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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涅槃重生的王翠翠

  安玲珑立刻想起了安宁之前让她们把首饰都给摘了,不然可能会变黑,没想到……还真的会这样。幸好她特地让小月去通知了那些姑娘们,只是因为太讨厌唐月荷,所以故意略过了她和顾可人。顾可人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小月原本也想通知她的,只是看到唐月荷黏着她,便改变了注意一转头走了。
  因此,不仅是唐月荷的首饰发黑,顾可人的首饰也黑了一片。她原本还想趁大家没注意的时候把首饰给换了的,谁知道唐月荷喊得如此之快,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这下子,大家的目光不仅落在唐月荷身上,也注意到了正要拿下镯子的她。
  “为什么我的手镯会变成这样?”唐月荷一脸的愤怒加惊恐,直接怒气冲冲对自己的丫鬟说道,“是不是你对它做了什么?”
  这个手镯可是姨母给她的那些首饰中她最心爱的一个,平时都舍不得带出来,今日过来安家才特地拿来的,谁知道却彻底毁了。
  安宁想起她之前的话语,直接原话奉还了回去,“不过是一个手镯,坏了又如何,等下我送你一个好了。”
  其他的姑娘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这唐家也太……
  顾可人发誓,等回去后她一定要好好向母亲告状,再也不带月荷出门了,她从未这么丢脸过。
  唐月荷看见安宁脸上那漫不经心中又带着微微嘲讽的笑容,心中忍耐了一整天的怒火终于爆发,“肯定是你弄的!一定是你使用什么手段弄坏的!”
  她说的……其实也不算错。
  安宁还没说话,顾可人已经先爆发了,“够了,月荷!安宁妹妹根本就没靠近过我们,她怎么弄的?我本以为你平时虽然有些毛病,但还算是善良的姑娘,谁知道现在却也学会了污蔑别人。”
  顾可人并非是因为喜欢安宁而站在她那边,她这么做有几个原因。其一是对唐月荷连累她而忍无可忍,其二是为了撇清自己和唐月荷的关系,还可以顺便给自己塑造一个深明大义的形象,其三,则是讨好一下安玲珑。
  不可否认,她这一招还是有点效果的,除了于施璐这样特别讨厌她的人,其他几个姑娘对她都稍微改观了一些。
  唐月荷不可置信地看着表姐,就算安玲珑喜欢周安宁又如何?安玲珑都要离开这里了,还能护着她不成?她表姐偏偏为了这么一个人而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她。她只觉得满腹委屈,自己明明也是在为她讨公道的,表姐的手镯不也变黑了吗?
  “其实,金银首饰泡在温泉中,本来就容易变黑。”小月开口道,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这是小姐之前告诉我的,她特地让我去通知各位小姐在浸泡之前把首饰一类的东西收起来。”
  安玲珑点点头,“是我吩咐小月的。”
  她并没有直接说是安宁告诉她,而是担在自己身上。反正唐月荷就算心中恨她,面上还不是得讨好她,不敢对她说什么。
  唐月荷听了后,哪里还不明白,声音越发的委屈,“玲珑小姐,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应该不通知我表姐啊。”
  她还算有点小智商,知道拉顾可人出来当挡箭牌。
  顾可人直接睁眼说瞎话,“小月姑娘之前就同碧玉说了,只是我那时候忘记了。”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下承认自己被孤立吧。
  她的丫鬟碧玉更是直接跪了下来,“小姐,都是我不好,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放在心上,是我疏忽了。”
  顾可人脸色缓和了几分,缓缓道:“只是一个手镯和几个钗子罢了,不值什么钱,但你做事这样大意,也不能不罚,就罚你一个月的月钱好了。”
  对于碧玉而言,这只是象征性的惩罚,自己给小姐脸面,小姐私下肯定会贴补一二的。她垂着头,用感动的语气说道:“多谢小姐宽宏大量。”
  主仆两一搭一唱,就这样同唐月荷撇清了关系。
  唐月荷一脸的惊讶,似乎没料到会是这种发展。
  小月又继续道:“我本来也打算通知唐姑娘的,但是唐姑娘都说了,不过一个镯子,不算什么东西,所以我想说即使她的首饰黑了,应该也不会生气。谁料到……”
  小月边拿唐月荷之前说过的话堵回去,一边露出了十分无辜的眼神。
  安宁在心中给她大力鼓掌:做得好!就应该这样!
