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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橙黄橘绿时 第40节

  愣神时,谢蕴已穿好披风,似是要亲自送他出去。
  戚钰刚站起身,那两人已然掀帘出去,丝毫不在意他是否一道相送。
  只听得那细语温声。
  “早先叔父来信,知你今年春闱,前些天我已让人去你那宅子洒扫过了,东西也备了些,若是人手不够,去我宅子里调用便是。”
  王观低低笑了声,眼底颜色重,面上却显欣慰,“何时要你操心这些了?你好好的,赶明儿我也好给祖父与叔父去封信。”
  ……
  声音远去,戚钰站在屋里好片刻,脑袋一扭,看见了书案上那只青玉镯。
  他自小在金银玉器里长大,自是瞧得出那是好东西,成色极漂亮。
  谢蕴腕子细且白,若是戴上……
  帘子被掀起,一束光线落进来,屋子半边被照得亮堂,戚钰似是觉刺眼一般侧了侧脸。
  谢蕴没想他还在,微怔,抬脚进来,“二爷去忙吧。”
  这话在明晃晃的赶客。
  戚钰前些日子赖在这里时,听过不少,却能厚着脸皮不动分毫,现再听,却觉有些不一样。
  “那位……王兄,你们相交甚好?”戚钰咕哝问。
  “世家兄长,意趣相投。”谢蕴淡声道。
  说罢,走过来,将书案上那只青玉镯拿起,想转身进内室放好。
  手臂忽的被握住。
  他的手掌大,轻易将她手腕圈住,隐隐带着些力道,那温热透过衣袖沾染到了她肌肤上。
  谢蕴脚下一滞,少顷,抬眼瞧他。
  “我给你买,你能不能……把这个还给他?”戚钰没看她,盯着她柔白掌心中的那只镯子道。
  一白,一翠,如他所想的那般好看。
  但他却想将那镯子砸了。
  谢蕴自是会还,毕竟这只青玉镯是王家祖传之物,她及笄之时的定亲礼。
  虽王观方才说,无需觉得拘束什么,也没有那些心意,但收着,终归不妥。
  只是这些,她无意与戚钰说。
  “不必。”谢蕴手臂微挣,从他手中抽出,步入内室放好。
  戚钰落空的手僵住,一颗心沉得厉害,那隐隐的不对劲儿,似是在昭示什么。
  从未有人让他这般,心绪被轻易牵动着。
  “二爷还有事?”谢蕴瞧他还站着,问道。
  戚钰摇摇头,又忽的想起自己这些时日披星戴月忙活的事,方才过来,也是想同她说。
  只是现下声音却是没了刚进门时的欢喜雀跃,戚钰沉声道:“张寅作奸犯科,官家下旨,将其收入狱中了,不日便会宣判。”
  他话说完,眼睛黑亮的瞧着她,求夸奖似的又补一句,“我替你报仇了……”
  张寅上一世便是这罪名。
  谢蕴心中了然未散,听得后面这句,顿时冷笑一声,面色不霁道:“二爷便这般信梁青瑶?”
  她心中烦闷顿起,连虚与委蛇的客气都懒得维持。
  “什么?”戚钰没明白。
  谢蕴朝他一步步走过来,直视他的眼睛,“替我报仇?二爷莫不是拿我当蠢货哄?”
