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嬴政倒并不在意张苍失礼之举,他担心的,乃是对方口中“五岁便发病”的病症,若不彻底根除此症,大秦恐将损失一得力大才!
  是以,君王不但安慰了张苍一番,还命人即刻将夏无且请来,当场为张苍诊治究竟是何种疾病。
  张苍见王上并不因此嫌弃自己,反要派人来为自己诊治,心中更觉来秦国这一趟,值了!
  哪知,派出的宫人刚匆匆离去,君王与部分大臣耳中,便响起一道诧异的稚嫩童音,“不对啊,这又不是病,不用看医生的!后世很多理工科智商超高的科学家,都会在专注思考时进入这种‘忘我’境界,比如物理学家安培走在半路想起一道题,还当场掏出粉笔在‘黑板’上写了起来呢,其实那黑板是一辆马车的后厢...数学家陈景润的同学杨锡安也回忆过,下雨天同学们都在四处奔跑躲雨时,只有陈景润一个人在雨中慢慢想着题,根本察觉不到下雨了...而且,张苍在史书上活了104岁,比这殿中在座众人都要长寿些...”
  随着他最后一句心声落下,张苍莫名感到很多大臣注视自己的目光,充满了火热的灼烫,仿佛...多看他几眼就能长生不老似的?
  隗状不由琢磨着,方才张苍命人添菜了,莫非他是吃得多,才能这般长寿的?
  李斯却暗忖道,连王上都在练五禽戏了,张苍定是在工坊煤场之间来回奔波,一刻也闲不下来才能保持长寿的,看来,我往后还需再勤奋些。
  史书上,为国事积劳成疾的秦始皇,将健康和长寿寄托在了方士的丹药之上,但如今正值盛年、身强力壮、在小崽的监督下日日勤练五禽戏的秦王嬴政,却对长寿一事无甚兴趣。
  是以,他听闻这心声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要找张苍探寻长寿之法,而是:张苍眼下风华正茂,若他当真能活到104岁,这位大才便还能为我大秦效力数十年,妙哉!
  果然,匆匆赶来的夏无且为张苍把脉后,直言他身体极好,并无任何病症,如此一来,嬴政便让急匆匆想回工坊的二人先回去了。
  此时,宫人早已将众人案桌上的食盘撤去,换上了干净玉尊,按礼本是要倒酒的,但桓猗壮着胆子恳请君王可否换成柘浆,在大臣们面带喜色的纷纷附和下,嬴政便命人将黍米酒换成了柘浆。
  他还趁机宣布了一个让众人振奋好消息,接下来,朝廷不但会在咸阳设几处铺子,专卖这鲜榨柘浆,还会在全国售卖以柘浆熬制出耐保存的红糖。
  李牧虽未见过红糖,闻言却是十分高兴的,他早已敏锐察觉到,这柘浆并不似寻常甜食那般只有甜味,它还有助人恢复元气之功效,但此物现榨现喝,是无法长久保存的。
  但若有了耐保存的红糖,他们便能多买些带去北地,来日出征攻打匈奴之前,一碗甘甜美味的红糖水,远比黍米酒更能助长士气!
  正在满殿大臣皆感喜气洋洋之时,坐于隗状对面的驷车庶长嬴仲雍,却面色沉沉看向君王,扬声道,
  “嬴政,你这又是售澡豆牙刷,又是售柘浆红糖的,莫非是打算彻底摒弃商君重农之法,要改兴齐赵之商道了?此事,老夫不同意!”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大臣们这才意识到,是啊,王上如今频频设铺子,莫非大秦真要兴商道了?
  如此一来,商君之法何如?农业,才是秦国立国之根基!
  这下,莫说宗室之人,便是文臣们亦正色跟着劝谏起来,以王翦为首的武将,一时倒无人作声,文武有别,这等治国内务大事不是他们该置喙的。
  而半分不懂商道之事的桓猗,正气势汹汹瞪着驷车庶长,做好了随时跳出去揍对方一顿的准备。
  李牧却有些欲言又止,他生于赵国长于赵国,自然知晓商道之利,是何等数十倍于农业的,如今秦国既有了高产之粮,早非当时急需囤粮备战之穷国,商业,亦是该搬上日程的了。
  李斯悄悄瞥了瞥君王收起笑容的面色,正要起身开口助君王舌战群儒,却听殿上清冷冷的声音传来,
  “今日这庆功之宴,一为灭赵之功,此功乃是我大秦将士们立下的;二为秋收之功,此功劳,却是我秦国万民共同立下的。寡人看着这满殿嘉肴啊,却想着,若我秦国之民,也能吃上这丰盛之菜肴,喝上这味美之柘浆,该是何等与民同庆之乐?”
  嬴仲雍闻言大怒不已,起身绕出案桌道,“竖子焉敢!你让庶民子弟参加科举也就罢了,竟还敢打税赋之主意,休想!若你不想做我嬴氏子孙,便将这王位让出来即可!”
  说着便要上殿,哪知早已蓄势待发的桓猗,飞身跨出来一把扑上去将他按到在地,殿中登时乱做一团。
  与此同时,明赫也急忙从扶苏怀中挣脱下地,蹬蹬蹬跑上殿一把抱住父王,怒气腾腾瞪着地上挣扎不止的嬴仲雍。
  嬴政抱着小崽起身,长身玉立于殿上,居高临下一一扫过群臣的脸庞,忽而笑了,“寡人上回便说过,要在大秦减税赋,施仁政,莫非,诸位竟全然忘了?”
  在众人恍然想起当日君王“戏言”的目光中,他继续朗声道,
  “如今国库一年之收成,已是从前八九年之总数,眼下纵便要征伐山东三国,至多不过消耗国库两成之粮。而当年,商君乃是以征伐军粮为由,将秦人税赋加至泰半,如今,既然我大秦再无缺粮之隐患,自当兑现诺言为民减轻些税赋,老秦人为秦国苦了数百年,该过一过安生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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