  在大家鄙夷的眼神中,唐月荷的脸涨得通红,她又不能说自己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谁知道却赔了自己最喜欢的首饰,简直要呕出一口的鲜血。
  安玲珑淡淡道:“好了,小月,等下去拿一个新的手镯送她,省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赔不起一个镯子呢。”
  “好的,小姐,前几天少爷才让人给你做好了一套新首饰,随便捡几件送给唐小姐就可以了。”
  不屑的情绪溢于言表。
  于施璐更是直接褪下手上的镯子,用施舍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这个手镯就先送你吧,我也只是戴过几次罢了。”
  于施璐的丫鬟笑道:“小姐这手镯可是上好的白玉呢,可比她那个值钱多了。”
  唐月荷闻言,眼睛亮了亮,正要接过,却被顾可人死死拉住手。
  顾可人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紧紧握着她的手,面上仍然是温柔的样子,“表妹只是因为那个手镯是我娘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弄坏了
  她的生辰礼物,弄坏了后才会如此失态。我们顾家和唐家并不缺那点首饰的。”
  倘若真的让唐月荷接下安玲珑和于施璐的首饰,那么她家的颜面就要被狠狠踩在脚下了。
  想到这里,顾可人都忍不住对她娘生出了一丝的怨念:为何唐家如此烂泥扶不上墙,她娘要非要向着他们呢?甚至为了唐家,想把姐姐嫁过去,害得姐姐不得不逃离家中。尽管顾可人并不喜欢顾可欣这个姐姐,但内心深处也是觉得唐家的表哥根本配不上她。
  唐月荷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因为手腕处突然变大的力道而疼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位表姐力气会这么大。
  顾可人转过头,笑意盈盈,却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表妹,你若是再多说一句话,日后无论我娘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再带你出来。”
  她的语气冰冷却坚决,唐荷花突然觉得这位表姐是会说到做到的,就算她找姨母告状,人家是亲身的母女,难道还会为了她而训斥自己的女儿吗?
  她咬了咬牙,最终愤恨地看着自己黑乎乎的手镯,没再说什么。
  ……
  因为有了唐月荷这一闹剧,大家看完戏后,都有些意兴阑珊。反正温泉已经泡得过瘾了,唱歌也唱开怀了,索性结束了今日的宴会。
  大家换好衣服,一一向安玲珑告别。
  安宁自然是留在最后,有不少姑娘离开之前,还表示有时间要下帖子请她过去。一般发出邀请的都是和她谈得比较融洽的,所以她都应了下来。
  安玲珑留她下来自然是为了吩咐她一些事情。
  “虽然我走了,但是我留下了小红,你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跟她说。我同她说过的,你的事情她会第一时间写信通知我的。”小红并不是她身边的一等丫鬟,但是却是她哥哥之前送到她身边的,颇有能力,安玲珑平时也挺看重她的,这次特地将她留下便是为了安宁。虽然她更偏爱小云和小月,却也知道这两个丫鬟的能力还是比不过小红的。
  安宁含笑点点头,见她又在那边嘀咕说很喜欢她做的玫瑰清露,索性把配方送给了她,惹得安玲珑又是泪眼汪汪地抱着她。
  “安宁,我舍不得离开你。”
  安宁拍了拍她的肩,吐槽道:“我看你是舍不得我做的吃食吧。”
  小云和小月在旁边用力点头。
  离别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
  马车上。
  顾可人卸下了平时温和的笑容,面无表情的模样。
  唐月荷原本想抱怨什么,接触到顾可人没有温度的眼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倒不知道我们顾家究竟是给你少吃了还是少穿了?眼界那么低,为了一个手镯,丢尽了脸皮。”唐月荷丢脸不止是她的事情,带她过来的是她顾可人,人们只会记住顾可人的亲戚就是这样的上不得台面。
  唐月荷被她这语气一激,想起了刚刚所受到的侮辱,忍不住说道:“还不是因为你们顾家家教不好,养出了一个私奔的姐姐。若不是她私奔了,以她的嫁妆,我就算带十个金钗都没问题!”