  想起莲池边梁青瑶笃定的话,又想起上世戚钰那句纳妾,终是情绪浮上心头,难以抑制。
  戚钰一双眼底愈发不解,想解释什么,只见谢蕴一根白皙手指抵着他的心口,又开口。
  “你这里想的是谁,护的又是谁,你自己清楚,我也明白!”谢蕴厉声道。
  戚钰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窘迫得眼珠子乱飞,不敢瞧她。
  这般模样,落在谢蕴眼里只觉讽刺。
  她喉咙动了动,有什么涌了上来,无暇顾及先前汲汲营营,只想痛快撕开面前的假象。
  谢蕴深吸口气,不愿那般歇斯底里。
  那样太难看了。
  没有风度,没有教养,没有礼仪。
  显得可怜又难堪。
  她缓出口气,似寻常的温声道:“戚钰,我们和离吧。”
  第31章 良缘
  戚钰当真是懵了, 脸上血色霎时退尽,呆呆的瞧着面前的人,声音轻飘, 似是无处停靠的船舶。
  “你、你说什么?”他声音哆嗦, 结巴了下。
  谢蕴看着这双目光涣散的眼眸,复又温声道:“你我和离吧。”
  这事, 自那日从庆国公府回来, 谢蕴便想说了。
  她不想去评判戚钰的眼光,更不愿与梁青瑶有什么瓜葛, 女子在后宅争风吃醋之事, 她不是不知。
  但事临己身,才知有多恶心。
  人立于世,唯心而已。
  上世她违心压抑,重来一世, 只想痛快些。
  她读了许多书,看过河流山川, 不想困与内宅, 更想让世间许多女子, 去读她读过的, 看她见过的。
  谢蕴深吸口气, 又道:“此事虽是我所提, 但是你也从其得了利——”
  话未说完, 被他打断。
  “为何?”戚钰声音很轻, 喑哑沉沉。
  谢蕴微抬眼瞧他,这才惊觉, 他脸色难看的紧,浮着一层白, 唇无血色,干裂起皮,心里微动,“你……”
  “为何要和离?”戚钰问。
  那双眼里暮霭迟迟,散不开的阴霾。
  不等谢蕴答,他又道:“是成亲四月,终还是觉得自己心悦端方君子?”
  谢蕴细眉微蹙,登时疾言厉色问:“你这话何意?”
  休书七出,便有不守妇道。
  她要和离,不能被休,那名声不为自己,而是为谢氏一族。
  “你曾在玉江楼说,程怀儒雅,丰神俊朗,那今日这王观呢?谢蕴,你可是喜欢他?”戚钰面无表情注视着她,却见眉间寥落。
  谢蕴想说什么,忽的顿住。
  君子端方,自有姑娘爱慕。谢蕴十几岁的年纪,身边最亲近的男子便是王观了。
  王谢两家皆有意结两姓之好,心照不宣,对他们二人往来无甚约束。
  日后郎君好模样,那时谢蕴自是会有些心猿意马的小心思。
  但是后来,与她成亲之人是戚钰。
  他们行过最亲密之事,她受过他的好,那时她才知,爱慕与心生好感,并非就是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1]
  上世,她含蓄且朦胧的情意尽数给了戚钰。
  她予他的情意有几分,听见他说要纳梁青瑶为妾时的难过便有几分。
  戚钰目光定在她失神的脸上,半晌,微张着唇自嘲的笑了声,无力感袭遍全身。
  心口闷疼,似是被一把手紧攥着,捏碎一般。
  这一声,谢蕴霎时回过神来,反唇相讥道:“你有何颜面说我?你与梁青瑶之事,是我不想管,并非全然无知!”
  戚钰一双眉紧皱,声势也收不住,“何故攀咬旁人?我与梁青瑶乃是兄妹!”
  “兄妹?”谢蕴冷笑一声,“她口口声声与我说,要与你做妻!家里上下谁人不知你们二人有意?!你却与我说是兄妹,你猜我信几分?”
  谢蕴不想与他这般争吵的,但是喉头酸涩,一不小心便会哽咽,气势锐减。
  她胸口狠狠起伏几下,平复下来。
  “捡了旁人的东西,戚钰,我觉得恶心。”谢蕴目光寒凉,好似冰刀。
  戚钰心口一疼,压住那些反讽和出口伤人的恶意与冲动,喉咙动了动,笃定道:“我与她无意,兄妹结亲,有违伦理,便是今日娶的不是你,我也断然不会娶她。”
  他这般信誓旦旦,若非记着上世,谢蕴当真要信了。
  “你们二人如何,我委实不想掺和”,谢蕴乏力道,“你我亲事,圣旨赐婚,既是和离,需上达天听……”
  “我不允。”他断然道。
  “戚钰!”谢蕴气恼喊。
  戚钰咽了咽喉咙,涩然道:“你既喜欢君子,那我便做个君子,如此,能不能稍喜欢我一点?”
  谢蕴心口一顿,双眉微蹙,口不择言道:“王观少年双元,此次春闱也定当榜上有名,日后平步青云,仕途顺遂,你如何作比?”
  话出口,心生悔意。
  但为时已晚。
  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弭,面前的人半晌未动,便连面上神色也怔然。
  谢蕴心中清楚,王观温润如玉,而戚钰也澄澈,太阳与月亮,无须比较。
  如若太阳去仿月光皎洁,如珠玉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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