沈毅心神一荡,然后微微摇头,苦笑道:“师兄莫要胡说,传出去要影响陆师妹名声的。”
向来严肃的赵侍郎,听到了张简的话之后,也若有所思,他看着沈毅,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今年建康乡试,你若是能中前五十,这件事情,师伯可以替你去说。”
第一百九十八章 挣面子!
之后的半个月时间里,沈毅不再每天作文了,而是找了些杂书,放在手边翻看。
因为他觉得,自己前几个月崩得太紧了,需要适当性的放松一下,不然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
终于,时间来到了洪德六年的九月二十四,沈毅在许复以及两个丫鬟的陪同下,在凌晨天不亮的时候,就到了秋闱考场门口等着。
秋闱报名,早在大半个月之前就完成了,沈毅今天只需要带着考牌,验明正身之后,就可以进去参考了。
两个小丫鬟一个帮着沈毅拎考篮,检查其中有没有什么东西遗漏,另一个人站在沈毅左手边,说一些让沈毅放轻松之类的话。
经过小半年时间相处,她们与沈毅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不错了。
因为沈毅对这俩小姐妹都很不错,不仅待遇很不错,对这两个丫鬟也保持了人格上的尊重,没有拿她们当下人。
唯一让这两个丫鬟不满意的,就是沈毅对她们俩太尊重了。
这两个小丫鬟,一个比沈毅小一岁,另一个比沈毅小两岁,都在十五岁左右,这个年纪正是思春的时候。
虽然两个小姑娘心里都清楚,她们与沈毅身份有别,不太可能成为正妻,但是面对沈毅这么个同龄的少年人,两人心里当然会有些绮念。
沈毅今年十六岁,建康城里这个年纪的少爷们,只要身边有丫鬟,一般都会发生关系,相处的久了有了感情,说不定就能入门成为“妾室”。
不过沈毅很显然没有这方面的念头,跟两个同龄小姑娘“合租”了四个多月,至今都是各住各的,两个丫鬟住一屋,他自己住一屋。
眼见快要到秋闱考场了,马车里的青儿又在考篮里检查了一遍笔墨纸砚,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她才抬头,轻轻的扫了沈毅一眼,声音轻柔:“公子,考篮里笔墨纸砚都齐了,吃的也给您准备了不少,您看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跟萍儿再去附近给您买一些。”
沈毅摇了摇头,轻笑道:“这是去考试,又不是享福的,有口吃的垫垫肚子也就是了,再说了,这考篮里的东西,你们俩也准备了好几天了,我都爱吃,不要再弄别的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有了这两个小姑娘照顾之后,沈毅的生活方便了许多。
生活上的方方面面,两个习惯伺候人的小姑娘都能够照应的到,再加上两个人都有些其他方面的念想,因此自然对沈毅照顾有加。
最起码这四个月时间里,有这两个丫鬟在,沈毅多出来不少读书作文的时间,比起从前一个人住的时候,要过的舒服多了。
马车停了下来,年纪小一些的萍儿跳下马车,然后拉着沈毅下了马车,她年纪小,性格也要俏皮一些,轻轻摇了摇沈毅的袖子,开口道:“公子,我听姐姐说,乡试对公子来说很重要,公子要是中了试,可要带我跟姐姐出去吃好吃的……”
青儿瞪了萍儿一眼。
“你呀,越来越不晓事了,这几个月时间,公子亏待你了怎的?”
沈毅哑然一笑,开口道:“放心放心,今年不管中不中试,等我考完了试,都带你们去邀月楼吃一顿好的。”
他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许复,微笑道:“到时候小许你带着他们也都来。”
许复点头,笑了笑:“公子,真要去吃饭,这一顿也是我来请,庆祝公子高中。”
几个月时间下来,许复等人也赚了不少钱,现在的小许,虽然不能称是许大官人,但是至少可以说是一个小老板级别的身价,说话自然也硬气了一些。
沈七郎微笑点头:“小许现在阔气了,那就你来请。”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着秋闱考场走去,还没等走近考场,一个中年人就远远的看到了沈毅,对着沈毅不停招手。
“毅儿,毅儿!”
沈毅听到了这个声音,连忙迈步走了过去,只见穿了一身厚衣裳的沈章,已经早早的等在了秋闱考场门口,手上还拎了一个布包,布包里鼓鼓囊囊的,显然装了不少东西。
沈毅也大踏步迎了上去,对着沈章低头道:“爹,您怎么来了?”
先前沈章曾经跟沈毅说过要来送考,但是这会儿已经是深秋,天气凉了,又要凌晨起来,沈毅就没有让他来。
沈毅行礼之后,他身后的青萍两个侍女以及许复,都对着沈章恭敬行礼,叫了一声“老爷”。
他们自然都是见过的。
这几个月时间里,沈章去过沈毅的宅子几次,也在那里吃过好几次饭,自然见过沈毅的这些身边人。
“哪有儿子考试,当爹的不来送考的道理?”