  想到这里,她心中恨意更深了,说好的金母鸡就这样眼睁睁飞走了!她原本还想着让顾可欣那个总是瞧不起她的人伺候她,在她面前做牛做马的。
  顾可人冷笑道:“若不是你哥哥太过没用,顾可欣会宁远跟着戏子,也不愿和你哥一起吗?你那个哥哥,连下九流的戏子都比不过。”她竟是连表哥也不愿喊了。
  唐月荷被这话气得胸口直疼,却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顾可人转过头,不想再看她一眼,“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我便让人将你丢下车,你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几天看能不能回去。”
  唐月荷本质上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见顾可人这般强硬不留情的表现,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只是一道裂痕就这样深深地在两人之间横亘开来,一个低头,一个看窗外,泾渭分明。
  ……
  安宁从温泉庄子离开后,便坐着马车回去。
  安玲珑对丫鬟很不错,因此几个丫鬟们也是跟着一起享受了一把,泡了趟温泉。桂圆坐在车上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止不住。
  “姑娘,我们以后是不是还可以再去泡温泉?”她眼睛亮晶晶说道。
  安宁笑着点了点头,“等冬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再来。”
  虽然玲珑好心把牌子给她,但她也不能将这视作是自己的所有物,每天都过来。
  桂圆笑,“能够泡一次温泉就是我的荣幸了。我只是希望慧姑娘和红枣也能来一次。”
  桂圆和红枣是一起来到周家的人,加上安宁和周慧又时常在一起,这两丫鬟彼此之间也是关系最好的。
  玩闹了一天,安宁感到有些疲倦,便阖上眼,小憩了一把。
  红枣出去同驾车的蔚海说了一声,蔚海便放慢了马车的速度。
  等到了以后,桂圆将她喊醒,这段路程本身就短,即使速度减缓,安宁也不过是休息了一刻钟多一些。
  下车后,她先转到了隔壁杨家,寻顾可欣去。
  好歹在宴会上见到了顾可欣的妹妹顾可人和那唐月荷,她至少得知会她一声。
  顾可欣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宅子中,鲜少外出——杨开意将她保护得很好。
  听到
  听到安宁将顾可人唐月荷的事情一说,嘴角浮现出淡淡讽刺的笑意,“那唐家便是那样。唐月荷当初在之前我那继母有意把我许配给她哥哥后,还到我面前摆了小姑子的架子。”
  因此听到唐月荷出丑,她心中也不免快意,又是一阵难过——若不是她爹是那样负心薄幸之人,她又怎么会鼓起今生最大的勇气同杨开意私奔?想到杨开意对她的好,她那点怨恨才平息了一些。
  “施璐妹妹是个好的,我娘在时,于伯母便同她感情交好,我娘去后,于伯母那时还想上门看我,却被我继母以我身体羸弱给挡了下来。”
  至于顾可人……有那位继母在前,顾可欣这个有点小心机的妹妹也就显得不那么讨厌了,至少当初她也曾在她爹面前说过这门婚事的不好。只是她爹甚为宠爱唐氏,反而认为是她在顾可人面前说了唐家的坏话,反倒罚她禁足了一个月。
  她对于她爹那少数的父女感情在这些事中也渐渐消磨了干净。
  再次从安宁口中听到她们的消息,她心中不免唏嘘了一把。也幸好她不仅变换了妆容,鲜少外出,这玉山村,除了安宁,其他人也不知晓她的名字和来历,倒是不怕被找上门来。
  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她压低眸光,两排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最终做了一个决定。
