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不作不死,被搭讪
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呢?难过、愤怒、不解……或许都有吧。
上一秒放人鸽子的人,下一秒出现在人家小姑娘身旁,一起乘画舫,度良宵。
安宁从未在这一刻感觉两人之间差距如此之大,就连她都有些惊讶自己居然没当场爆发,只是默默地移开视线,不去看那看似般配的两人。上一刻所有复杂的情绪被江边的风一吹,便迅速冷却了下来。
她咬着下唇,洁白的贝齿几乎要将粉红的唇瓣咬出血痕来,终究还是不甘心。还是想要亲自问一下他原因,说不定真有所谓的正事?她最后看一眼那两人,决定回去后再上蔚家的门。
安宁并非那种遇到事情会默默憋在心中的人,更没打算玩“你误会我了听我说我不听我偏偏不听”这一套,在她心中,倘若两人之间有所谓的误解,那么就应该一开始问得明明白白的。
这样的念头一旦明朗下来,她感觉胸膛的那口气也被伴随着长长的舒出动作而减少了一些。
“姑娘,等下我们去哪里看烧王船比较好?”桂圆雀跃的声音响起。
安宁看着神色不掩其兴奋之情的桂圆和玉容,心知这两人恐怕都没看到画舫上的那两个人,不然以桂圆的性子,肯定当场就爆炸开来了,哪里能够憋的住。
她唇角微勾起淡淡的弧度,“烧王船据说是在上游的位置,我们到那边得走两刻钟的样子。”
“那我们早点过去吧,不然到那边估计都没地方站了。”如果说下游都被未婚姑娘们给霸占了,上游的话则是各个年龄层的都有,不少还是拖家带口,想要沾沾喜气福气的人,特别是今年又有那么一场大旱灾,想要求王爷保佑风调雨顺的人就更多了。
安宁知道她们两个都期待了好久……老实说,若不是出现被放鸽子这桩事,安宁本身也是很期待的。
她点点头,“那就一起去吧。”
因为人太多,为了以防走散,桂圆和玉容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边,还不忘拉着手。一路走来,街上两侧摆满了各种的摊子,零嘴,小工艺品琳琅满目,让人眼睛看都看不过来。还有几个卖花灯面具的摊子。
桂圆一闻到食物的香气就要走不动路了。
安宁见她这样,忍不住噗嗤笑了笑,“距离烧王船大概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可以买点东西后再过去。”每次看见桂圆这种天大地大,食物最大的样子,就仿佛什么烦恼忧愁都不算什么,这种简简单单的快乐是安宁所羡慕的。她忍不住也想要纵容了她一把。
桂圆见她应允,连连点头,“多谢姑娘,幸好我这趟出门还带了些碎银子呢。”
玉容毕竟也是年轻姑娘,鲜少有这种机会,不由跃跃欲试,她出门时身上都习惯带着一二两的碎银子以防万一,这些街上的东西大多数都是几文钱,五百文钱就够买许多东西了。
安宁笑道:“我们先去将碎银子兑换成铜钱吧。不然银子这些小摊贩根本找不开。”
其他两人想想也是如此,正好前头不远处就有一个钱庄,三个姑娘直接到这里换。
三个人都换了五百文钱,厚厚的一叠,捧在手上有点沉。
安宁的视线落在不远不近跟着她们的蔚池和蔚景,招呼他们过来,“知道什么叫三从四德吗?”
