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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之母(穿书) 第69节

  连乔的嘴唇紧紧抿着,无所谓痛快,更说不上同情。她只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孙家也该知道这个道理。作孽太多,终究有一日会报应到自己身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她远远看着崔眉走近孙柔青身旁,似乎想劝她回宫,孙柔青不肯,崔眉又将一把油纸伞递到她手里,也被孙柔青赌气扔开——哪怕淋坏了身子,她也执意要跪,大概她以为用这样的法子就能哄得皇帝回心转意。
  可惜连乔比任何人都了解皇帝,他有时候很吃苦肉计那一套,但绝非这时。孙淑妃这样的做派非但不能令他动容,反而会让皇帝以为是威胁,从而更加厌恶。
  第105章 来自首
  烟雨蒙蒙中,跪在怡元殿前的女子向连乔投来仇恨的一瞥,那是恨不得生啖仇人血肉的目光。
  连乔只是漠然相视,她不惧怕报复,因为孙柔青已没能力施加报复。要铲除敌人,就必须得连根拔起,连乔不会给他们任何反扑的机会。
  雨渐渐有下大的趋势,映蓉轻轻扯了扯连乔的衣袖,“姐姐,咱们回去吧。”
  连乔微笑着随她转身,“多亏你父亲牵头,否则那些人大约还不容易站出来,孙家也不会轻易被扳倒。”
  “家父官职虽卑微,但为人耿介,颇有贤名,他老人家早就厌恶孙家做派,如今既得了机会,总归得试一试的。”映蓉笑道。
  “但也少不了你从中劝说之功,否则吴大人好端端的,何必趟这趟浑水。”连乔是恩怨分明的人,谁帮了她,她心中有数。
  “家父不也从中得到好处么?这回立了功,好歹也小小的升了些官。”映蓉抿唇笑道,“我的话更不必说,只要是为了姐姐,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连乔感激的握了握她的手,无言以对。
  *
  夏日的夜晚颇多雷雨,连乔枕在榻上,眼看着窗外一道道电闪的白光掠过,间或还有炸雷之声,震耳欲聋,脑子里那点困意老早就悄悄溜走了。
  这样的情况叫人如何睡得着?
  连乔索性披衣而起,觉得喉咙里很有些干渴,便唤紫玉倒些水来。
  紫玉也已醒得双眸炯炯,执着一壶香茗进来,将放凉了的茶水徐徐注入杯盏中,因笑道:“这闷雷一阵接着一阵,娘娘也难睡好吧?”
  连乔虽不惧打雷,但也不是死猪一般倒头就睡的类型,何况天上这样嘈杂。她将那杯凉茶一饮而尽,觉得嗓子舒服了些,这才问道:“陛下今夜歇在哪一位宫里?”
  “娘娘您忘了?陛下近来忙着处理孙家的事,已经疏远后宫多日。”紫玉望了望窗外,雨势依旧瓢泼不断,院里那株梧桐枝叶狂摇,被风雨吹得飘忽不定。她说道:“雨下得这样大,就算陛下有心,大概也难以过来。”
  连乔倒不是思念皇帝,她对这个男人一向秉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并不十分邀宠,但身为后宫嫔妃,稍微注意一点皇帝的动静也是应该的。
  她循着紫玉的视线望去,只见窗外一片天昏地暗,间或有张牙舞爪的电火从半空闪过,照得人触目惊心。
  她轻轻说道:“不知道孙淑妃现在如何了……”
  该不会还跪在勤政殿门外?这样恶劣的天气,或许孙柔青被雷劈死也是有可能的——当然是她罪有应得。连乔倒不是心存怜悯,只是对她而言,孙柔青被皇帝冷落至死比起被雷劈成一具面目模糊的焦尸要好得多——死也该死得体面,对每一个爱惜容貌的女子来说,雷劈都是最难接受的死法。
  她的声音虽低,紫玉立刻就听见了,忙道:“娘娘问淑妃么?淑妃娘娘那会便在丹墀下晕倒了,陛下命将人抬回合欢殿,却压根没打算去看淑妃呢!”
