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郑清妍惊讶看着女儿和父亲, “你们要我嫁入靖国公府？”
  她满脸荒唐和不可置信，“靖国公夫人要死了吗, 你们让我嫁过去当继室？”
  郑廷未曾言语。
  郑清妍面色微白, “爹，为了家族女儿可以当靖城侯继室，若是侧室情愿一生守寡。”
  郑廷敲了敲桌子, “阿妍, 是让你嫁给靖城侯的次子。”
  次子？
  郑清妍反应了一下，靖城侯长子体弱, 次子早逝, 这是让她嫁进去就守寡？
  郑廷道：“靖城侯次子并未死, 我派人去边境查过, 当初靖城侯在边关守城, 儿子丢失落入农户, 后来农户换子，死的那个是农户的儿子，并非靖城侯的儿子。等亲生子嗣认祖归宗, 次子健康, 长子体弱无嗣, 待你生下男嗣, 迟早是靖城侯夫人。”
  江家三兄弟, 偏偏分家将弟弟分了出去, 之间甚少往来, 可见冷漠。
  再者，他寻到了证据，是江家长子去当铺活当的一枚玉佩。
  为了不惊动那边, 郑廷并未动那枚玉佩。
  郑清妍还是相信父亲的能力, 未来靖城侯夫人的身份显然更有吸引力。
  郑清妍咬了咬唇，“我才与书白合离，旁人会如何看我？”
  说完又一叹，“我与他也是有几分情意，也该青灯古佛一生，若是靖城侯次子已死，嫁入靖城侯府，了却残生，与靖城侯夫人相伴礼佛，倒也是归宿。”
  郑廷笑道：“你是苦命人，靖城侯夫人也是苦命的，她怎么会不理解你呢？现在还不急。”
  宋雪薇见母亲这么说，其实是同意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果然要将祖父请来说道，否则母亲定不会那么快相信。
  江家。
  江知顺犹豫问：“大哥，三弟真不是咱亲弟弟？”
  江知安严厉看了他一眼，“别什么都听你媳妇的，她什么算盘，见三弟花铜板就气得回娘家，现在江知乐分家越过越好，就忙着抠银子？”
  江知顺耳根子软，有点怕大哥。被媳妇天天念叨才鼓起一点勇气来问，现在整个人像个咸菜蔫蔫的，“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江知安淡淡道：“已经分家，两家就没关系了，他过他的日子，咱们过咱们日子。”
  江知顺忍不住嘟囔一句，“我看三弟长得和咱们还有点像，怎么就不是咱江家人呢？”
  当初娘去得急，一块特殊的玉佩是后来发现的。
  江知安这才想起小时候的事，他们家当时好像有两个三弟，一个是捡来的，后来一个病死了，剩下的那个就是三弟。
  江家就没有擅长读书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三弟天生擅长读书，从小就会自己学字，这么看怎么都不像□□家的。
  分了也好，分了那头有乱子，牵扯不来，富贵了他们也不去打秋风。
  “你们两口皮子收紧点，咱□□家都是老实本分过日子的。”
  江知安板着脸看了一眼弟弟。
  江知顺听大哥的，拍拍胸脯点点头，“大哥，我……我就和媳妇说，咱好好过日子，不搞虚头巴脑的。”
  “就、就是这次娘忌日呢？”江知顺犹豫不决，“不叫上三弟一起吗？”
  .