  她转身回到房间,再次出现在安宁面前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账本。
  她将账本递给安宁,笑道:“妹妹就帮我保存一下这个吧。倘若有遭一日,我不幸被找到。妹妹就把这个交给蔚家少爷。”
  安宁顿时觉得手中的账本千金重,沉得她差点要脱手,“可欣姐姐,你……”
  顾可欣做出了决定后反而很淡定,“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我也只有你一个可以信任的。”
  她逃离顾家后,在外人眼中,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安宁点点头,将账本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
  她同顾可欣又说了些话后便回家了。
  到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把账本收在了她专门放地契的小箱子中,小箱子藏在床下一块砖的下面,每次藏东西的时候,安宁都得钻床底。
  那本账本……虽然她看不太懂,但想必是同顾可欣的父亲有关,而且估计还不是普通的账本,关系重大。顾可欣将账本偷出,说不定也是为了给自己拿一个保命的凭仗。父女之间却走到这算计彼此性命的一步,的确是人间悲剧。
  她在那边难得感伤一把,桂圆却拿着一封信过来了。
  “姑娘,舅老爷帮你带来的信件。”
  因为李艳时常给安宁写信的缘故,李南有时候进城里,也会帮安宁带东西带信件。
  安宁只当是李艳寄来的,接过信件,拆开之前却闻到了淡淡的脂粉味道。
  不对,不是李艳。李艳的信从来不会有多余的香气,总是简简单单的,就像是她现在的妆扮一样。若是以前那些被拐卖的女孩子见到李艳,想必也要认不出那个看上去就是个端庄夫人的会是记忆中妖媚外露的李艳吧。
  她拆开信,纸上的字体是陌生的,清秀娟丽。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简单地传达着一个信息,问她是否认识一个叫做王翠翠的来自高知县的姑娘。她现在在凝香阁。
  落款处的签名是凝香。
  来自凝香阁的凝香姑娘。
  王翠翠这个名字很常见,许多家长懒得给自家闺女费心取时,一眼看到绿色的东西便直接取名叫翠翠。
  安宁所知道的叫翠翠名字的姑娘在村里就有好几个,同名同姓的也听过两三个,但是来自高知县的却只有那样一位,同她一同被拐卖一同回家的王翠翠。
  她的眼前浮现出离别前,王翠翠略带忧郁的模样,心中不由不安了起来。
  王翠翠不是回家了吗?过年前,明明也有送年礼的,虽然年礼坑爹了点?她怎么突然之间跑凝香阁去了。
  翠翠她……不会是被卖到凝香阁了吧?
  安宁怎么想,都只有这个可能性。
  她再也坐不住,直接站了起来,对桂圆说道:“走,我们进城去!”
  桂圆抬头看了下外面的窗子,“姑娘,现在快天黑了,明天再进城买东西吧。”
  安宁摇摇头,“来不及了,我们得去急着救人!”
  周李氏原本听到她闺女现在这时间要进城,立马就阻止了。
  但是在听到她说,她可能有朋友被卖到那边后,便不阻止了——那地方哪里是女孩子可以呆的。女孩子多呆一天,名声都会没的。
  安宁在她娘面前还是留了个小心眼,没告诉她说自己要去,直说是进城,让蔚池进去。
  当然,她也不算完全说谎,安宁即使对凝香和绿苑再放心,也不可能一个人傻乎乎地跑进里面,那到时候真的倒霉出了事情哭都没地方哭去。
  看那老鸨对蔚池都是恭恭敬敬的样子,这时候自然得狐假虎威一把了。
  当她找到蔚池,把这理由这样一说时,蔚池嗤笑道:“得了吧,楼里漂亮的姑娘那么多,真当有人对你感兴趣吗?”