  竟这样便晕了,连乔不禁失笑,亏她先前还对孙柔青自请其罪的行为产生了少许敬意,原来两三天就坚持不住了,看来身体素质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连乔重新躺回床上,心里放了一百二十个心,孙柔青如今已然黔驴技穷,要是她这样的惨状都没能打动皇帝,就别指望皇帝能对孙氏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了。
  紫玉小心的替她盖好被,温声说道:“娘娘安心睡吧,雷声虽然凶猛,奴婢却会一直在这里守着您。”
  连乔嗯了一声,望着帐顶,冷不丁的开口,“紫玉,你说会不会此事早就在陛下预料之中?陛下借孙家扳倒连家,如今又借本宫对孙家发难,这样的两败俱伤,或许正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紫玉一惊,忙劝道:“娘娘您怎会陡起这样的念头?陛下可不是那种人,奴婢看得出来,陛下对娘娘您都是真心实意的。”
  她嘴里劝着,心里却不禁翻起惊涛骇浪:倘若真如娘娘所说,那皇帝的心思不是太可怕么,世上怎会有这种人?
  “本宫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不必放在心上。”连乔轻轻笑着,竟自闭目睡去。
  是不是都无妨,她与皇帝不过是求得各自想要的东西,为了共同的目标,各自虚与委蛇付出全力——人生如戏亦如此。
  *
  太后病了,已经无力置喙朝政,孙家的事料理起来便十分容易。罪证都是板上钉钉的,抵赖不得,大理寺才将口供呈上去,皇帝就快刀斩乱麻的颁了谕旨下来:孙氏几位重臣皆被斩首,族中满十五以上男丁流放琼州,余者皆没为官奴,比起当初对连家的处置何止惨烈十倍。
  绿珠听后不禁拍手称快,“原来孙家也有今日!想当初连氏落魄,姓孙的明里暗里嘲弄多少回,如今轮到他们被人看笑话了!”
  “一南一北,倒是相得益彰。”连乔默默想到被流放北疆的连氏一族。比起来,连氏的处境或许还好过一点,琼州那地方酷热无比,恐怕两三年都待不下去,会煎熬而死——皇帝是下定决心要置孙家于死地。
  孙家既败,朝野重回清平,宫里的喧嚣也渐渐平复下来,热闹往往只在一时。只是在见到强撑着病体出来的孙柔青后,长乐宫众妃的脸色顿时有些微妙。
  孙柔青穿了一身赤色鲜明的衣衫,脸上虽然苍白,凭借胭脂还能补充点血色,只有声音里的低落是掩饰不住的。
  她端正的拜下去,“嫔妾淑妃孙氏参见皇贵妃娘娘。”
  其实她本不必行此大礼,但孙柔青或许乃故意为之:她的脊背依然是挺直的,为的就是要众人知道,即便孙家倒了,她也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淑妃。
  连乔神情淡漠,对此不足为奇。皇帝虽揭露了孙家的罪状,但其中并未包含谋害皇嗣这一条,一来此事并未成功,二来,像这样的宫廷丑闻也不宜大肆宣扬,宁可内部消化。至少从表面来看,孙淑妃的地位和从前没有分毫变化。
  穆氏由始至终都是温和从容的态度,不会刻意冷落,也不会刻意刁难。她含笑抬手,“淑妃请起。”
  孙柔青这才端正的坐回原座。
  杨盼儿见她死要面子,心里痒痒的好不难受,故意问道:“听说淑妃姐姐在勤政殿外跪了几天几夜,不知有没有跪出毛病来?”
  孙柔青冷冷横她一眼,见她有恃无恐,只得勉强说道:“劳妹妹牵挂,本宫身子无恙。”
  “那就好,先前淑妃姐姐还说和贵妃娘娘情如姐妹,如今瞧来倒真是不分彼此,一个抄家,一个砍头,一个去了北疆,一个就去了往南的琼州,倒真和一家子差不离了。”杨盼儿呵呵的笑,带着几分邀功意味看向连乔。
  连乔辞色冷淡,她发觉杨盼儿真的不会讨好人,况且她也不需要杨盼儿来帮着嘲讽孙柔青,对付败军之将也没必要。
  杨盼儿此时才意识到自己把连家的伤疤跟着掀起,尴尬的收住话头,怯怯的看着连乔。
  连乔懒得与她计较。
  众妃原本等着看场好戏,谁想却是这样平平无奇的收梢,不免大失所望。
  尹婕妤忽然问道:“淑妃娘娘,抱琴那丫头怎么没和您一起过来,往常您不都带着她来向皇贵妃请安么?”