  冉冉最近不快乐了。
  冉冉有了心事。
  她吃饭很不香，睡得也不香，睡着了老是做梦小哥哥让她剥鸡蛋，她一连剥了一夜的鸡蛋，最后学会了心想事成，心底biu一下念着剥鸡蛋，鸡蛋就会自己把自己剥干净。
  美得冉冉笑醒了。
  除了这个，就是头花，扎头花，因为头花经常歪，她在凳子上坐了一天等爹爹弄好，最后饿得肚子咕咕叫，小哥哥立刻端了一盘鸡蛋过来，拿出一个水煮蛋让她剥。
  冉冉好惨的，做梦都惨。
  冉冉真的很生气。
  气得不能再气了。
  马肃哥哥过来拯救了她今天的早饭，冉冉快乐离开爹爹去吃早饭。
  江知乐遥遥看着冉冉的新头花，这个头花不对称，看得老父亲直皱眉。
  马肃见江知乐皱眉，脸慢慢涨红了，“江叔叔，我，我爹爹他又出去了。”
  娘在家里天天以泪洗面，还想来找江叔叔和村长，他好不容易才把娘拦住。
  江知乐微微挑眉，“然后呢？”
  马肃深深吐出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手攥成拳头，“我想让娘合离。”
  江知乐冷哼一声：“你能说服你娘？”
  马肃羞愧低下头。
  说来说去，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爹值得留恋吗？娘死活不肯合离。
  没银子他可以去做工，他可以努力养活娘和弟弟。
  为什么、为什么娘只顾着爹呢？
  爹心底只有别人。
  他不敢说娘还怨江叔叔不帮忙，心底的羞愧已经把自己淹没。
  江知乐懒洋洋的，”你想读书吗？”
  马肃惊讶抬头。
  “这书借你，等你有了本事，你爹向着你，你娘也向着你。没本事就忍着，带着弟弟忍着。”
  江知乐拿出一本手抄三字经，“先识字吧。”
  马肃心底激动，热泪盈眶，“谢谢江叔叔，以后——”
  江知乐打断他的话，“我要吃饭了，不留饭。”
  惦记着冉冉的头花，人一走，江知乐背着手走到冉冉身后。
  背后冷不丁多了一个人，冉冉吓了一跳，冉冉很忧伤，“爹爹，你想把冉冉吓坏养新崽吗？冉冉真的不喜欢头花啦，真的哦。”
  江知乐愣了一下，想到王富贵送来的一匣子石头，还挺好看的。
  不是玉，也不是翡翠，颜色鲜红昳丽，一种以前不曾看过的宝石。
  物以人为贵。
  这宝石看着好看，现在还真不值钱，除非能有门路，在京城贵妇人圈传开，引领者身份越高，宝石身价越高。
  王富贵还没那么大手段，京城天高路远，就算找着门路，一不小心就能被人截胡，自己也保不住。
  自己保不住，也不是自个的，王富贵也不指望赚钱，大方送了江知乐一大匣子。
  这东西，贱卖又亏，高价没人买。
  干脆留着送人。
  江知乐见冉冉不想戴头花，就想到这匣子红色宝石，从屋里取出来。
  高老头好奇看了看。他刻过石头，手艺不错，这种石头倒未曾见过。
  “爹爹，这个好看！”冉冉看到亮晶晶的石头，忍不住趴过来瞅瞅。
  江知乐抓了一把给她玩，“别弄丢了，去玩吧。”
  改天，冉冉鞋子上绣了两颗石头，脖子上挂了一个金元宝，高爷爷把石头刻成了元宝，还有磨成小珠子串成一串的戴在脚腕上。
  一走路就叮叮咚咚作响。
  冉冉喜欢这种特别清脆的声音，没了总歪来歪去的头花，江知乐也非常满意。
  难得发现冉冉除了吃，除了攒钱，除了喜欢当小管家，还有别的爱好，老父亲很欣慰。
  “冉冉，你最近新学了些字词，你想想怎么描述这个石头？”
  老父亲循循善诱，面对一个不大聪明的崽，心态慢慢转向佛系。
  冉冉脆生生答：“好看！”
  老父亲噎了下，拿出万恶的头花，“那怎么描述这个头花？”
  冉冉温吞答：“好看。”
  若是平时，江知乐可能已经被气笑了。
  如今他以研究的心态看待这个崽，连崽崽少吃了几口粥就是胃口不佳，这种小事已在老父亲掌控之中，又怎么不会发现冉冉语气的差别呢？
  他拿出自己的手抄书，“冉冉，你来描述这本书，封面，字迹——”特意翻开顿了一下。
  冉冉很干脆：“好看呀。”
  江知乐：？？？