蔚海他们跟在安宁身边也有一两年,对她古灵精怪的性子十分了解,一看她这种狡黠的笑容便猜出肯定没好话,即使内心再好奇,还是条件反射地摇头,“不知道,我们也不想知道。”
安宁见他们不上当,有些惋惜,直接将铜钱放他们手上,“那你就帮忙拿钱吧,等下再帮忙拿东西。”堂堂的两个保镖直接成跟班了。
这些铜币于他们来说,十分轻松,蔚海见安宁没不依不挠地整他们,只当自己逃过一劫,接过了这些钱。天知道今天这姑娘被少爷给放了鸽子,会不会直接把气出在他们两个无辜人身上。
从钱庄里出来,三人便开始买买买。
桂圆买的虽然吃食居多,但她也同样选了一个灯笼、几个充满童趣的小木雕。
玉容则更偏爱那种府里没有的小玩意儿,三人之中,反而是她买的最多。
安宁主要是看,一条街下来,只看种了面具和捏面人。
她所选的面具以银色打底,上面绘着好几条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图纹,像是画手随心所欲的作品,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味道。色泽鲜亮,在诡谲的同时,也有几分瑰丽的魅力。这种审美显然没法让这时代的人接受,因此同其他热热闹闹的摊子相比,这摊子可谓是门可罗雀。那小摊上的面具同其他相比价格要贵上不少,别的摊子一个面具三文钱,那边则是一个二十文钱。安宁也得承认,这面具的质量对得起价格的,但普通的平民百姓,哪里愿意花二十文买这个。
安宁觉得这摊主的面具还真有几分现代印象派的味道,直接选了那银色的,干脆地付了钱,又问了问:“这些是你的作品吗?”
那摊主年纪看上去有四十出头,皮肤黝黑,摇摇头,“这些是我之前救了一个穷书生,他画了送我的。”摊主的声音带着一丝的喜悦。一个面具二十文,他卖出一个都等于隔壁摊位卖六七个了。
玉容原本还没注意到,见安宁选了银色面具后,笑盈盈地拿起了青色底的面具,“这画功也有
的面具,“这画功也有几分水平。”就冲着这画技,二十文钱都算便宜了。
安宁不在意说道:“大概是哪个不得志的画师吧。”民间卧虎藏龙,有水平的可不一定有出头的机会。
摊主见状更是开怀不已,两个面具就四十文了。
桂圆见安宁和玉容都选了,本着共同进退的念头,即使她欣赏不来这面具的美——觉得还没旁边摊子的喜气,但也选了一个。
她们三个衣着不凡,加上安宁相貌出众,即使在这人潮涌动的街头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因此她往这摊子面前一站,顿时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因为她的缘故,这摊主又陆陆续续卖出了好几个,前后加起来也有十多个,短短的一刻钟,赚的钱等于是他过去好几天的成果,乐得他喜笑颜开。
除了这面具之外,安宁还买了捏面人,捏的还是她自己,那匠师做这生意已经三十多年,手艺高超,捏出来的面人同安宁有三分相像,特别是眼角眉梢的灵动之气迎面扑来。
购物是现代女孩子发泄压力的一种模式,在这种买买买的过程中,等走到上游的位置,安宁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情的确愉快了不少,特别是在见到蔚海和蔚景都苦着脸怀里揣着大包小包的样子时就更加愉悦了。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就可以获得双倍的快乐呢。
安宁和桂圆她们虽然买了不少,但却全部都丢给了两个跟班,自己则两手空空的。
上游的人数同下游不是一个级别的,摩肩擦踵之间,抬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江边最好的一些观赏位置更是已经被霸占光了。要从这人山人海中挤到前面,简直是一项堪称地狱级的任务。
再说了,在挤的过程之中,谁知道会不会被不小心吃豆腐呢。
安宁一看这么多人,就泄气了,视线转了转,落在了江边那两家酒楼上。
她对桂圆和玉容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能包下一个包间吗?”虽然她心中也清楚定是希望渺茫,但就算是在酒楼里也比在这里好。
等她过去后,果不其然,两家酒楼早在好几天前雅室都被包下来了,而且已经卖到一间雅室一百两的地步。
一百两……抢钱比较快啊。安宁的心理价位最多就是十两,超过拉到。
她叹了口气,正要离开,这时候,一道陌生的声音唤住了她的脚步。
“这位姑娘请留步。”一个一身青衣,手里持着一把扇子的男子出现在面前,相貌虽然不像蔚邵卿那般出类拔萃,但也称得上是帅气。
安宁在心中暗叹:她见过的俊男美女太多,导致看到这等级的也就觉得没什么。
安宁顿了顿脚步,神色冷淡,“有事吗?”别跟她说是搭讪的人。
那人摇了摇扇子,做足了偏偏君子的派头,“在下的雅室正好还有座位,姑娘若不嫌弃,可以到我们那边观赏王船。”
安宁眉抬都不抬一下,“多谢公子好意,不必了。”
“姑娘莫要担心,在下孟川仪。”他嘴角微微勾起,笑容透着自信,仿佛觉得自己说出名字后,对面这位国色天香的小美人一定会露出倾慕的笑容。
孟川仪?这是谁啊?