沈章指了指秋闱考场门口影影幢幢的人影,笑着说道:“你看这不都是来送考的父母?”
望子成龙,是大多数父母的写照,沈章也不例外。
而且这个愿望在沈章身上,可能还要更强烈一些。
因为沈家在上一代,在江都是个中等甚至偏大的家族,沈章年轻的时候,家里的家世还是不错的,因此一家四个兄弟,都有读书的机会。
可惜,四兄弟之中只有老大沈徽一个人科举还算顺畅,中了个举人,其他三个都没有能够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出来。
这个时代嫡长子会继承绝大多数的家业,再加上沈徽是举人,因此沈家的家产大部分都被沈徽那一系继承,这让沈章更加重视科考。
科场不顺,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
好在他的儿子很争气,年纪轻轻就得了府试第二名,又一路过了院试,甚至以院试第二的好名次,拿到了秀才功名!
如果今年沈毅能够中举人,那么沈家四房这一系,也算是出了个有出息的读书人了。
这会儿天色还没亮,秋闱考场也还没有放开,沈章与沈毅父子俩在考场门口走动,靠近了考场门口的时候,沈章远远的看了看考场,然后拉着儿子的衣袖,长长的叹了口气。
“毅儿,虽然秋闱对于你,对于咱们沈家来说都很重要,但是你千万不要过于心急,更不要难为自己,你年纪还小,咱们今年不中,再等三年就是。”
沈毅对着父亲笑了笑,开口道:“爹说的是,再过三年,小弟多半也要来建康考秋闱了,如果我今年不中,还能跟小弟同科进举。”
“咳……”
沈章咳嗽了一声。
“倒也不必非要等他,能中举还是今年就中的好。”
沈毅哈哈一笑,拉着沈章的袖子,开口道:“父亲您放心,儿子今年哪怕不为了别的,单是为了给您在江都,在大伯那里挣一份面子,也一定考一个举人回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前程所系!
乡试分三场,每场三天,按照今年乡试的二十四日来算,第一场是二十四日进场,二十六号考完出考场休息一日,然后二十七号进考场考第二场,以此类推。
按照大陈从前的流程,乡试一般是八月份,准确来说是八月初八开考,八月十六结束,但是甲子之前世宗南渡的时候正是八月,那时候陈国上下的大陈,百姓,包括陈国宗室在内,死伤不计其数,至今仍然被陈国引以为奇耻大辱。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大陈南渡之后,便将秋闱的八月延后到九月,具体时间则是由钦天监推算,因此今年的乡试才会推延到九月二十四。
在考场门口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今年的乡试主考,也就是前科状元楼曹谦终于出面,他身后站着一众外帘官,开始给今科建康乡试的学子训话。
讲完话之后,又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流程,随着曹主考的一声令下,今科建康乡试的考生,开始排队进入考场。
沈毅拿着证明自己身份的考牌,经过颇有些伤人自尊的“搜身”流程之后,终于领到了自己的考号,他拿到考号之后,在考场里转悠了几圈,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考房。
先前沈毅考得试,都是童生试,虽然也会考三场乃至于四五场,但是每一场也就是一天时间。
而从乡试开始,就不一样了。
理论上来说,考过乡试之后,就有了补官的资格,而乡试每一场的考试时间,也与会试相同,从童生试的一天时间,变成了三天时间。
既然要考三天,那就自然是要有休息的地方的。
沈毅进了考房之后,先是四下打量了一下环境。
考房,或者叫号房里的条件,很是简陋,而且不怎么宽敞。
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可以用来当桌子,下面的木板则是椅子,睡觉的时候就把两块木板并在一起,就能当个床板了。
不过即便是两块板子并成一块,长度也绝对不够,因此睡觉的时候只能蜷缩着腿,很是别扭。
除此之外,考房里还有一盆木炭,一根蜡烛,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用来取暖,蜡烛也可以用来加热食物。
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已经有些发黑的,带盖子的木桶了。
这是用来方便的马桶。
因为考试的这三天时间里,考生是不允许从这里走出去的,吃喝拉撒睡,都要在这里头解决。
沈毅刚刚走进考房,还没有“参观”完这简陋至极的环境,就听到一声上锁的声音,他连忙回头,就看到一个衙差已经把考房的门口上了锁。
到九月二十六之前,他都休想从这里走出去了。
不过咬咬牙,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朝堂上那些光鲜亮丽的士大夫乃至于宰辅们,年轻的时候都吃过这份苦,鱼跃龙门之前,总是需要打磨意志的。
沈毅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考篮放在一边,然后从怀里取出手帕,将两块板子上的灰尘擦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