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回国

  遇到老耿的那天，伦敦晴空万里。
  不，与其说遇到，不如说老耿对他“蓄谋已久”。
  时也记得，那天他刚结束一场比赛，准备驱车前往他在伦敦的住宅，赛场外的露天停车场里，老耿头戴着李宁鸭舌帽，遥遥冲着他笑。
  起初，时也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华裔粉丝，在英国，他时常碰到这样的粉丝，要签名，要合影，他从来不会拒绝，因为在这异国他乡听到母语，会让他觉得亲切。
  老耿朝他走过来，掀了鸭舌帽，还未开口自我介绍，时也已经将他认了出来。这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在国内外马术圈，可是鼎鼎有名的。
  “时也，可以谈谈吗？”
  这是老耿的开场白。
  时也听闻此语，隐隐生了一种预感，预感他的人生会在那一天发生重大的转折，而之后发生的一切，正如他内心所想。
  两个男人就近寻了一家咖啡馆。
  老耿并不喜欢喝咖啡，只是他以为时也会喜欢，但其实，时也同样对咖啡无感。在英国生活的这十几年，改变了很多东西，但并没有改变时也骨子里的传统习性。就像Dick每天清晨都以一杯手磨咖啡开始新的一天，时也却不习惯，比起咖啡的醇苦，他更喜欢豆浆的清甜。
  两人稍做寒暄之后，老耿说起了来意，他此行，是以中国国家马术队教练员的身份来找时也的，而“策反”时也回国发展马术，是他的目的。
  回国。
  当这两个字沉甸甸地压向时也时，时也清楚地感觉到心里一直隐藏着的那个小小的缺口溃了堤，汹涌的情感瞬间冲垮了他在英国近乎完美的生活表象。
  回去！回去！回祖国去！
  原来这才是他一直藏在心底的声音。
  没有任何犹豫，时也当场答应了老耿。
  时也的爽快完全出乎了老耿的预料。在老耿的设想里，时也就算最终同意回国，也必定会经历漫长的犹豫与挣扎，毕竟，现在的时也在英国有身份有地位也有金钱，而回国就等于要放弃旁人艳羡的一切，重新开始。
  可是，他同意了，爽快到甚至有些草率，仿佛只是邀他回国探个亲。
  “时也，希望我刚才说的你都已经足够了解，现在中国的马术发展水平不比国外，甚至还面临着很多待解决的问题，你回去之后，待遇不比在这里，你可以想想清楚再回答我。”
  “我了解。”
  ……
  之后，就是漫长地解约，漫长地等待。
  Glory从起初的平和挽留，到最后变成野蛮地捆绑，没有一个高层愿意放掉时也这一棵摇钱树，可时也无比坚定，哪怕这个决定需要他脱一层皮。
  原以为最难的一关从挣脱Glory的束缚开始就已经结束。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条路上除了荆棘与坎坷，还有生死考验在等着他。
  梦境从他坠马的那一刻，陡然变成了灰色。
  贝塔临走时那个绝望的眼神、身上的剧痛、父亲以燃梦要挟……种种种种，皆是梦中之魇。他想要快点醒来，却像是被狠狠扼住了咽喉。
  “倪医生觉得何为好？”
  “支持他做想做的事情，理解他梦想的可贵，而不是以亲情的名义去捆绑他，这才是为他好。”
  “哪怕他想做的事情会让他躺在这儿？”
  “这是意外，而人生到处是意外，没有一个选择可以完全规避意外。”
  纷乱的时空里，有一道清亮的声音破空而来。
  他终于得了一丝喘息可以回头，他看到那方困住他的灰色烟雨中，有个女人撑着彩虹伞静静地站着。伞下，她的眼神温柔而有力……
  他无妄无望的梦啊，在最后的最后，终于幸运地得了个彩色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