  不到十岁的丫头片子,再丧心病狂也不会有人要出手好吗?
  尽管嘴里这样说,蔚池还是跟着她一起进了凝香阁。
  ……
  凝香阁外,夜幕降临,阁内丝竹声不断
  丝竹声不断,与调笑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暧昧的歌曲。凝香阁作为开原县最大的青楼,人来人往,不少白日在外头正襟危坐的男子在里面便褪下了道貌岸然的面具,放浪形骸。
  安宁跟在蔚池身后,他们身边还有四个护卫包围着,这让她安心了不少。
  蔚池见一贯嬉笑自若的她难得紧绷着脸,就想笑她,“别紧张,我说过的,不会有人对你——”
  “咦,哪里来的小娘子?要不要跟我回去啊?”一道带着酒气的嗓音接近,一个喝得两眼发红的男子看见安宁,脸上浮现出淫荡的笑意,想靠近他们,但是摄于四个护卫的缘故,只能耍嘴皮子。
  安宁立刻看蔚池。说好的不会有人对她出手呢?
  蔚池嘴角抽了抽,吩咐道:“把他丢出去。”
  然后其中一护卫对于那酒鬼的怒骂声置若罔闻,一只手拎起那人,轻松简单地像是抬起一个一斤重的东西一样,往外一丢,酒鬼狠狠地坠落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伴随着唉哟的惨叫声。
  刚刚来不及阻止那人靠近的老鸨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是赔笑着引着他们去找凝香。即使蔚池进来前不曾说过目的地,但那老鸨似乎便已经确定他们是去找凝香的。
  安宁扬了扬眉,冲着蔚池哼了哼,“不会有人是吗?”
  蔚池撇了撇嘴,没说什么,快到凝香所在的阁楼前,才顿了顿脚步,道:“下次要来之前,还是先找我。”
  安宁嘴角往上微微一扬,没有多说什么。在她眼中,蔚池就是个嘴硬心软的货。
  桂圆走在她身侧,好奇地看着周围,安宁见她这模样,突然有点担心——这丫头会不会回去后不小心说漏嘴,那她娘知道她来这种地方一定会揍死她啊。
  安宁:“桂圆啊,你知道的……我娘很不愿意我们来这种地方的。”
  桂圆闻弦歌而知雅意:“姑娘放心,我一定会保密!连红枣都不说。”
  安宁满意地点点头,直接踏入楼内。
  凝香早就等待她许久,见到她,微微一笑,给她斟上一盏茶,淡淡的茶香同脂粉的香气混合,却不难闻,反而有种沉静的味道。
  安宁环视了一圈,没见到王翠翠,心下失望。
  绿苑噗嗤一笑,“看来那姑娘真的是你的好友呢,我心中就去喊她。”
  安宁忍不住问道:“她怎么来你这里了?”
  凝香眉毛蹙起,看上去尤其地令人怜惜,“按照那人牙子的说话,她是被她娘和她哥哥给卖了的。”
  安宁沉默了一下,才憋出一句话,“这样的亲人有不如没有。”
  把自己的女儿卖到青楼里……真是太狠了。安宁忍不住怀疑当初王翠翠恐怕不是被拐卖,而是被自己的亲人给卖了一回吧。
  凝香似乎对于这种事见惯不惯,“你可知为何她家人要把她卖到青楼里?而不是让人牙子卖作大户人家的丫鬟?”
  “难道不是人牙子的主张?”
  凝香摇摇头,“她母亲和她哥听说进了楼里,每次接客后,虽然大部分银钱被老鸨拿了,但本身也会有一成的收入,打量着先卖进楼里,日后再慢慢拿那皮肉钱呢。要是调理得好的话,一个月可以拿好几两银子。”她嘴角勾起了讽刺的弧度。
  安宁深呼吸一口气,她紧紧咬着下唇,竭力克制想要骂人的冲动——这都是什么吸血鬼亲人啊。
  她冷笑道:“我记得她哥哥还想当秀才,考举人,就不怕名声不好吗?”