安宁还真一点印象都没有,十分敷衍道:“嗯,孟公子安好。”
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她用眼神示意桂圆和玉容,打算直接走人。
孟川仪怔了怔——自己堂堂知府嫡长子,她就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吗?还是说只是欲纵故擒的手段?想到这个可能性,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不知姑娘是哪户人家?”
他视线落在安宁那天水碧裙子,眼神闪过一丝的疑惑——这小姑娘究竟是哪家的?这布料一点都不输给他娘今天穿的,要知道他娘为了这节日,可是特地将宫里娘娘赏赐的绸缎给做了一身新衣裳。
对于这种明显的搭讪,安宁没有要回应的意思,直接抬脚走人。
孟川仪大庭广众下也不会做出强抢民女的手段,从这小美人的衣着打扮也可以看出身份不差,他只需要回去后,让人打听一下年纪相仿的官家之女即可,即使不是官家之女,至少也是富贵人家。做不过能穿得起这衣服的,整个宣州也不超过二十个。
……
她们一走出这酒楼,桂圆就抱怨道:“那男的真讨厌。若不是看在他只是说几句话还算有礼的份上,我肯定揍他。”
安宁笑了笑,“说得好像你揍得过他身边那两个护卫一样。”
“不是还有蔚海和蔚景嘛。”桂圆不在意说道。
准确来说,孟川仪不出手是正确的,他若是真敢做出什么举动,恐怕蔚海就不会干看着。正因为他只是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语,所以蔚海他们也不好出手。
“安宁。”一道透着惊喜的女声响起。
安宁顿了顿脚步,转过头,灯火阑珊处,顾可欣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
安宁没料到会突然在这里见到她,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可欣姐姐。”
然后小跑着走到她面前,“你也是来看烧王船的吗?”
顾可欣含笑点点头,“我前几天就包了一个雅室,位置还不错,正好可以看到烧王船的过程,要一起来吗?”
安宁她们正找雅室找得头晕脑胀,顾
晕脑胀,顾可欣又是她的好友,哪里不接受,笑着应了下来。
顾可欣看着桂圆,声音温温柔柔的,“桂圆怎么了?刚刚看见你的时候,一脸的不开心。”
桂圆直接就抱怨开来了。
顾可欣笑了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安宁也长大了呢。”这年纪有的人家都开始给孩子相看亲事了。
安宁脸红了红——她受前世影响,十二岁在她眼中就是个初中生,她啐了顾可欣一口:“可欣姐姐自己幸福美满,见到人就恨不得都成双成对呢。对了,我家平安还好吧。”
“在里头呢。”顾可欣带路,直接走进了另一家的酒楼中。两家酒楼距离这么近,安宁严重怀疑他们平时为了抢客源的时候会不会打起来。
当她说出自己的看法时,顾可欣噗嗤笑了笑,“嗯,我听闻这两家酒楼,在一百多年前是一对兄弟开的,一人开一家,虽然后头分家了,倒是许多菜谱还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做出的改进。”
顾可欣那雅室的位置的确很好,坐在窗口,一眼可以将舒塘江收进眼底。
雅室内,杨开意抱着杨平安,见到她虽然愣了一愣,但还是含笑点点头。
杨平安今年也有一岁出头,整个人被包在大红的襁褓中,越发显得粉雕玉琢。而且半点都不怕生,见人就甜甜蜜蜜地笑,萌得人心都化了。安宁见了后,忍不住就想抱一抱。
杨开意小心地将平安交给她,顾可欣则是温言指导抱的姿势——幸好平安还算给面子,一点都没嫌弃安宁的渣技术。
安宁抱着她,轻声哼着摇篮曲,她觉得有平安在也挺好的,至少给她一个不问他们去向的理由。
顾可欣对顾可人这个妹妹还有几分的顾念,问了下关于顾可人的事情。
安宁说道:“我大概一个月会去观里见一下她,我看可人在那边过得挺自在的。之前我弄那粮店,可人还捐了一百两银子出来。”
她没说的是,顾可人跟在云水道人身边后,越发要成仙了,似乎对很多事情都看淡了不少,也没有要成亲的打算。安宁觉得她日子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称得上平静温馨。