  众人被她一提醒,才发觉孙柔青今日好似是独个人来长乐宫的,想着她莫非落魄到如此地步,连丫头们也个个离心,不肯服侍她了?
  孙淑妃方才还没觉得什么,如今接触到众人怜悯的目光,反倒觉得如坐针毡。她微微往前挪了挪身子,故作平静的说道:“那丫头前几日淋了雨,说是染了咳疾,本宫便让她留在合欢殿不必出来。”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气,却不知孙柔青心里也在暗暗纳闷:这几日她为家中之事忧心如焚,几乎不饮不食,不眠不休,甚至连自己身边服侍的人多了少了也没留意,细思起来,她似乎有几天都没见过抱琴那蹄子了,难道真是雀儿拣旺处飞,见她落魄,便个个都舍她而去?
  孙淑妃心头蓦地掠过一丝不安,抱琴那丫头知道她不少秘密,若自己跑了尚可,可若被人利用而倒戈相向,那她的处境怕有些不妙。
  正这般想着,孙柔青稍稍抬头,就对上穆氏似笑非笑的面容,她不禁愣了愣。
  外头一个人影大步向殿内走来,孙淑妃眼角瞥见,惊喜交集,忙叱道:“你这蹄子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待着养病么?”
  抱琴不看旧主,径直面向高座跪下,口中道:“奴婢有要事禀告皇贵妃娘娘。”
  穆氏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出,神色十分淡然,“你但说不妨。”
  抱琴咬一咬牙,大声道:“是关于淑妃娘娘谋害连贵妃、顾美人还有从前的刘婕妤之事。”
  四座顿时哗然,想不到孙家才被皇帝发落,就立刻有人出来指证孙淑妃从前的恶行,这下可有热闹看了,一个个都摆出幸灾乐祸的嘴脸。
  孙淑妃却如坠冰窖,勉强稳住身形,眼前却几乎发黑,“你胡说!本宫何尝做过这些?”
  她牢牢抓住花梨木椅的扶手,仿佛一不小心就能从上头跌下来。
  “淑妃何必情急?抱琴是你的贴身婢女,她既然敢来告发,自然不怕对质,咱们细细审问,总能查出实情,不至于冤枉好人。”穆氏微微笑道,看向连乔,“连贵妃,你说是不是?”
  连乔微微欠身,“嫔妾以为自当如此。”
  她虽然不知抱琴奉了何人的指使才敢来背叛旧主,但事情既然走到这一步,连乔理应顺水推舟。何况看穆氏的眼色,她也决心趁这个机会将孙柔青一气踩死,免得她将来死灰复燃。
  两人取得共识,穆氏的笑容于是更显雍容,“淑妃你先坐吧,若你是清白的,本宫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孙淑妃颓丧坐下,茫然看向四周:没有一个人眼中有同情或是义愤,有的只是无休无止的讥讽嘲弄。此时她才真切的意识到:原来孙家真的已经到头了,她即便保留淑妃之位,也不过是具空囊而已。
  第106章 假孝顺
  穆皇贵妃发了话,众嫔妃各自归去,连乔则留下来,陪着穆氏足足审问了一夜,幸好那叫抱琴的丫头没令她们失望,即便反复质问,她的口供都无懈可击,甚至将孙柔青如何设谋都一一吐露罄尽,包括收买假孕的郭昭容,借以诬陷连乔害她滑胎;挑拨连乔连音姐妹之情,诱导连音对其亲姊下手;嫉妒顾美人得宠,借那条手帕造谣生乱,诬陷顾笙箫与戏子有染,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其中罗列的还有一项,事关从前的刘婕妤:刘婕妤生得十分美貌,在皇帝初登基时很得了些宠爱,后来却因毒蜂蜇咬而毁容,从此皇帝对她不闻不问。据抱琴所说,这也是孙柔青使的毒计。