  “这有什么?到时候只需要说自己妹妹不小心被拐卖了,再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将她赎身回来,让她青衣古佛一生即可。世人即使知晓了,还会夸他仁义。”
  淡淡不带情绪的描述却让安宁浑身一冷——这就是这个时代女子的不幸。她们只能将幸福的希望寄托于父兄的良心,若遇到如此不堪的亲人,一生也就是毁了。
  同其他人相比,王翠翠已经算是幸运了,她至少还有她愿意为她谋划。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朋友的?”
  凝香叹了一回,“也算是她的运气,那时候我正好同绿苑说到你家的胭脂,她听到你的名字,就立刻跪了下来,问清了后,便求我们帮她写信给你。”
  安宁抿了抿嘴,问道:“她的卖身契是多少?我赎她的话,需要多少银子?”
  “二十两。不过有蔚池在的话,恐怕妈妈不敢收你的钱。”凝香看着安宁,“她虽然不幸,但幸运的是有你这么一个愿意为她的好友。今后脱离这里,想必苦尽甘来。”
  安宁听出她话中的伤感,脱口而出,“那你呢?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如果是缺银子的话,我可以借你的。”
  更何况,当时蔚邵卿为她一掷千金,她应该攒了不少的银钱才对。以她的聪慧和那老鸨对于蔚家的畏惧,她不至于得继续留在这里的。尽管她在凝香阁备受追捧,但在外人眼中,仍然是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妓女,哪里比得上出来后逍遥清净。
  凝香的眉眼柔和了下来,静静看着面前这个为她抱屈的少女,唇角上扬起温柔的弧度,“安宁,你是个好姑娘,这些事情你不需要懂的。”
  见安宁还想说些什么,她连忙岔开话题,“好了,我若是要走,妈妈也拦不住我的,到时候说不得我和绿苑还要投靠你呢。”
  说绿苑,绿苑
  绿苑,绿苑到。
  绿苑身边还跟着王翠翠,一年多不见,王翠翠的眉眼长开了一些,多了几分清秀的味道,她的双眼因为之前哭过一场之后而红得像兔子,见到安宁,眼泪似乎又要逸出。
  “你们许久不见,先聊聊。”凝香微微一笑,带着绿苑先下去了。同那些每晚都要接待客人的姐妹不同,她作为花魁接待不接待都随心意,有时候甚至七天都不见别的男子。所以她的阁楼也是凝香阁中最清静的一所。
  她们两人一走,王翠翠的眼泪终于忍耐不住。
  安宁知道她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也不阻止她,静静地看她哭,一边思索着将她带出来后如何安排她。
  等她苦累了以后,才递上手帕和一杯刚砌好的热茶。
  “谢谢。”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就毁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这说明,老天也觉得你是享福的命。”
  王翠翠努力想要勾起嘴角,笑却比哭还难看,“我以为,只要我好好做事,乖巧听话,他们就会把我当亲人的。谁知道……”
  “他们是豺狼,是吸血虫,本来就不算是人。你将希望寄托在畜生的良心上,本身就是不对的。”
  她没有因为那些人是王翠翠的亲人而留一点的口德。
  “我只当那二十两还了这些年的抚养之情。”声音虽然哽咽,但其中的坚定却不容置疑。
  安宁心中也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将王翠翠救出来以后,王翠翠又立刻回到那个家,然后又被卖掉。她能够自己走出来,自然是极好的。
  王翠翠垂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在安宁的面前跪下,“安宁,我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买下我吧,和我签了卖身契。”
  安宁手一抖,手心的茶水差点撒了出来。这年头哪有人上赶着要卖身的?
  她摇摇头,“翠翠,你别担心,我会替你赎身的。等赎出来后,你就是自由的。”她以为王翠翠担心自己不帮她赎身,才这样,连忙要拉她起来。
  王翠翠却仍是固执地跪在那里,“我知道你心善,肯定会赎我出来,我只希望,你赎我出来后,能够买下我。”
  “翠翠,你在担心什么?”