顾可欣点点头,又不在意地说了一句,“顾越和顾唐氏在路上就去世了。”她的神色很是平静,从她的语气中甚至听不出唏嘘一类的情绪。
安宁抱着平安的手僵了僵,然后叹了口气,“早该猜到了。顾越落得这下场,肯定是因为他知道了一些别人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顾可欣说道:“我将他和顾唐氏埋在一起,离我娘远远的,只愿他们两个情定三生,永远不分开。”
她甚至连一声爹都不愿意喊。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安宁也不好说什么,“这件事还是隐瞒可人吧,就让她以为她爹娘一直好好的。”
顾可欣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说到了这个话题,气氛不可避免往沉默那一边走。
直到平安突然发出了细细的哭声,听起来就很委屈的样子,安宁怎么哄都哄不好。她在大人面前哄人水平一流,从来都是旗开得胜,但是在这小婴儿面前,却手忙脚乱了起来。
顾可欣从安宁怀里接过女儿,检查了一下,笑道:“大概是肚子饿了。”
杨开意站起身,“我出去走走。”
然后顾可欣脸颊红了一瞬,背过身子,给平安喂奶。
喂好了以后,平安打着嗝,头还一点一点的,别提有多可爱了。
时辰到,江面上突然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被夜晚的风轻轻送了进来,平安一点都不怕这声音,还瞪大了一双大眼睛。小孩子的眼睛尤其好看,清澈明亮,仿佛这世间所有的黑暗肮脏都同他们无关。
安宁抬眼望了过去,舒塘江的中间停靠着一艘的大船,船是用红木建成的,装饰得富丽堂皇,床上有法师一类的在上面吟唱着一种古怪的语言,那声音钻进她耳中,有种奇特的感觉,仿佛直接触动在灵魂之上,魂魄随时都会出窍。
她沉浸在这声音之中,一会儿才回过神,轻声道:“我听说这整个船都是红木制成的,真是好大手笔。”恐怕这船就要耗掉两万两银子了吧,想到两万两银子很快就要烧毁成渣,她都要心疼了。
顾可欣在州府呆了好几天,也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听说这次法会是宣州十家富商联合起来的,每一家都出了五千两。一开始他们还打算用楠木做大船,如果是那样的话,恐怕就要一家出几万两。只是后来估计觉得在这种时间斗富不太好,正好退而求其次用红木建造。”
安宁嘴角抽了抽。这红木还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啊。她家慧姐儿做嫁妆打家具,都只有一件红木的梳妆台和一个红木箱子——都是她送的添妆礼。摇摆大床则是黄梨木制成的,除了这些,其他几样的木材就要普通很多。
“还不如把这笔钱拿来赈灾呢。”她轻轻哼了哼。
顾可欣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
杨开意还没进来,顾可欣似乎对他的去处也不在意,或者说是信任吧。
雅室中,顾可欣、安宁、桂圆和红枣都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欣赏着这烧王船。
这法会一共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中间还穿插着州府的一位名妓苏沐芷的表演。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
般都付与断井颓恒。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安宁听到这熟悉的歌词,直接呆了。
顾可欣笑道:“我听说这词是那西厢记里出现的,西厢记去年在大周月报上连载的一篇文。只可惜那作者白玉京十分神秘,直到现在都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安宁知道西厢记原本就是戏曲,但没想到她写出来后,那么快就有人谱曲了。
