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他的老板方方面面都是自律卷王,在外貌方面也是这样。出现在人前的时候,他一定要是矜贵得体,游刃有余的。
  周容接蒋先生上班这么多年,每次蒋先生都是八点半准时出现在蒋宅门口。
  站在那,蒋先生整个人简直闪闪发光,从头到脚,大背头梳上去,头发层次分明又一丝不苟,露出饱满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
  那双墨蓝色的眼睛没有任何遮盖,肆无忌惮地散发着他的气场和魅力,西装搭身,腕表,袖扣,皮鞋的搭配低调又内敛,充满成熟又绅士的魅力。左手的无名指戴着一枚银色的圈环,说明这是一个有家庭的男人。
  这枚低调又充满存在感的素戒,让蒋荣生显得更加稳重而充满禁|欲感,有种反差的诱惑。
  让人不仅想象他的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呢?才能圈得住这样一个男人,素戒戴在手上,完全没摘过。
  第84章
  周容甚至怀疑他老板每天六点钟准时起床健身,然后洗澡打扮,在浴室里自恋臭屁地折腾半小时精心设计头发和搭配,才能天天这么漂亮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么多年了,今天却看到老板不太一样的一面。
  蒋先生身上还穿着深蓝色的睡衣,薄丝绸质地,隐约勾勒着身体的轮廓,若隐若现地肌肉线条起伏,并不狼狈。
  而是有一种慵懒随性的气质,更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猫了。
  皮肤如同大理石般雪白又带着一种坚硬的质地。头发没有打理,自然地垂下来,盖住前额,墨蓝色的眼神遮在碎发下,显得有些阴翳。
  情绪不太高的样子。
  蒋先生正坐在床边,帮颜湘掖着被子,听见敲门声,转过头来,眯了眯眼睛:“来了。”
  周容不进门,站在门口,点了一点头,先问起颜湘:“太太怎么样了?”
  “发烧。总也退不了。”
  “要去医院吗?”
  蒋荣生说话的声音低了下来:“在家里就能打点滴。但是不太希望让他打,打多了没好处。”
  “您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吩咐我。”
  蒋荣生笑了一笑:“你又不是上帝。能让他马上好起来么?算了,不谈这个了,叫你来是谈工作的,早上十点钟那个会,你去帮我开。要点我已经在会议资料旁做好批注,到时候你再开个远程,我旁听,会后总结发一份到我的邮箱。”
  “好的。”
  “今天我不去公司,所以再辛苦你,要签的文件你下午送到家里来,我签好你再送回公司。其他没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全部延到后天,后天我会正常工作。”
  “好的。我会在下午四点钟左右,带着文件再次过来一趟。”
  “好。还有什么疑问?”
  “没有了,蒋先生。我想我现在浏览一下会议资料比较好,当场沟通,避免信息传达出现错误。”
  “稍等。”蒋荣生拿起桌子边的ipad,划了两下,发到周容的邮箱去。
  “收到了,蒋先生。我现在就看。”
  “去一楼客厅。我二十分钟之后下去。时间够么?”
  “足够的。”周容看了一眼床上微微凸起来的身影,略微点头,“祝太太早日康复。”
  蒋荣生彬彬有礼道:“谢谢。去吧。”
  周容把门轻轻地拉上了。回到一楼客厅,坐在沙发上浏览会议资料。
  其实二十分钟足够的,蒋先生列的批注很清晰,他不是那种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工作风格,做,他就要做到位。
  会议资料总体没有什么疑问,只在一些细节上需要再弄清楚上下浮动的空间。
  不过二十分钟之后,周容并没有等到蒋先生下楼,而是一群医生忽地进来了,步履匆匆,往主卧的方向去。
  周容犹豫了一会,还是跟着医生上楼,站在走廊处,略微听一听,就知道发生什么。
  颜湘的情况好像变得更加糟糕了,不仅高烧不退,持续的高温烧得他意识模糊不清,再也没醒过来过,而且还出现了呕吐的情况,这是昨晚没有的。
  在刚刚那一个瞬间,早上喝下去的米汤和中药,全部原封不动地吐了出来。连水也喝不下去。眼睛一直紧闭着,呼吸越来越慢。
  蒋荣生微笑着,用墨蓝色的目光巡视了一遍意众医生:“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虽笑着,却拿捏不准他的态度。
  墨蓝色的眼眸下,笑意不达眼底。
  一时之间没人敢出声。
  蒋荣生面色沉了沉,敛下眼眸,大概是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现在骂医生没用,反而弄得人心理压力更大。人一紧张就会出错。
  蒋荣生面无表情地退开,指着床上的人,冷冷地:“治。尽你们的能力,治。”
  “好的好的。蒋先生,我们一定尽力。”医生围了上去,正想把颜湘扶起来一些,被子略微掀开一些,就看到被子底下那一大盘脚链,锁着人的脚踝。
  银色的,两个指节粗,盘旋起来的样子,像一条吸魂摄魄的银蛇,几乎把太太的小腿缠绕著,整个画面无比诡异。
  饶是主任都愣了一下,更不用说他手底下的小年轻医生,一时间好几道目光悄悄地落在蒋先生本人身上。
  治,治什么啊这是,病因不就在这吗?蒋先生不应该心知肚明吗?