  王翠翠咬了咬苍白无血色的唇瓣,“即使你给我安排得再好,日后他们若是找上门来,一个是我的母亲,一个是我哥哥,我仍然只能回去任由他们摆布,还不如卖身给你。我相信即使卖身给你,你也不会害我的。”
  安宁惊讶地看着王翠翠——一年多不见,这个以前有些内向的小姑娘却是成长了不少,甚至学会了为自己思考。
  安宁感到欣慰,她扶住她,“你起来吧,我答应你就是了。我原本就想让你去我开的胭脂水粉店里工作的。”
  在她答应了以后,王翠翠才站了起来,她刚刚下跪的时候太过用力,导致两边的膝盖都有些疼,她忍不住揉了揉膝盖,然后慢慢地喝茶。
  透过滚烫的茶水上所弥漫开来的雾气,她看到安宁那张美丽镇定的面容,心不由就安定了下来。
  真奇怪,明明现在的自己还在凝香阁这种以往唾弃害怕的地方,却感到从所未有的安心和宁静。
  这一天中,她的情绪太过大起大落,这一放松,便觉得倦意席卷了上来,身子歪倒在一切。
  吓得安宁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喊了人过来看后,才知道她是太累,睡着了。
  她只好小心地将她扶上了马车。
  因为有蔚池的缘故,王翠翠的身契她很轻易就拿到手了。拿到后,她立刻撕掉了卖身契。不管蔚池是看在过去交情的份上,还是看在每一年的葡萄酒上,他作为朋友还是比较讲义气的,还特地派人将他们送了回去,说是单单一个蔚海,不够放心。
  蔚海嘴角抽了抽——十个你都不够我一个人打,你居然好意思说不放心。对于此等污蔑他实力的行为,他表示十分愤慨,还揍了蔚池一拳。
  在安宁眼中,那纯粹就是好友之间的玩闹,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回到家里后,她还得面对他娘的逼供——王翠翠大概是累坏了,她和桂圆把她从马车上搬到床上都没弄醒她,这其中桂圆这个力气大的姑娘出力颇大,看着她将身量同自己差不多的王翠翠以公主抱的形式轻松抱起,安宁只觉得那画面实在有些诡异。
  王翠翠暂时安置在她屋子旁的一间空余的耳房中,家中本来就有多余的床铺,安置一下很容易。
  弄好后,安宁又细心地在桌上放上一壶烧过的开水,让她半夜醒来口渴可以喝上一杯,才去找周李氏。
  因为回来的路上同桂圆串供过的缘故,简简单单地敷衍了过去。
  这世上有王翠翠家那样不把女儿当人看的恶母,也有周李氏这样的慈母。
  周李氏一边听,一边拍桌子,结果拍的太大力,手都要肿了,最后一边吹着手,一边骂道:“烂了心肠的人,女儿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的,为了儿子,把女儿卖进这种地方,真不是人!”
  周李氏虽然生有三子一女,但最疼爱的却是这唯一的女儿周安宁,所以分外不了解王翠翠母亲的想法。
  末了,又问:“你打算如何安置她?让她卖鱼丸?”
  安宁摇摇头,“娘,我打算让她到胭脂铺里帮
  胭脂铺里帮忙呢,现在那里的生意越来越好,我担心雨歌她们忙不过来。翠翠学过算学,会算账,让她过去帮忙也是好的。”
  周李氏点点头,对王翠翠更是怜惜,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被家里人逼的一定要卖身才有安全感,真是造孽啊。
  “那雨歌和青芽辛苦帮你开店是个好的,你一个月给她们五两银子是应该的,但桂圆和红枣来到你和慧姐儿身边更早,却还是领着几百文,这样不好。要不,让桂圆红枣跟雨歌、青芽她们一起轮流做?”