“我听闻这郝家还打算让家里的戏班子排演西厢记,让苏沐芷来唱其中的曲子。苏沐芷素来以那黄鹂般的歌喉闻言,若是能亲自唱上几曲,必定是极好的。”
安宁却想起了慕清玄……不,准确来说是于峥。苏沐芷唱的的确是好,担得起天籁之音的评价,但终究还是比不过慕清玄这个假戏子。
等一个时辰的法会结束后,好几艘的画舫划向了红木大船,然后上面的人陆陆续续从船上下来,转移到画舫之上。
一会儿,红木大船便燃起了熊熊大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船上放了助燃的东西,火势滔天,几乎要映红了这一片的天空。这种亲眼所见的震撼力完全无法同纸上的描写相提并论。
纸上得来终觉浅。
这就是烧王船。
江边不少的老百姓们都已经跪了下来,一脸虔诚地祈福,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祈祷全家安康,祈祷财源广进。
受到这种气氛传染,安宁闭上了眼睛,祈祷全家平安幸福,祈祷一生顺心如意。
在烧王船结束后,江边的人陆陆续续散开了。安宁在雅室内同顾可欣喝了几杯茶,等人走了大半后,才向顾可欣告辞。
在她开门的时候,杨开意也回来了。
他冲着她微微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安宁没同顾可欣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能够在万人之中相逢本身就是一种缘分,何必强求呢。
待她回到宅子时,已经寅时了。周李氏他们比安宁早半个时辰回来。
一到屋子,睡意便席卷而来,安宁匆匆洗漱后便躺床上休息去了。
第二天,全家人重新坐上马车回开原县。
一路上周李氏和聪哥儿的嘴巴都没停,一直在说着晚上的事情。
周李氏还问了问安宁冯冰云的事情,安宁被猛地查勤,差点说漏嘴,只能道:“冯姐姐还是一样温柔。”
她之前同冯冰云联系的时候,只听说冯氏最近也在给女儿相看婚事。
两人说太多话的下场就是,等晚上回到家里,周李氏和聪哥儿一直找水喝。在马车上因为担心喝太多会想要小解,所以两人基本都是忍着的。
九月四号的时候,安宁便拿着西游记的稿子去蔚家——在这些天的时间里,她已经重新把西游记又抄写了一遍。她终究还是对那天被放鸽子的事情耿耿于怀,非要找出个答案不可。
倘若蔚邵卿真的有心戏耍于她,她干脆断了这懵懂的情思也比日后受伤害要好多了。
当然,她上门的时候,是以将稿子交给蔚邵卿作为理由的。
蔚池见到她后,十分惊讶,“蔚商没告诉你说少爷已经走了吗?”蔚商就是那天通知安宁蔚邵卿离开的侍卫。
安宁直接问道:“什么时候的?几时几刻?”
蔚池说道:“在你们定好时辰的一刻钟,少爷突然收到一个消息,然后就匆匆返回,当天夜晚就前往京城了。因为事情太过突然,只能让蔚商通知你一下。”
说到这里,蔚池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的尴尬,“那蔚商对州府那带不熟悉,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家酒楼。”
安宁眉毛跳了跳,所以说这蔚商就是害我白白等了那么久的罪魁祸首吗?
倘若蔚池所说的是真的,那么她那时候看到的在罗媚虹身边的蔚邵卿又是何人?她将那天的场景在脑海中重新回放,在刻意找茬的情况下,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天她所看到的那位,沐浴在灯光之中,从身材和侧脸来看,的确同蔚邵卿有几分相似,加上灯光的模糊效果,恐怕三分像都要被认为十分了。
以罗家这种巴不得将女儿送到蔚邵卿床上的态度看来,倘若蔚邵卿当真同罗媚虹同游舒塘江,那么罗家早就放出这个消息了。
加上蔚池如此言之凿凿,更添加了几分的可信度。
她说道:“我后来从酒楼里离开后,在一艘画舫上看到蔚邵卿同罗媚虹站在一起,端的上是一对璧人。”
蔚池立刻跳脚:“不可能,我同少爷一起回来的,那时候我们肯定在马车上的。”
他想通了其中的端倪,脸色青了青。
安宁笑道:“你好好想,好好调查,我先走了。”
从蔚池这边得到答案后,她的心情不自觉愉快了起来。
“等等,你自己也可以查的吧?”