  这个笨萝卜只会说好看吗？
  他不信邪，将家里的东西一一举出来问冉冉。
  最后得出的结果令老父亲十分激动。
  江知乐虔诚打开红木箱，拿出里面的旧书，“冉冉，这个怎么样？”
  “好看！”小尾音透着欢快。
  江知乐：他的崽是个天才！
  他从小见到这些书，喜爱非常，不知价值就十分想买下，反复去读，珍惜收藏，后来方知这些书的珍贵。
  冉冉也是这样吗！
  天生的审美！对书天生的敏感！
  老父亲激动了。
  “冉冉，为什么觉得好看？”老父亲专注朗读了书中的一段，他初看此书，陶醉不已，想必冉冉也是如此。
  江知乐满心宽慰望去，只见小豆丁坐在凳子上，肉手揉揉眼睛，一副困倦的神态。
  “爹爹，冉冉听不懂啦，好难呀，想睡觉。”
  晴天霹雳。
  江知乐裂开。
  “冉冉——”江知乐试图解释书中内容。
  这是本是关于父亲写给儿子的书，教导关于为官之道，拳拳父爱溢于言表，眼光狠辣一针见血，言辞更是值得反复回味。
  冉冉听完，睁大眼睛，扑腾一下埋进爹爹怀里，“爹爹，你就喜欢冉冉少一点吧，冉冉不要爹爹变瘦！”
  冉冉只注意到江知乐解释的形销骨立，江知乐沉默了一瞬，想揪住矮萝卜问：冉冉，就没别的感觉吗？
  冉冉有的，冉冉犹豫了一下，疑惑抓抓脑袋，“爹爹，冉冉觉得这个好贵的。”
  冉冉有点迷糊。
  母鸡是值钱的，这个和母鸡不一样。
  那个石头是好看，这个书比那个石头还好看！
  这个好看和头花的好看也不一样。
  冉冉说不出清楚，努力给爹爹比划了半天。
  好奇怪的呦。
  江知乐越听，神色愈发凝重。
  “冉冉，这个呢？”他取出的是一幅画，红木箱里大多是书，画很少。
  画上画的是一只形容丑陋的恶鬼，寓意讽刺。
  冉冉目光一下子亮起来，大声说：“超级好看的！”
  好了，老父亲晓得了。
  江知乐沧桑把画收起来。
  矮萝卜不是对书敏感，也不是在读书上是个小天才，而是——
  对贵的东西尤其敏感，审美顺着银子走。
  江知乐：“……”
  冉冉抬起小脑袋，“爹爹，你怎么啦。”
  江知乐笑了下，“爹爹想安静一会。”
  好的呀。冉冉也想安静会。
  爹爹终于不盯着她啦，冉冉毫不留恋开开心心走了。
  她不想找小哥哥，正琢磨去哪。
  宋书白没人说话，寂寞得发慌，看到冉冉立刻挥挥手。
  “蛋叔叔。”冉冉打了招呼，和蛋叔叔一起坐在院子里。
  宋书白看到冉冉的宝石金元宝，眼睛一亮。
  “这个不错，京城那帮子女人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他家那两个肯定也喜欢得不得了。
  后面一句宋书白没说，一声轻叹就随风过去了。
  宋书白别的不通，让他在官学念书，他不行。后来有次他听到背后有人骂他草包，和人打了一架。
  那会他姐姐还是皇后，没教训他，只带着他历览宫中大家珍藏，诗书琴画，各种古籍。
  他被关了整整半年，每天被人盯着，别的不用学，只要能分辨出各种典籍画作等等真伪。
  每天好多一模一样的画，简直看花了眼，那段时间，每天看得头疼，全凭着一口气撑着。
  后来那些人也不敢在背后说他坏话，哪个纨绔银子没打水漂买过赝品，那些店家也小心翼翼捧着他，生怕砸了生意。
  谁让宋书白样样不行，偏偏有双利眼，能辨真假。
  宋书白这些日子没能好好唠嗑，有了冉冉这个认真的小听众，兴致大发，再加上三分吹嘘，生生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牛逼大佬。
  冉冉听得目瞪口呆，“蛋叔好厉害！”
  宋书白也是干货满满，哪些小细节小诀窍也不藏私，还有他灵机善变的能力。
  比如面对一副画，不通意境没关系，不懂用什么雅句描述也不打紧。
  只需摆出高深莫测的镇定姿态，道一句小小不为人知的细节，道破真假。
  若是假的最好，此时你就是所有人中最靓的崽。
  真的就可惜一点，那些烦人的读书人最喜欢你一句我一句还要作诗各种欣赏。