  桂圆和红枣现在的工钱涨了,变成了一个月五百文钱,她们两人的月钱都是安宁支付。
  安宁知道周李氏是担心两个丫鬟有所不满,说道:“娘,这个我问过桂圆和红枣了。一方面,她们在化妆上没有雨歌和青芽的天赋,另一方面,她们两个也不喜欢呆在店里,更愿意呆我和慧姐儿身边,领着那一份月钱。”加上安宁其实也没亏待她们,每次酿葡萄酒,做胭脂,都有两个帮忙的丫鬟一些奖励的。
  安宁当时问桂圆后,桂圆居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示打死不离开她,说若去了城里,就再也吃不到安宁做的美食糕点。
  这丫头居然还模仿她闲来写的那首诗,文绉绉了一把,“生命诚可贵,金钱价更高。若为美食故,二者皆可抛。”
  说到美食的时候,她的眼睛亮得都可以当灯泡了,一副安宁若把她调开就是断绝她梦想让她生无可恋的模样。
  既然两个丫鬟都更喜欢呆她们身边,安宁自然也就不勉强了,她本来就使唤桂圆更加顺手。
  由奢入俭难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才半年多,她居然就已经被封建主义的糖衣炮弹给腐蚀了,习惯了桂圆的服侍。不是我军战斗力太弱,是敌军火力实在太强。
  同周李氏说了些闲话后,安宁便回屋子歇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王翠翠睡得甚至比她还迟一点。
  吃过早饭以后,安宁便同她签了所谓的卖身契,王翠翠上的卖身契上明文正码写着,倘若王翠翠也赎身,必须得拿出一千两的银子。
  这一千两还是王翠翠刻意要求的。
  她看着那签好了名字按了指印的卖身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样即使他们找上门来,想必也不愿为了一千两而将我赎回去。毕竟在他们眼中,我就价值二十两。”
  “那是他们眼瞎,错把珍珠当鱼目。”
  王翠翠只是苦笑——只有卖身契能给她安全感,这不得不说是一件十分讽刺的事情。
  安宁想起她以前让她保留的首饰盒,连忙拿了出来,还给了她。
  两人那时候分别时,哪里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种局面,捧着首饰盒,不由唏嘘。
  王翠翠抱着首饰盒,突然泪流满面,“现在想来,那段船上的日子反而是我最自由轻松的一段时光。”
  安宁摇摇头,她对于这话可不能苟同,她握住王翠翠的手,坚定道:“不会的,要有信心,我们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比如我就觉得我现在日子比那时候要好多了,而且日后更好。”
  王翠翠怔怔地看着她,半响之后,才重重地点头,“你说得对。”
  她抱紧了首饰盒,双眼之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
  蝶恋花就这样从天而降了一个账房先生。
  至于安宁,她则是开始捣鼓起了贵宾卡这东西。
  既然是贵宾卡,当然不能够随便拿一般市面上的宣纸来制作,那样不仅容易被盗版,还失去了高大上的味道。
  澄心堂纸是她所能想出的最合适的做贵宾卡的纸类,据说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纸,其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冠于一时。要让安宁制作出来,那是不可能的,她撑死就只能做出薛涛笺。
  为了这贵宾卡,她纠结得头发都要掉了不少。
  直到桂圆一言惊醒梦中人:“姑娘,为何贵宾卡一定用要纸啊,按照姑娘您的说法,只要是不好模仿的东西就可以啊。”
  安宁醍醐灌顶,直接跳了起来,忍不住亲了桂圆脸颊一口——对啊,干嘛非要纠结于纸呢?别的也是可以的。
  正好路过的蔚景见了此情此景,差点脚滑——这安宁姑娘不会喜欢的是女孩子吧?
  少爷,出大事啦!
  ------题外话------
  话说……过年的衣服还没买,选择困难症好痛苦,打滚。每一年买衣服对我来说都是折磨,我觉得好看的我娘嫌弃,我娘觉得好看的我打死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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