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守己当昏君 第164节
姜离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诸葛丞相一世历经的大事太多,究竟是……
【地点:新野县附近;时间点:昭烈皇帝三顾茅庐,请得武侯出山的那一天。】
姜离的眼泪,甚至是自己意识到之前就落了下来。
若如此,那做不做皇帝刘禅有什么关系,不,甚至更好——
这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最初:没有孙权背盟,没有糜芳降吴,没有白衣渡江失去荆州,没有关羽败走麦城将星陨落,也没有张飞醉后鞭打士卒,为亲兵所杀。
也就自没有夷陵一场大火,烧掉季汉的希望。
以至于剩下的岁月,季汉的延续是用丞相的命去烧,重新去点燃那微弱的火星。
直到,他亦燃尽。
星落秋风五丈原。
姜离在泪眼中抬起头,冬阳照亮荒土。
像是她刚刚离开的那个冬天,一样温暖的太阳。
她耳边甚至还听得到岳少保的话——
龙德宫的许多空地一直荒着也怪可惜的,小英他们就选了些土壤最佳的地方,种起了蔬菜。
那日岳将军看着豆角架,目露向往之色。
他在说着归隐乡间的话:“使宗庙再安,万姓同欢。陛下高枕无北顾之忧,臣之志愿毕矣。乞身还田里,此臣夙昔所自许者。”[1]
而诸葛丞相亦是‘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或许也曾真的在离开草庐前说,“勿得荒芜田亩。待我功成之日,即当归隐。”*
多像啊。
像的令人心碎。
若是有那么一天,毕生夙愿达成,万民得安。
能够事了拂衣去,余生随心安然。
姜离抹了把眼泪,站起来。
虽然是新野县附近,但呆在这荒山野岭,又不会天上掉下一个武侯。
她首先得找到马匹能通行的道路,去守株待兔才行。
系统感觉到她情绪变化后,还想找补下。
【所以某种程度上,我们的bug也是好事,是不是?】
姜离语气非常礼貌道:“滚。”
你那么多观众投诉,收的一点也不冤!
**
在寻找大路的过程中,姜离零星见到了几个人。
有不怀好意像打量能吃的羊羔一样打量她的,也有好心的老婆婆,给她指了大路,并且提醒她,若是见到兵,可要赶紧跑。
兵匪不分家,这天下乱糟糟,各路兵马今日来明日走的没个定数。
屠城事也是有的,何况顺手劫走或是杀掉一个孤零零的孩童,或许……就被人当成两脚羊吃掉。
这是姜离第一次真正的做乱世人。
哪怕她有系统,哪怕她有6688变成的秃鹫在天上盘桓看护,哪怕她有一只小碗可以走掉。
但她依旧切肤感受到了乱世带来的恐惧。
她从来不是能够搅弄风云的英豪人物,这一次的bug只是卡到了她自己:无数普普通通的黔首黎民之一。
所以她更深地懂得了——
看演义看画本,她也会欣赏枭雄人物的故事。
然而身为乱世人,在她听到马蹄声吓到赶紧躲在树后的时候,心情跟刚才那位婆婆是一样的。
“还好,如今新野附近,是刘使君的兵。”
是那位会携民渡江的昭烈帝。
是那位感叹‘普天之下,莫非汉民,百姓困于豺狼之吻,一夫有死,皆亮之罪’的丞相。*
**
姜离看到的是一行四骑。
看到的是灿烂如星河的季汉传说,飒踏飞驰而来。
而从隆中赶回新野的刘备四人看到的是——
关羽:“大哥,是一个小孩,在路边大哭,看起来像是孤童。”
张飞:“大哥,俺也看见了。”
如果有谁,能让姜离在活生生的昭烈皇帝、武财神关二爷、张翼德将军面前——还是眼睛里只能看到他,那只有诸葛丞相了。
是二十七岁的诸葛丞相。
是同年前往东吴,孙权见后‘观亮奇雅,甚敬重之’的年轻的诸葛孔明。
没有艰难苦恨,繁染霜鬓。
他意气风发,胸怀天下。
一骑四人勒马停了下来。
关羽张飞都太了解自家大哥了:虽然这世上孤儿不计其数,救也救不完。
但大哥常教导他们:“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既然见到孤零零一个孩子在路旁,总不能不闻不问打马过去。
*
倒计时开始启动。
姜离:反正她系统里放着的那些要交给丞相的东西,要说的话,如果不解释来历,也没法给出。
那么就先叫为敬吧——
“相父!”
刘关张:??
三双六只眼睛一起看过去。
刚加入新团队的诸葛孔明,被看的有点发毛。
张飞最直接:“原来是诸葛先生的女儿啊,怎么跑的这么远啊!”隆中距离新野也是好几十里地呢,这眼见都快到新野的军营了。
关羽:“三弟,孩子怎么可能跑的比马还快。应该是个孤儿,觉得诸葛先生‘像父’吧。”
姜离奔过去。
*
本来马上就要碰到丞相,却被刘备轻轻松松一把捞起来的姜离:……
好好好,昭烈帝,您胳膊长,您了不起。
第132章 番外·三国线2
四十七岁的刘备,今天心情很好。
甚至,他品了品自己的心境,是这些年来心里头最亮堂的一日!
——自二十多年前起兵讨伐黄巾军开始,他便走上了这乱世中无休止的征战之路。
可至今,他还没有一块能够安稳落脚,筹谋天下的地盘。
他辗转四方,做过许多势力的客将。
这世上有人欲招揽他(只要他前去投奔,多有势力愿意相迎,譬如曾经自出邺城二百里相迎的袁绍),有人敬他防他,也有许多人才百姓甚至愿意舍家追随于他——可他似乎总是在时运中受挫,在……败,一败再败。
其实,失败也不可怕,颠沛辗转也已经惯了。
人最怕的是没有希望。
在三顾茅庐之前的这几年,刘备过的其实还算安稳,他寄居在荆州牧刘表处,少有的停留了数年。
但这样的安稳,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被困在一潭安静枯水中的绝望。
这天下北方归曹操,孙权定东吴,其余各地势力也渐趋稳定……
可他呢?
依旧是寄居人下的客将。
以至于去岁在刘表处喝醉了后,刘备磐石一般的心态都忍不住有些崩,感慨落泪道自己人过中年,暮年将至了,却是‘髀里肉生,一业未成’。*
——从前戎马倥偬,哪里有一点赘肉。现在寄居荆州多年,忽然发现自己大腿上的肉都多了!
当真是对肉伤心!
刘表看着对面流泪的刘备:?都这个岁数的人了,咋还为长了肉伤心起来了呢?
哦,原来还是为大业无望伤心啊。
刘表很想道:罢了吧,如今这世道,有处安稳地呆着还有什么不足?这世上有才无运的人太多,别再执迷认了吧。
然后见对面人彻底醉了过去。
酒醒后,肉还在,不是梦。
宿醉头疼的刘备:更伤心了。
之后偏又连荆州都待不下去,简直是人生的至暗时刻!
再坚韧的人,二十余年的辛苦辗转,行至此境都忍不住要问一问自己:上天从不偏爱于他。他真的还有成就一业兴复汉室,出苍生于水火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