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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锋芒毕露

  太后的状况虽然比不上以前,但依然是太后,只要皇帝生母这一重身份摆在那里,她的命令就会很快得到执行。
  在太后发飙之后,立即有四位嬷嬷赶紧扶起颤巍巍的老太后,一步一步地往养心殿挪去。
  而容妃见借刀杀人的计划已经顺利达成,当然不会跟过去触皇上的霉头,她只需要坐收渔人之利就好了,和燕王对视一眼之后,双双借故告退。
  太后也没心情管容妃母子的事,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让身上有太多谜团的萧天熠成为龙腾王朝的储君。
  太后中风多日,现在醒来,身子很不利索,走得极慢,用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龟速一般地到了养心殿。
  哪知道,太后历经千辛万苦屈尊降贵到来,居然吃了皇上的闭门羹?
  九死一生垂暮之年的太后见皇上避而不见,气得浑身颤抖,怒视着田学禄,喘息连连,“皇上到底在干什么?居然连哀家的面都不见了?”
  田学禄见眼眸浑浊中透出一丝犀利的太后,恭维一笑,忙道:“太后娘娘息怒,是这样的,皇上最近一直龙体欠安,睡得很不好,现刚刚服了药,睡下了,要是冒昧叫醒,恐怕对龙体康复不利。”
  太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在宫中沉浮一生多年的她,岂能听不出来这种托词?尤其是当着众宫人的面,被亲生儿子挡驾,她的面子也挂不住了。
  而且以前皇上一向是以仁孝治国,对自己恭敬有加,现在却突然变得六亲不认,对生母都不闻不问,这对太后是一种极大的羞辱,她怒由心生,掷地有声道:“在哀家面前,就别来这一套了,你去告诉皇上,今天他要是不见哀家,哀家就吊死在养心殿外,他这个皇帝要是不怕逼死了母后让天下人戳他脊梁骨的话,就安心在里面睡大觉吧。”
  田学禄本就是夹在中间两头受气,皇上不想见太后,命他出来挡驾,可太后竟然如此强硬,他担心万一太后真的说到做到,闹出大事的话,恐怕自己的小命也保不住了,沉思片刻,赔着笑脸道:“请太后稍候,奴才这就去看看皇上醒了没有?”
  “还不快去!”虽然田学禄态度转和,但太后依然余怒未消,自己是一国太后,若是连亲儿子的面都见不到,那这太后也当得太窝囊了。
  很快,太后就看到田学禄一路小跑着出来,眼中掠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笑意,皇上也有皇上的软肋,只要自己是他的生母,他就别想在自己面前摆架子。
  田学禄素来机敏过人,此刻更是满脸堆笑,仿佛之前的不快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真是巧了,皇上刚好醒了,请太后凤驾入内。”
  以前太后来到养心殿,皇上为了彰显孝道,都会出来迎接,可今天皇上居然在自己面前端起了他皇上的君威?
  不过此时太后并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些虚礼,她知道皇上一直宠爱萧天熠,而且她也相信容妃的话绝不是空穴来风,国之储君,关系重大,岂能交付给一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孙儿?
  她最担心的是皇上被小人蒙蔽,误听谗言,所以急急忙忙赶来阻止皇上做出令萧氏皇族悔恨终生的糊涂之举。
  四个嬷嬷扶着太后一步一步地挪了进去,养心殿飘着一股浓浓的药草味,不过药草的味道太后已经很习惯,并没有感觉到不适。
  皇上半躺在宽大的龙椅上,许是因为最近神思倦态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也格外疲惫,见太后进来,并没有起身,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太后见皇上无动于衷,慢慢地皇上对面坐了下来,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死里逃生,本应该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却遭到了皇上的这般冷遇?心中不免有气,也不打算拐弯抹角,劈头就道:“皇上,你告诉哀家,是不是打算立萧天熠为储君?”
  母后一来就问这件事,看来迫不及待要见自己,也是因为听到了风声,此话让皇上抬起了头,最近他一直在和要臣们商议的就是东宫之事,眼中浮起复杂深意,“你是如何知道的?”
  太后一怔,气得脸色涨红,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皇上连“母后”都不叫了,居然出口就是寡淡的“你”?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挣脱死神的桎梏,回到阳间几天,亲母子之间却是这般冷冰冰,若不是因为不能太过动怒,她早就大发雷霆了,反问道:“哀家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疯了?你没有自己嫡亲的血脉吗?”