  连乔进宫的时候晚,未曾见过那位刘婕妤,但抱琴既然这么说了,她就姑且相信——事实上连乔很怀疑,孙柔青是否有这些闲工夫发了疯似的害人,其中或许有些真真切切出自她的手笔,但必然也有一些是存疑的。
  见穆氏立意要将这些罪名安在孙柔青头上,连乔也只好上行下效,反正孙柔青做过的坏事不在少数,少一项不少,多一项也不算多。
  抱琴自知为虎作伥逃不了干系,在说出真相后,当晚就于长乐宫自裁明志,穆氏则精心的录了份口供,由崔眉上达天听,等待皇帝处置。孙柔青毕竟为四妃之一,穆氏不敢擅专。
  皇帝只草草过了眼那份罪状,便朱笔批下:淑妃孙氏迁入冷宫,夺其俸禄,永生不许出。
  吴映蓉听了皇帝的处罚,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陛下对孙氏似乎留有余情呢,就这样都不赐死。”
  连乔并不觉得如何失望,只简短的道:“死比活容易,进了冷宫,孙柔青只怕会生不如死。”
  就算皇帝真对孙柔青余情未了,对连乔而言也没什么值得难受的,也许反倒是好事:证明皇帝还肯念旧。
  彼时两人正在园中看着宫人修剪花树,原本天真烂漫的一丛,硬是按人为的意愿修剪成拘束模样。连乔微微侧身,朝传话的小太监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小太监想了想,“也没别的了,只说太后如今卧病,此事不必让太后娘娘知道。”
  原来是这样,连乔心底忽然涌起一点恶毒的念头。她朝宦者淡然点头,“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
  映蓉总能猜出她的心意,关切的道:“姐姐是否想去探望太后殿下?”
  连乔轻轻抬手,将她头上的发钗扶正,以一副孝敬恭顺的语气道:“淑妃不能尽孝,本宫可不能忘了孝心,怎说太后也算本宫的婆母呢,怎可不去探望?”
  *
  因孙太后雅好清净,福宁宫向来不许吵闹,如今更冷清到死气沉沉的地步。从前还有一股檀香味缭绕在殿阁间,令人如领佛性,如今却只剩一股难闻的苦药味了。
  连乔让顺安禀明了来意,就看到秦嬷嬷匆匆自里头出来,搓手笑道:“贵妃娘娘怎么大驾来此?奴婢也没来得及准备。”
  “嬷嬷不必费心了,本宫只是来看望太后的。”连乔温和的说道,抬脚便往里走。
  秦嬷嬷不禁愣了愣,她还没说可以进呢,这连贵妃可真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见孙家失势,区区一个贵妃也敢不将太后放在眼里了。
  秦嬷嬷自怨自怜了一会儿,才想到跟着进去。
  连乔踱到内室,那股药味越发浓重起来,让人忍不住想掩住口鼻。孙太后病歪歪的靠在床头,原本一头黑鬒鬒的头发已枯槁大半,眼角眉梢也刻上深刻的纹路,形容憔悴,要不是还有气息,旁人也许会将她当成死人。
  “臣妾参见太后。”连乔微微欠身,朝她施了一礼。比起孙太后眼下的落魄,连乔倒真称得上意气风发。
  孙太后看着她鲜活滋润的面庞,动了动嘴唇,却没说什么。只是在她眼底,潜藏着一种有气无力的恨意,即使明知孙家的倾覆少不了连乔背后捣鬼,她却无能无力。
  秦嬷嬷端着一碗药汤进来,见两人气氛僵持着,只得走过来道:“太后,奴婢喂您服药吧,徐大人说了,这药喝了易犯困,正好入睡。”
  孙太后从前顶好装病,一旦真病了,汤药反而断不了。
  “本宫来吧。”连乔微微笑着,从秦嬷嬷手里接过那盏黑得发苦的药汤,自顾自递到太后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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