“我懒。”安宁说道,将西游记的稿子一起带回去。到时候等到了京城后,再把这份交给季延一好了。蔚邵卿越不喜欢她同季延一有交集,安宁就越是有逆反的心态,也算是小小报复一下她被平白放鸽子的事情。
等她回去后,恰好罗媚虹上门拜访她,还带了不少的礼物过来。
安宁扬了扬眉,说道:“罗姑娘这是打算再买几张食谱吗?”送上门的生意她可不会拒绝。
罗媚虹垂下头,脖颈线条优美,“安宁直接喊我媚虹即可,
媚虹即可,何必如此生疏?”她口气亲热,仿佛两人是相识已久的好友。
安宁不想在这种事上同她争辩,反正又不是喊了名字就是好朋友,她让玉容上茶,自己随意坐下,“媚虹姐姐,请坐。”
罗媚虹语气诚挚,“我今日上门,是特地感谢安宁的。若不是安宁教了我那些菜,我如何能圆了我的心愿,让蔚侯爷品尝我的手艺。如何能够有机会同蔚侯爷一起看烧王船。这都是因为你的关系。”
这番话说的好像安宁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大媒人一样。
她脸上染上了点点的粉色,脖子都红了起来,一脸娇羞,安宁却看见她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和挑衅。
这是在挑衅她吗?
在这一刻,安宁突然有些恍然大悟——难怪罗家会做出这种事,恐怕那位“蔚邵卿”一开始就是故意摆给她看的。她这是被当做情敌对待了吗?
“你们一起看烧王船?”她语气古怪。
罗媚虹只当安宁是在嫉妒,笑容越发的甜蜜,像是彻底陷入了恋爱之中的少女,“是,是的。你可别说出去啊。”
安宁眼珠转了转,心中有了主意。
她期期艾艾道:“你、你们除了看烧王船后没做什么吧?”
罗媚虹有心在她面前显摆,好掐死一个潜在情敌,她依旧做娇羞状,“只是,船上风大浪大,我差点要跌倒,蔚侯爷便好心扶了我一把。”
这位的脑补也是挺厉害的,放现代绝对是那种会写日记YY她和男神二三事的类型。
安宁作出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你,你们还做了些什么?”
罗媚虹越发得意,“其实也没什么。”她瞥了安宁一眼,“这关乎到我们女孩子名声,若不是安宁你是我的好友,我可不会随意说出去。”
安宁下保证:“放心吧,我不会说的。”这位真是不做死就不会死啊。
罗媚虹声音也变小了几分,“就,就是牵手了一下而已。”
在这时代,牵手这种也算得上挺亲密的行为。
安宁还以为她会直接说亲下去了呢。
她握住罗媚虹的手,说道:“媚虹姐姐,你,你们这件事可不能传出去啊,不然于你声誉有害。”
罗媚虹笑了笑,只当自己真正打击到了周安宁,“自然不会说的。”
安宁则是犹犹豫豫说道:“媚虹姐姐,你莫要被那贼人给骗了。”
“什么贼人?蔚公子哪里是贼人?”说得多了,罗媚虹自己都相信自己真的同蔚邵卿同游舒塘江。
安宁道:“那,那位是假冒的啊!表哥在那天晚上之前便因为有事,赶回了京城,根本不可能同媚虹姐姐您一起。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贼人,居然好大的胆子,胆敢冒充表哥欺骗你的感情。”
她的视线落在罗媚虹的手上,“也幸亏媚虹姐姐您只是被他牵了手而已,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唐突,不然就……”
罗媚虹的脸直接僵了。她想起自己刚刚还在周安宁面前款款而谈,感觉自己这张脸在这一刻都被撕下来踩地上。
周安宁做足了好妹妹的姿态,“放心吧,媚虹姐姐,虽然你被那贼人占了便宜,但幸亏并不多。那人如此大胆,媚虹姐姐可不能轻易放过他,最好是去报官抓他归案!”