  没关系，就算不是最靓的也是第二靓。要是有人怼你，你就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假货。
  要是有，崽，你又赢了，大获全胜。
  若是没有，直接怼回去。
  随心所欲，快活就好。
  冉冉受教良多，连连点头，眼睛已经变成崇拜惊叹的星星眼，万分激动。
  宋书白也感到了惊喜，冉冉好像对这些很有天赋，他一点冉冉就通，宋书白恨不得把所有真传都教给冉冉。
  哇——贵贵哒！
  冉冉要流口水了，好好看，简单想想就觉得太好看了趴！
  太戳冉冉了。
  “叩叩——”窗户轻扣了两声。
  司马承听到外面的笑声，眉心微蹙。
  冉冉面对他，好像没那么开心。
  是鸡蛋壳剥得不够顺吗？
  他干脆推开窗户，朝院中望去。
  冉冉转头看到小哥哥，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司马承微微眯起眼。
  冉冉不怕，冉冉是快活的冉！
  冉冉哒哒哒跑过去，挺起小胸脯，“下、下次，冉冉不剥蛋了！”
  .
  天气还是慢慢朝着坏的方向发展了，迟迟不下雨，索性稻子村和附近村子备货充足。
  消息用法子传给了上头，也有些成效。
  譬如镇子上气氛紧张了不少，信的多备粮，不信的少备粮。其实家家户户都有存粮习惯，情况并不严重。
  边境处兰桑国那块也传过去了，一时间大家安心不少。
  若是能下雨，想来问题不大，就是不知何时下。
  见此，司马承又写了一封书信。
  接到书信的方卫对张小二道：“太子想到时趁乱去兰桑国寻医。”
  “前太子”变成“太子”，张小二也算知道将军的态度了，“这个时机挺好，将军想做就做吧。”
  时间想必快到了，司马承想着如何和小团子道别。
  虽说小团子不大聪明，他们勉强也算是相处愉快，不知知道他要走了，会不会难过得掉眼泪？
  这天，冉冉和小伙伴爬山训练完，脸上罕见没有拿了第一的快活劲。
  像是快乐，又像是不快乐，小团子抿着嘴，思考着大事。
  司马承隔窗看到的就是一个略带忧郁的团子。
  莫非是冉冉提前有了预感，这就担心他要离开了？
  “冉冉——”
  听到小哥哥叫她，冉冉跑到窗户前，隔着窗踮脚探进小脑袋，“小哥哥，怎么啦。”
  尾音有点蔫。
  司马承：“冉冉，我要——”
  司马承顿了下，咽下最后两个字“走了”，换了个说法，“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说完漫不经心观察着冉冉，若是小团子舍不得抱他大腿，他只能坚定推开她。
  冉冉眼眶红了。
  司马承心微微一紧，“别哭了。”
  冉冉没哭，眼里包着泪，半气半委屈。
  她觉得自己遭到了欺骗。
  明明打了欠条，坏崽不还就要跑路啦！
  坏！
  小团子一双眼睛泛着水光，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把她亲亲抱抱举高高。
  司马承手指轻轻颤了颤，想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把冉冉从窗户那边越过窗户抱进来。
  小小少年眼神一暗，微微抿了抿唇，只道：“我必须得走。”
  养的崽崽要跑了！
  气愤值+100
  冉冉握了握拳，脚尖踮得最高，小手扒拉在窗户上，努力做出雷霆万钧的气势。
  “冉、冉冉是你的债主！”
  司马承抬眸定定看向冉冉，眸光微深，小团子还有点聪明，只是就想靠这个让他留下？
  冉冉不知为何有点怕，她一紧张，就超级大声道：“冉冉、冉冉请你还欠条！”
  司马承淡淡问：“然后呢？”不准走？
  冉冉差点流下辛酸又幸福的泪水，她再也不用剥蛋了。
  她超小声超有礼貌说：“然后冉冉会请你走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