桢桢我心 第88节
霎时间,院中静悄悄的,只有微风拂过枝叶的沙沙声。
许久没有听到声响的秦桢下颚微抬,就见沈聿白神色微凛,笑意散尽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看不懂的神色,似喘不过息来,又似懊悔,不像适才那般荡着笑意。
不过眸光相撞的刹那间,他神色中的复杂悄然散尽。
漫天的阳光躲入云层之中,手中的花束也没有那么的耀眼多彩,秦桢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开心。
她沉默半会儿,禁不住问:“你在想些什么?”
沈聿白薄唇微启下意识地想要说没事,两个字溢到嘴边时硬生生隔住,垂下的目光映着她的容颜,他不想骗她,心知这一切就好似一场梦,梦总会有醒的一日。
只奢望在梦醒的那日,秦桢想起这场对他而言是美梦的梦境时,心情是愉悦的。
他已经找到了下山的路。
下山后,梦就会醒来。
与其是他人告诉秦桢他们之间的事情,或是等着她自己去发现,不如由他来。
一切事情因他而起,也该由他来承担所有的后果。
沈聿白弯身坐下,与她仅仅半寸之隔,“突然想到我们以前的事情。”
“以前?”秦桢喃喃,知道他说的是她失去记忆的那段时日。
或许是他的神色所致,她心中渐渐冒起丝缕荒唐的思绪,有道声音告诉她,他们的过往算不上多么愉快,思绪荡入脑海的顷刻之间,秦桢上挑的眉梢猛地跳了下,促得她连忙垂下了头。
这一瞬的她并不想回忆起那段日子。
恍惚间,就好像这只是尘封在心中的梦境,梦醒之后一切都不会像这几日宁静,她所要面对的,也不仅仅是与沈聿白这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倘若一个人能够以命保护另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对于他来说,也不只是表兄妹这么简单的关系,且苏醒后的种种事情都在告诉秦桢,沈聿白对她有意,而她……
也是喜欢的。
这份喜欢就像是藏在心中多时,无需思考,只要敲开封住它的外壳就能够看清。
秦桢很想忽视他的话,不过这份已经悄然升起的芥蒂,又真的能够当作没有发生过吗?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清新的空气漾入心中拂去了不安。
梦总有一天是要醒的。
她眼皮轻撩,眸光瞥向静静凝着自己多时的沈聿白。
男子眸中闪过一道释然的笑意,就好似所有的结果他都能够坦然面对,好与坏全盘接受。
秦桢玩弄着野花的指尖紧了紧,花汁霎时间绽开渗透过指腹,指腹染上了淡淡的紫晕,迟疑须臾,她还是问了出口。
“沈聿白,我们真的只是表兄妹吗?”
悄然探出身来的日光给沈聿白的侧脸渡上耀眼的光晕,眸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捕捉不住的荒凉,呼吸错落了一分,提起过往时他就知会出现这段对话,只不过是早晚问题。
那双深邃黝黑的瞳孔中映着她疑惑中夹杂着些许紧张的神色,他紧绷的心口一下一下地跳着,异常的沉稳,沉稳得令人心惊。
“是表兄妹,也不仅仅是表兄妹。”
清冽的嗓音中荡着轻颤。
“不仅仅是表兄妹?”秦桢眉心微蹙,不疾不徐地重复着这句话,心思沉了沉,有那么一瞬间想要离开,沉默半响,她问:“我们还是什么关系。”
秦桢呼了口气,着意松下皱起的眉梢,心绪被拉扯得紧紧,面上不露分毫,就定定地看着他。
院中静了下来。
时间一瞬一瞬地流逝,静伫在心中的晨漏往下坠落半点,沈聿白的心也跟着往下坠半分,凝着那双清澈澄亮的眼眸多时,微窒的呼吸一声比一声难捱。
他下颌微微绷紧,道:“是已经和离的夫妻。”
话音落下的刹那间,眼前神色恬静的秦桢神色陡然微变,瞪着眼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精致小巧面容的镇定被霎时间涌上的荒唐取缔,迷茫走失的林间兔子神色也不过如此。
“你我和离也是因为我的不信任和漠视导致的结果。”沈聿白嘴角无声扯了道苦笑,心中漫起的苦涩几近将他淹没,可他还是不疾不徐地继续和她解释:“如今是我单方面想要挽回你我之间的感情。”
闻言,秦桢的指尖颤了下。
指尖颤抖的瞬间,耳畔传来清晰的咔嚓声。
野花梗被掐断了。
秦桢神色慌忙看向断裂的野花,被掐断枝梗的野花束弯下了身,花朵垂落荡漾在手中。
突然间,她握着剑刺入沈聿白胸膛的画面一闪而过,画面闯入脑海的瞬间伴随着头昏欲裂的刺痛感,痛得她弯下了身也喘不过气来。
“桢桢!”
沈聿白扶住她颤抖的手,眸光紧紧地盯着,嗓间紧涩几分,久久都没法说出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挽回?”秦桢嗓音颤抖着,不解地侧眸看向沈聿白,“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不信任和漠视我?”
