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嗯。”洛西芙点头。
  小龙：“在这种不属于大陆的地方，你怎么还会感觉累？”
  洛西芙在漆黑中翻白眼：“是，你说得倒是轻松。”
  “当然，因为我不用走路。”他没脸皮回答道。回答得从善如流。
  蛇肚子在蠕动，所以身体也会跟着一晃一晃。
  “我还以为这回我终于会死了。”洛西芙说，“结果，看起来好像依旧不是那么简单。”
  小龙点头：“嗯。”
  “为什么我连死都会死得这么艰难？”
  小龙抬起头：“因为，内心深处，你还是很想活。”
  闻言，洛西芙低下头。
  她皱眉看着黑暗中小龙的金色眼睛，说：“摩勒塞格斯，这种话还是别从你的嘴里说出来了吧？”
  小龙：“你想说，因为我是恶龙，摧毁过无数的生命，说这种话会显得非常怪异吗？”
  “是啊……”洛西芙抬高音调，“嗯？你好像突然变聪明了。”
  想了想，小龙一板一眼回答：“是的。因为我是一头刚刚孵化的龙，贪婪在我的心中还只是一颗种子，相比之下，智识的占比就会大一些。”
  洛西芙忍不住心想，这龙还是傻点好。
  “好，那如果现在的你是最聪明的你的话——摩勒塞格斯，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最开始，你不是想让我知道，我自己有多么邪恶吗？”她说，“那么现在，你觉得我怎么样？”
  小龙摇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并不知道邪恶真正的含义。”他说，“在人类的语言中，邪恶是用来形容龙的，所以我认为，越像龙，也就越邪恶。”
  “而你，圣女，已经很坦然地能够接受，我们之间非常相像这一点了吧。”
  洛西芙无奈：“是啊。”
  如果她没有救那个大魔法师，斗兽场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惨况。如果她没有为王城的贵族提供治愈魔法，也就不会有这么多被压迫的奴隶。如果她没有为国王续命，费兰忒也不会为了得到权力而越来越疯狂。
  这一切……
  都是因为善良的圣女吗。
  爱所有人的圣女，最邪恶吗。
  “不是那样的。”小龙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很邪恶，王城的人类也很邪恶，掏空山脉采金的矮人也很邪恶。”
  “但是在这片大陆上，还是我最邪恶。因为，我是最强的龙。”
  洛西芙：“……”
  “然后呢？”
  “然后，前来屠杀我的你，就会在普世的概念上来到龙的反面、邪恶的反面，也就是善良。”小龙说。
  “而与此同时，因为屠龙而造成的种种连锁反应，又会将你变成和我一样邪恶的人。”
  “可是，从来都没有人会觉得屠龙者是邪恶的。”
  “因此，概念上的邪恶与否，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圣女？”
  “如果你提前预知了屠龙的后果——”
  “最初的你，难道就不会屠龙了吗？”
  “……”
  身体一怔。
  他的声音，突兀地将她带回了第一次走在屠龙之路的身体上。
  风雪呼啸的荒原、山脚。
  她怀揣那柄最锋利的匕首，想象自己真的成为屠龙者后的模样。
  越是渴望目标，也越是远离目标，直到，变得疯狂。
  洛西芙把小龙举到和她目光齐平的位置。
  小龙趴在蛋壳上，金色的瞳孔看着她。
  “我会。”
  洛西芙说。
  “无论结局会变成什么样，无论会因此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再重生多少次——”
  “摩勒塞格斯，我都还会想杀死你。”
  小龙不说话，静静看着她。
  “我那被压迫的同类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有压迫者。”
  “大陆上的屠龙者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有恶龙。”
  “即使……坚持无数回的屠龙最终会让我与你越来越像……甚至将你我的命运融为一体……那也没关系。”
  黑暗的巨蛇肚腹中，洛西芙勾起唇角。
  她亲吻着小龙，说：
  “这样迫切地想杀死你的我，最邪恶。”
  “——也最善良。”
  ……
  话音刚落，尽头突然出现一丝光亮。
  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阴影从头顶翕动而过，将空间压得只有扁扁一条缝隙。
  “那是什么？”洛西芙抬起头，
  小龙说：“是蛇尾。”
  洛西芙猛然明白过来：
  这是一条正在吞吃着自己尾巴的蛇。
  这是一条没有穷尽的蛇环。
  她所处的地方，既是尽头，也是开端。
  而现在，就在蛇坏的交错之际，路口打开。
  “外面会是什么地方？”洛西芙抬眼，看向那光亮。
  “这取决于你。”从蛋壳中初生的小龙回答，“既然你已经来到了「死亡」的节点。”
  “那么与之回环的，就是「生命」吧。”
  瞬间，浅金色的光芒将她包裹。
  洛西芙站在这温暖的光芒中，每一寸肌肤、每一根血管变得欣喜、灼热，像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
  光芒告诉她，母亲的孩子，你从来都没有被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