罗媚虹嘴唇抖了抖,一句话都说不出。
安宁继续道:“我不会随便告诉表哥这件事的。”
罗媚虹最怕的就是这点,只怪她刚刚一心想要打击周安宁,说的太开心,全然没想到周安宁居然知道那人是假的。万一,她跑去同蔚邵卿说了怎么办?若是她自己,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打击情敌的身份的。罗媚虹自己心思低劣,自然就将别人都想得同她一样了。
下一秒,她直接梨花带雨,两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我,我没法活了。若是这件事流传出去……”
她一双泪眼看向安宁,其中的祈求几乎要化作了文字冒出来。
安宁只是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香的茶水,又递了手绢过去,“媚虹姐姐还是擦擦眼泪吧。”
偏偏话里就是不给一个确定的答案。
罗媚虹哭得眼泪都要干了,却没得到准信,心中将安宁给翻来覆去地骂上几回,面上还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安宁的视线落在她带来的那些礼物上,罗媚虹送的也无非就是绫罗绸缎还有首饰这些东西——一般来说,她所送来的礼物,安宁都会让卫先生检查过。
卫先生当时还笑她疑神疑鬼,安宁振振有词,“万一人家将衣服泡在红花水中几个月晒干呢?”她小说电视剧看太多,陷害人的方式一想一个套路。
卫先生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从此以后周家收到的礼物基本都被她检查过一回。
她嘴角扬起清甜的笑容,“媚虹姐姐真是太客气,每次上门都要送这么多礼物过来。”
她还着重在礼物两个字加了重音。
罗媚虹的哭声终于停了下来,她瞬间就心领神会了安宁的意思:不就是要珍贵的礼物吗?她们罗家多得是。
她内心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对周安宁多出几分的鄙夷:就这样虚荣贪心的人,蔚侯爷居然会对她如此得特别,真是让人气愤。她当时也是昏了头,在那人的怂恿之下,才会做出这种蠢事,白白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周安宁手中。
。
若是等她嫁入侯府……
她只能想象一下美好的未来才压下心头窜起的怒火,“我听闻府上慧姑娘即将出嫁,我那边有套翡翠头面,慧姑娘若戴上肯定很好看。”
“这怎么好意思呢?”安宁假意谦虚。
罗媚虹又连连表示这不算什么,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安宁。
等她离开之前,再无来时的意气风发,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安宁看着她的背影,露出得意的笑容:该!让她整日专研这种诡计。她觉得自己只拿自己这么一点精神损失费已经够善良了。
……
罗媚虹在第三天后再次上门,她送来的可不仅仅是一套完整的翡翠头面,还有好几样的首饰、笔墨纸砚和绸缎。安宁估量了一下价钱,这份礼物大概也有一千多两了。
果然是有钱人啊!
周李氏咂舌,“这罗家姑娘同你关系这般好?送了这么大一份礼。”
安宁检查过后发现没问题,便直接都给慧姐儿当嫁妆,多出来的钱拿来多置办田地也是好的,“她只是正好有把柄在我手上,所以这是特地送来的封口费呢。”
“什么把柄?”周李氏好奇道。
作为诚信的生意人,安宁自然是拒绝回答:“娘,我既然收下了封口费,当然就不会随便说出来。”
周李氏也懒得追究下去,反正只要不是她闺女吃亏,什么都好说。
恐怕这件事后很长一段时间,罗媚虹都不敢出现在安宁面前了。
安宁总算也清静了一些。
蔚邵卿离开,她虽然有些不习惯,但几天下来也就好了。今年是凌青恒五十五岁的生辰,她自然也得准备好上贡的礼物。她这次打算十五号便从开原县出发。
李艳在知道后,还让她带了带给季皇后的礼物——也就是两样的绣品。李艳现在已经换了另一座距离安宁家更近的宅子,她现在名气不斐,是大周有名的绣娘。加上她在世人眼中又已经出孝,想上门提亲的人还真不少,甚至还包括了官家之子。毕竟大家都知道季皇后十分喜爱她的绣品,若是有机会入了皇后娘娘的眼,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艳十分厌烦这些事情,直接闭门不出,又放出了无心再嫁的声明,才安静了不少。
……
安宁从李艳那边回来后,如同过去每一天一样,写字、吃饭、休息。
今天晚上轮到玉容守夜,她直接睡在外面的榻上。
安宁不知怎么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阵清风轻轻拂来,吹起了帘帐。
不对!睡觉之前玉容明明关了窗子的。
安宁瞬间坐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枕头下的一把药。
帘帐外头,隐隐约约站在一个身影,一道声音在黑夜中轻声响起,“表妹。”
声音缱绻动人,仿佛蕴含着道不尽的情意。
安宁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又有磨牙的冲动了——慕清玄!这人又翻窗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