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对了。”
  严洗牛看向林叶,努力挤出些笑容。
  “你师娘说,让我今日带你去见见我那两个朋友,那日我错怪了你,下手那么重,若非是他们两个与我说了你做的好事,我还自以为是呢。”
  他大概也已知道林叶是什么性子,所以说到这又立刻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你不喜见陌生人,若你不想去也就罢了,回头再说。”
  “我去。”
  林叶回了一句。
  严洗牛倒真是有些意外,林叶的性格不讨喜,说实话,在他看来,大概和陈微微一样不讨喜。
  虽然雷红柳一直都说林叶可爱,严洗牛就不喜欢这种冷冷淡淡死气沉沉的性子。
  林叶要说不想去,他也就顺坡下了,和雷红柳说一声是林叶不去的,可不是他不想带。
  “那……”
  严洗牛道:“今天夜里去。”
  林叶摇头:“夜里不行。”
  严洗牛:“夜里……怎么了?”
  林叶道:“我妹妹不准。”
  “你什么时候有了妹妹?”
  “一直有。”
  “你以前没说过。”
  “师父以前没问过。”
  严洗牛想了想后说道:“小姑娘好哄,你回去给她带着些好吃的,哄几句就行。”
  林叶又摇头:“不行。”
  严洗牛:“你再说不行,就是难为师父我了,一个小丫头,你还至于怕她?”
  林叶:“小丫头也是女人,女人好哄吗?”
  严洗牛:“这话说的,女人还用哄?什么时候不是我一句话就管用,只有女人哄我,不曾有我哄过女人,女人就得管着,不管大小,不能太给她们好脸色,时不时要训一训……”
  林叶听到这忽然说了声对不起。
  严洗牛问:“对不起什么?”
  林叶起身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耳朵,恰好薛铜锤跑过来,林叶就只好分了一只手捂住了薛铜锤的眼睛。
  下一息。
  啊!
  他们啊,眼睁睁的见着雷红柳一个背摔把严洗牛扔了出去,足足有一丈那么远。
  薛铜锤把林叶的手掌掰开一些缝隙,就那么看着,然后还啧啧了几声。
  “丝娘这次摔的没有上次远。”
  林叶:“嘘!”
  薛铜锤喊:“丝娘,你是没次饭吗?”
  雷红柳回头一瞪眼,薛铜锤立刻抬手把林叶的手指又给并拢了,挡住了眼睛。
  严洗牛趴在那:“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吧,吃了饭才有力气……哇呀!”
  这一声惨呼后,大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师父,飞出去应该有一丈半了。
  严洗牛趴在那挣扎着:“你先吃饭……”
  “嗯?!”
  雷红柳大步向前。
  薛铜锤扒开手指看了看,然后又拉回手指挡住自己:“捂紧些。”
  ……
  ……
  第19章 三阳开泰
  无惧营。
  一个在林叶脑海里翻来覆去出现过无数次的名字,这个名字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千二百三十六个冤魂。
  不,是一千二百三十四。
  因为林叶现在知道,最起码有两个人还活着,一个瘸子,一个瞎子。
  瘸子开了一家铁匠铺子,有一条腿没了一多半,裤管空荡荡。
  瞎子开了一家酒肆,也不知道他目不能视又是如何酿酒的。
  严洗牛一边走一边说,人啊,这一辈子就得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不需要多,有就行。
  林叶对过命交情这四个字有些敏感,他想着,或许严洗牛当年战场上没死,与这两个人便有些关系。
  严洗牛却接着说道:“这俩老货,别看一个瘸了一个瞎,跟他们喝酒不过命还真喝不过,你师父我又是天生好胜之人,喝酒这种事,那自然是比别人少一口都不行。”
  林叶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着的熟食,想着早知今日会见那两个人,就应该和辛先生去求一些药。
  辛先生那般医术,应该会有些让人吃了就说实话的药吧。
  他也不觉得心中生出这样想法有什么不光彩,整个无惧营是怎么死的?
  一千多冤魂也许还在边疆外的群山里飘荡着呢,为他们找出真凶,什么手段都行,不无耻,也不丢人。
  这十四岁的少年心里早就立了誓,能报仇,他什么都干。
  到了酒肆门口,离着还远,严洗牛就喊了一声。
  “瞎老狗,我今日又来找场子了。”
  那瞎子就坐在酒肆门里边,其实离着还远,便已听出严洗牛的脚步声。
  他没言语,是因为他听出来还有另外一人的脚步,有些陌生。
  “喊大爷。”
  严洗牛指了指那瞎子。
  林叶俯身:“大爷。”
  瞎子听到后还是没理会,那张脸像是假的一样,是一件雕刻失败了的石像。
  一道刀口横贯他的脸,这一刀切瞎了他的双目,两个眼眶都被开了口,让那黑洞洞的眼窝显得更为恐怖。
  严洗牛似乎是习惯了瞎子这种反应,进屋踅摸了一圈,抓了把花生米,一颗一颗往嘴里丢。
  “小叶子,你在这陪你大爷聊聊天,我去喊瘸老狗过来喝酒。”
  说着话,严洗牛就溜达出去了。
  林叶应了一声后,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遍,心里微微有些惊讶。
  这屋子里干干净净,连角落处都不见灰尘,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林叶猜着,每一样东西都有固定位置,方便瞎子去取。
  “后生。”
  就在林叶打量屋子的时候,瞎子忽然叫了他一声,这声音啊,像是破了的风箱一样,沙哑中还有几分尖锐。
  “晚辈在。”
  “新到那死猪门下的?”
  “是,才入门没几日。”
  瞎子点了点头:“没猜错,你就是那个整治了这街上泼皮的年轻人,你师父说,被他狠狠打了一顿的那个冤种?”
  林叶觉得,冤种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倒也不显得讨厌,反而莫名其妙有几分亲切。
  所以他觉得奇怪,从小时候起,只要他见到了,第一感觉会有些厌恶的人,就没一个好人。
  这瞎子能是好人?
  瞎了,黝黑,丑陋,说话的声音都难听,可为何就没有心生厌恶?
  “你可要小心些了。”
  瞎子看不到林叶的脸,自顾自说着。
  “高恭那几个泼皮只是小角色中的小角色,他们被你打了,他们拜的大哥不会管,打死他们也不会管。”
  瞎子抬起头,像是看了林叶一眼,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就似乎直勾勾的盯着林叶的眼睛。
  “可你让他们赚到钱了,你让小角色中的小角色赚到钱了。”
  瞎子那双眼睛看不见,可他却有另外能洞穿人心的地方,比眼睛看的还准。
  林叶点头:“多谢前辈指点,我会小心些。”
  瞎子冷笑:“你小心?你这样的孩子还不知人心险恶,你能小心什么?”
  林叶没再回答什么。
  瞎子继续讥讽道:“你还觉得自己是做了好事吧,还曾沾沾自喜吧?高恭那几个废物被你收拾了,你还觉得自己是行侠仗义了?”
  林叶还是不说话。
  瞎子道:“你可是为这条街上的乡亲们招了祸,却一点都没有醒悟。”
  林叶此时醒悟了,所以他无话可说。
  为这条街上的百姓们清理垃圾,高恭他们赚的是一点小钱,一点辛苦钱。
  可那些真正在黑道里的人,连这点小钱也不会放过,他们还会把小钱变成大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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