  皇上眉头深深蹙起,真是妇人之见,看着咄咄逼人的母后,他的眼神逐渐变冷。
  因为静妃含冤而死,以前太后半身不遂卧床不起的时候,皇上就算心中极度愤怒,也有气无处撒,只能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另一个罪魁祸首李燕珺身上,现在太后醒过来了,他也完全高兴不起来,因为太后是谋害静妃的幕后真凶,他无法让自己忽略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静妃死后,这么多年,无论自己怎么想在别的女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都是枉然。
  身处后宫的花团锦簇,无论身边怎么姹紫嫣红,他的内心也是孤寂的,他可以宠这些女人,却再也不能爱任何一个女人,因为再也没有女人能让他的心底泛起欢乐,疼痛,怜惜,酸楚,思念交织的爱情。
  俯视天下的帝王路,却在情感的归宿上始终是一场空,他爱的女人死了,如今只剩孤途,这么多年的痛苦,都是拜他的母亲所赐,他根本就不想再见到她,一见到她,就想起静妃残破不堪的尸体,面目全非的容颜,绝望至极的哭喊,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
  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痛得仿佛在滴血一样,虽然他不能杀他的母亲为静妃报仇,但也不想再看见她,此生不见是最好的结局,可她却以死相逼,让他那痛入骨髓的恨意再次席卷而来。
  看着皇上冰冷的眼神,太后有种不好的感觉,自己死里逃生,身为儿子,他竟然没有任何欣喜,而是以一种这般冰凉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下狐疑,又有些不安,“皇上,你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哀家?”
  皇上移开视线,不愿再看这个明知道自己爱映月却能狠心杀了映月的母后一眼,也不想再和她打哑谜,只是淡淡道:“母后当年做过什么,难道自己全然忘了吗?”
  太后瞬时呆住了,能当上太后的人,手上怎么可能没有几条人命?而且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静妃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了,皇上可是从来没有用过这般冷锐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到底发生什么了?
  皇上侧首,见太后迷惘的眼神,字字艰涩,“如果太后忘了,那朕来提醒你一下,当年静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太后有刹那间的震惊,她以为这么多年皇上早就忘了静妃了,在后宫里,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皇上还能记多久?
  现在陡然被提起,太后想起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惊颤道:“你说什么?”
  “太后不用再瞒着朕了,朕什么都知道了。”皇上的声音冷得像雪天的冰,出神地看着偌大屏风上面雕刻的飞龙。
  什么?太后极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双肩微微晃动,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最终却又无力落在扶手上,她不相信皇上会为一个死去多年的女人,和自己母子反目?“静妃不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吗?皇上怎么还记得她?”
  皇上心下一怒,逼近太后一步,眼神充满悲愤和痛楚,“告诉朕,你为什么要杀她?”
  皇上眼中的杀气让太后吃了一惊,她绝不相信这是自己儿子看自己的眼神。
  可皇上的眼神那样陌生,却又那样真实,如一箭穿心,穿透了太后的心,她多年的辛酸苦痛蓦然涌上心头,“她是红颜祸水,自从她入宫之后,后宫就没有安宁过,你是皇帝,绝对不能独宠一个女人,这点道理,你还不懂吗?哀家是为了江山社稷千秋万代,才不得不这么做的,你可以沉浸在她的温柔乡里面,哀家却不得不保持清醒,哀家的苦心,你不明白吗?”
  皇上静静地盯着母后那张义正辞严的脸,苦笑,“红颜祸水?她不过一弱女子,有什么能力祸国殃民,不过是男人的懦弱和逃避,将亡国的罪名推给一个女子,她何其无辜?你知道朕有多爱她吗?你怎么能…”
  见皇上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维护静妃,太后突然一改之前的虚弱不堪,笑得悲酸心怆,她一直承受着那些苦痛难言的心事,以前还有孙秀从旁宽慰,可如今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痛斥,大约是每一个女人都不愿面对的场面,冷笑道:“弱女子?好一个弱女子,你知道她是谁吗?”
  皇上凝视母后从未有过的神色,听出了母后不同寻常的话语,眼神有凌厉光芒掠过,关于静妃的一切,都是他最关心的,紧紧追问道:“她是谁?”
  原本太后从来不让人知晓那些年少之时不为人知的往事,但此时面对视自己为仇人的儿子,虚弱的她不知道从哪里凝集起来的力气,尖声道:“她是叛臣之后,罪臣余孽。”
  皇上眸光瞬间凝于两点,“罪臣余孽?什么余孽?”
  太后既然打算将藏于心底多年的秘密抖出来,也就没有打算瞒下去,若不是要为皇室耗尽最后一口气,她随时都可能会倒下去,“不错,她是罪臣之后,漏网之鱼,处心积虑潜入宫中,就是来复仇的,她要伺机弑君,搅得朝野上下不得安宁,前朝后宫一片混乱,此女心机深重,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单纯。”
  哪知,太后鼓起勇气和盘托出,可皇上根本就不相信,在他看来,这样漏洞百出的托词,完全是母后为了掩饰自己杀了静妃的罪行而编造的谎言,他怎么可能还相信这个不知道瞒了他多少的女人?冷冷道:“太后以为这样说,朕就会相信吗?”
  太后窒息得几乎再次晕倒,她咬牙说出真相,可已经被静妃迷得神魂颠倒的皇上根本就不相信,还以为是自己在胡编乱造,这是静妃对自己的疯狂报复吗?
  太后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不是年轻人,现在连长时间的坐立对她都是一种巨大的负担,坚持道:“你不相信哀家没关系,但你绝对不能立萧天熠为储君。”
  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上,太后绝不让步,她甚至认为是老天有眼,让自己这个时候醒来,阻止皇上做出遗恨千年的愚蠢举动。
  皇上没有理会太后的话,反而质问道:“太后口口声声说静妃是为了复仇,如果真如太后所言,静妃入宫之后,她有无数次机会杀朕,可她什么也没有做,从来都没有伤害过朕,这又如何解释?”