  那种惊诧又不可置信的目光,还带着微妙的气息,似乎令蒋先生本人很不高兴。
  他阴沉着脸,嘴边却在微笑着:“看什么呢?我脸上又没有写着怎么治病。”
  “没有,没有…”蒋先生的气场很吓人,医生们就不敢再看了,连忙把被子盖了盖,遮住那不该露出来的东西,把注意力放在太太身上,一心想着如何“治标”。
  “本”他们是治不了的,这是人家的家事呢。
  蒋荣生见医生们忙起来了,他便准备去一楼给周容交代些工作。
  无论什么时候,蒋荣生这个人都是不能完全放下工作的。
  正好在走廊碰见了周容,两人便到书房去谈。谈了大约半个小时就谈完了,周容也说他该走了,十点钟要开会,在这之前还有助理的工作。
  蒋荣生抬了一抬手,让他去了。
  再回到主卧,看着医生们在颜湘的病床前忙前忙后。
  这时候,时间好像渐渐地倒转或重合,好像来到了几乎两年前,颜湘刚刚堕海的那段时间,也是这样,很多医生守在他面前忙碌着,在床头前,好像隐约站着一个死神,在蠢蠢欲动挥舞着他的镰刀。
  为什么总是重蹈覆辙呢?
  蒋荣生难得地有些迷惑。
  他自己重蹈母亲的覆辙这件事,他已经渐渐不得不承认了。
  只是为什么他跟颜湘之间,也是这样呢?
  他并不想真正伤害他。
  甚至想让他一直无忧无虑。颜湘喜欢做什么都可以。游戏卡带,画画,做雕塑,想要钱,想要权势,想要所有,他全部会支持。
  就算他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每天在家里吃喝玩乐,那也是再好不过了。
  蒋荣生觉得颜湘太娇气了,太天真了,就应该过上那样富太太的生活,什么都不用做,喜欢就涂两笔画,他会把他所有的画都捧成天价艺术品。
  颜湘只需要高高兴兴地呆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偶尔的出门就是陪他出差。
  其他事情他都会解决。他心甘情愿地养着他。
  可是要有来有往才可以,颜湘也应该给他一些优待,让他也高兴一下,这难道有什么错吗?
  想到这,蒋荣生又觉得颜湘是个小气鬼,娇气鬼。
  没打他没骂他没虐待他,只是用银链锁了一天他就不愿意了,要死要活的,这样的人养着真费劲。
  真费劲。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蒋荣生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说:“好很多了。应该是能吃得下东西的。”
  “嗯。”
  医生面色犹豫着,又有话要说。
  蒋荣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知道医生在想什么,他笑了一笑,对医生说:“你只管治病。别的事情不要越界。”
  医生一下子闭上了嘴巴,只略微点头,知道这是包含着清淡意味的警告。
  只是明显的“警告”这种情绪出现在蒋先生本人身上,已经够强烈的了。平时蒋先生是不会轻易表露自己情绪的,像一个完全封闭又无可挑剔的躯体。
  医生们不敢再多嘴了,收拾东西,迅速离开主卧,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床上一直昏沉着的颜湘,和蒋荣生。
  外面竟已不知不觉到了日落时分,昏暗的天空落了下来,如同一团阴翳的棉被包裹住了整个世界,一切都灰蒙蒙地。
  蒋荣生站在床边,看着闭上眼睛睡得无知无觉的颜湘,蹲在床边,牵着他的手,亲了一下。又一下。
  发烧了,脸颊热热的,像在吃会发烫的冰淇凌,倒是很新奇的体验。
  “多多。”蒋荣生轻声叫着。
  “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总是生病。”
  很难伺候。养你总是要花费很多心血。
  还养不好。
  真费劲。
  可是从没想过要放弃这件事。
  在颜湘陷入不可逆昏迷的时候,都没想过。
  后来上天大概是仁慈的,赐予他一个无与伦比的奇迹。
  蒋荣生再强大,再理智,终究只是个凡人,对此感恩戴德都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把奇迹拱手让出去。
  “你好起来,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好不好?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句话金口玉言,北城多少人求了一辈子都求不来,颜湘听了却没有什么反应,依旧盖着被子,沉沉地昏睡着,浑然不在乎。
  颜湘似乎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又好像被推进了火葬场的炉子里一样,反复烧着,热得他很难受。
  意识昏沉之际,耳边不断有人在说话。
  似乎是蒋先生的声音。低沉,轻轻地说着些什么。颜湘从来也没有听得清,只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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