她不明白,“你不是说,我们是一起生活的表兄妹吗?是我做错了什么导致了你的不信任——”
“没有。”
沈聿白打断了她后面的话。
眼前的人泪珠盈睫,晶莹剔透的水光顺着眼角悄然滑落,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砸在他的手上,滚烫的泪滴灼得他呼吸沉了几分。
沈聿白抬手想要擦去她眼角的泪水,指腹印上水珠的刹那间,她转头躲开了。
他指腹停顿在半空中须臾,沉默地收回手。
静默半会儿,沈聿白沉声和她言说着两人之间的事情。
说起了他们相识的时候,又说到他们以兄妹相处的那些年,说到下药一事时,他沉默了许久才慢慢地往下说。
“是我的仇家利用你给我下了药,也是这一天你我之间有了夫妻之实,彼时的我面对着物证,断定你是抱着私欲而下药,是和离之后才知道是他们利用你对我下的药,你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受害者。”
过往的三载想起这件事时,沈聿白也会在想,这件事上,他并不是所谓的‘受害者’。
从始至终赫王想要对付的都是他,而秦桢才是被贸然扯入这件事中的受害者,如果不是他,她不会经历这一切,她会过着属于自己的平静生活,而不是面对他的漠视,和被他纵容而来的外人指指点点。
更不应该被他以身边人之名,以她的命和他人做赌注。
就算彼时的自己知悉李铭的为人,也不是支撑他选择外人的借口。
“你被李铭绑架的事情发生后,我对母亲承诺过会对你好,但那时的我仍旧是保持着高高在上的模样,认为不需要告诉你计划中的事情,使你再一次陷入困境之中。”
当众面对着自己的夫君与其他女子拉扯不清。
沈聿白指腹抬起,一点一点地擦过秦桢被泪水浸湿的脸颊,她眸中的委屈不解在这一刹那狠狠地撞击着他的心口,横冲直撞的情愫撞得他心涩难解。
“你离开我,是对的。”
他嗓音中带着散不尽的沉。
时至今日,沈聿白终于能够亲口承认,她的离开是对的。
如果没有离开,不知还否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他的伤害,他带给秦桢一道又一道伤害令她遍体鳞伤,不是一句弥补就可以全然当作事情已经消散无踪。
秦桢可以忘记或是谅解他带来的伤害,他不能。
他必须要把这些事情刻在心中,无时无刻地提醒自己,因为他的高高在上和漠视,给她带来了多少难以舔舐的伤口。
听着沈聿白的话语,秦桢抿唇不语。
骤然塞入的过往令她久久都回不过神来,明明是淡淡的言语,却像是从而而降砸落到身上的巨石,直撞横冲地冲击着她的思绪,痛得她头昏欲裂,眼花脑胀。
她眼眸阖上倒下的刹那间,沈聿白的眼眸陡然放大,忙打横抱起她大步流星地往屋内走。
静静坐在旁边没有上前打扰两人的老夫妇俩也被这一幕吓到,紧忙跟着进去,虽然他们什么都听不懂,却能够看出两人神情中的痛苦。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老夫妇俩还未踏入屋内,就看见男子单膝弯下小心翼翼地将姑娘放在床榻上,弯下的右侧膝盖落在地面上,寂寥的背影漫着虔诚之色。
老夫妇俩面面相觑,对视须臾,没有跟进去。
第78章
秦桢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的她如同悄然穿行而过的世人,静看花开花谢,云起云落,以外人的视角审视着自己过往多年的生活。
她始终跟随着梦境中的自己,不过几步之隔。
梦境中的秦桢时而欢笑时而难捱不已,而这一切的一切,也都是沈聿白给予她的,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中,她的喜怒哀乐全然与他相关。
都说爱是样好东西,可这样好东西在曾经的三载中强压着她的背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是以她选择了离开。
离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中,白日里的她好似没事人,搭建着属于她自己的生活,但没有人知道的是,深夜中的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一载。
一载后,日子步入正轨的她才慢慢地将过往的情愫和日子掩藏于内心深处,寻来沉重的外壳将它层层裹起,与沈聿白相遇之后的时间中,也始终不愿敲开包裹外壳。
秦桢不会期盼沈聿白的出现,也不会与之前那样期冀着他喜欢自己,却做不到全然无视,相遇后的日子,仍旧和他纠缠不清。
她不愿去想,为什么。
为什么做不到全然无视沈聿白,全当他只是过路人。
如今身处梦境之中,秦桢方才明白为什么。
沈聿白没有出现的三载,她过得很平静,平静地享受着夕阳西落的日子,不会去想明日会出现什么事情,因为这三载的每一日,对她而言都没有任何的区别。
后来,他们再次重逢了。
他强行挤进她平静的日子,恰似平静无波的湖面上骤然飘入一颗又一颗的石子,悄然撕开平静湖面,荡起阵阵涟漪,也漾起了尘封在湖面深处的种种过往,与那些个尚未消散的情愫。
过去的三年,秦桢都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汹涌而来的喜怒哀乐都不会再与他有干系。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不是放下了,而是在自我保护。
那些无法消散的情愫以及与他相关的事情,都被她深深地掩藏在深处,就当作没有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危险来临前,秦桢如同过去多年那样,不去期待他会出现。
因为过去的三年间,沈聿白的选择,从来都不是她。
可这一次,他来了。
那一瞬间的她眸前闪过劫后余生的欣喜,欢迎加入企鹅君羊四二贰2无酒一寺七紧接着而来的,是清醒的她不会愿意去承认的庆幸,是曾经播种下的种子,在她意想不到的时候悄然破土而出。
秦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一刻她是高兴的。
高兴的点不再于有人来,而是沈聿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