  这也是太后想不通的地方,她不明白,为什么静妃迟迟没有动手?
  见太后哑口无言,皇上更觉得太后不可理喻,语意如冰,“太后年事已高,神志不清,还是回永寿宫好好养着吧,国政要事,就不用太后再操心了,来人,送太后回宫。”
  立即有宫人低头上前,恭敬道:“太后娘娘,请!”
  太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不甘心,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你们谁敢动手?”
  宫人们见是太后,也不敢太过用力,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皇上依旧出神,没有理会太后的挣扎,太后想不到自己现在在皇上面前居然一点话语权都没有,怒道:“你要是再一意孤行,哀家就死在你面前。”
  问题是,这样的要挟对皇上依然无济于事,皇上甚至闭上了眼睛。
  宫人们见皇上的态度,有的胆子大一点的便低声劝道:“太后娘娘,凤体要紧…”
  太后抵死不肯,就在相持不下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的通报声,“淮南王世子求见。”
  皇上突然睁开眼睛,“传。”
  萧天熠颀长的身影步入养心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太后和宫人相争不下的场面,微微一笑,凤眸波澜不惊,“恭贺太后娘娘凤体无恙。”
  看着意气风发的萧天熠,他府中的那对小世子的容貌蓦然浮现眼前,让太后心生惶恐,一定是静妃的魂灵让自己几乎众叛亲离。
  萧天熠见过皇上之后,步伐优雅地朝太后走过来,“皇上,皇祖母身体不适,不如由臣送皇祖母回寝宫歇息。”
  皇上本就觉得疲惫,也不想再看见太后,摆了摆手,“去吧。”
  有世子爷出手,太后根本就不可能再呆在养心殿,很快就被赶出来了,太后醒来之后,萧天熠从来都没有露面,现在突然出现绝非好事,尤其是萧天熠摄政之后,眉宇间更是英姿勃发,早已经不是垂垂老矣的太后所能压制的。
  出了养心殿,萧天熠似笑非笑,“人生苦短,太后娘娘康复不易,却如此不懂得珍惜,实在可惜。”
  太后想挣扎,可在萧天熠的铁腕面前,她的力量是那么渺小,见被萧天熠嘲讽,怒道:“萧天熠,你别得意的太早。”
  太后明白,自己到养心殿的事情瞒不过他的眼睛,咬牙切齿道:“哀家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踏上储君之位。”
  看着颤颤巍巍的太后眼中的倔强,萧天熠凤眸之中有凛冽杀气掠过,“为什么?”
  太后蓦然发现,在后宫纵横了一辈子的人,现在的力量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事到如今,她也不想隐瞒了,冷道:“你这个无情无义之徒,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祖辈都不认了,哀家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夺了萧家帝位?”
  萧天熠看着故作威严的太后,无人能够想象,这垂老妇人居然就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太后娘娘,淡淡一笑,“太后向来是魔怔了,孙儿送你回宫休息。”
  太后的确觉得一阵阵天旋地转,不知道怎么被送回了永寿宫,出去一趟,她的生命又不知道流逝了多少,越来越接近死亡,见萧天熠还在,闭目道:“你出去,哀家不想见你。”
  没想到,萧天熠无视太后的逐客令,反倒在太后面前优雅地坐下,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太后狐疑,“你要干什么?想求哀家吗?”她曾经那般疼爱过萧天熠,走到这一步,也非她所愿,但有关皇室传承的事情,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过放过一个,万一萧天熠的儿子身上真的有那个人的血液,那静妃的心机就太可怕了,连她这种历经宫廷血雨洗礼的人,也觉得不寒而栗。
  萧天熠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后,“太后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为这股洪流是你可以阻止的吗?”
  太后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无能为力的一天,一国太后,竟然这般没分量,此刻,她忽然后悔起来,什么恪守祖宗礼制,多年不干政,到了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任人宰割,这个锋芒正盛的孙儿,早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不但如此,自己的话,连皇上都不屑一顾了。
  “你别高兴得太早,皇上还有数位皇子,你以为皇上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皇位传给别人的儿子吗?”太后字字机芒,“不错,你是他的亲侄儿,可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以冷酷无情闻名的皇家,真的会出现这个例外吗?”
  萧天熠当然知道皇家的血腥和残酷,父王一直如同闲云野鹤,逍遥度日,但平心而论,皇上已经是个极为宽容的皇上了,至少,并没有做出弑杀亲族的举动,淡淡一笑,“太后行将就木,却还这般关心萧家皇室的未来,实在令人感动。”
  太后看见了萧天熠眼中的杀机,心头一慑,却倔强道:“哀家就不信,你敢杀了哀家?”
  “放心,本世子不会杀你。”萧天熠目色幽幽,太后心里想什么,他当然知道,脸上忽然浮现一道惊心动魄的绝美笑容,“不如本世子告诉你一件你怀疑了许久的事情,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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