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火箭的小女孩[星际] 第28节
只需要一句话,或者一个字,哪怕一个音节他也就能听出来这声音很熟悉,因为……前几天他刚刚听到过。
酒保犹豫了一下,道:“他今天不在。”
楚辞缩在袖子里的手指慢慢蜷起来。
几天前,他浑身是血的躺在袋子里,将他当成尸体扔在垃圾堆上的,正是这个声音的主人他的同伴!
娘娘腔夸张的反问:“不在?”
酒保讪讪道:“是啊,你也知道,里面做生意都没个定时,要找他们,得碰时候……”
“哼!”娘娘腔轻蔑的笑了一声,提着酒瓶往回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问,“卫生间,卫生间在哪?”
酒吧尴尬的笑着,指了指侧门:“从那出去,左转就是。”
娘娘腔鸡五狗六的跌了过来,一路上被人躲避着,他路过门口的楚辞时连看都没有看一眼。而楚辞却看着他,看着他走姿趔趄的背影,忽然想起那个被注射药剂催化基因异变的无辜站务员,他扭曲的四肢来回摆动,像是生硬恐怖的舞蹈。
想起怪物的血盆大口咬在老莫森的头颅上时,血液仿佛一场飞扬的红雾,也许有落在他的脸上,但那时候,他只感觉到空气里如有实质的恐怖和惊慌。
想起刀刃贯穿他身体的那一刹那,凉与热、惊惧与绝望、不想死和不甘心!
想起……
他的手上沾染的,不该只是自己的血。
他看着娘娘腔离开的背影,脑海中忽然生出一个极端疯狂的想法——
跟上去,找机会杀了他。
第26章 疯狂小红帽(下)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像是根茎扎进心脏里的毒花,汲取着血液和残存的理智谨慎,一千个念头在楚辞脑海里回还,同时叫嚣着一句话:
杀了他!
“哗啦”一声清脆的响动。
酒吧里的人都循着这声响动而看过去,原来是娘娘腔出去时被刚好路过的自动清扫机器人绊了一下,没走稳,手里的酒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娘娘腔脾气很大的踹了机器人一脚,歪七扭八的走开了。
等到大家都收回视线,酒保才发现,刚才一直站在门口没有动的小矮子,不见了。
夜色逐渐浓郁。
破烂酒吧所在地已然偏僻的找不着东南西北,藏头缩脑的躲避着警察的探寻追捕,绝对不会出现在政府的投资建设之中。所以此地的建筑平均年龄都已过耄耋,格局规划也非常的剑走偏锋,比如那间修在侧门过道后头的卫生间,就是个中翘楚。
娘娘腔在侧门九曲回肠的过道里打了转了两个来回,喝饱了冷风,意识终于稍稍清醒,找到了卫生间的正门。不知道是喝了假酒,还是下酒菜不新鲜,他此时肚子里翻起惊涛骇浪,膀胱又濒临炸裂,难受的很。
但卫生间门口蹲着一位自动清扫机器人,娘娘腔觉得自己刚刚踹过机器人的脚指头又疼了起来,他骂骂咧咧的朝着机器人喝了一声,机器人毫无反应,似乎是坏了。
娘娘腔不得不绕过机器人侧身挤了进去。卫生间里地面很滑,他打了个趔趄差点滑倒,而且飘荡着一股浓烈的杀菌液味道,几乎已经到了呛鼻的地步,但大概是酒精麻痹了他的感官,一直到走进隔间,他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咳嗽。
越咳嗽越想咳嗽,他觉得喉咙里像有千足虫窸窸窣窣的爬上来,忍不住想要伸手抓挠。真是见了鬼,他一只手揉着喉咙,另外一只手探下去解裤子,结果解了半天没解开——
就在这时,顶灯忽然齐齐灭下,整个卫生间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娘娘腔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
“日他妈的搞什么!”
他骂了一句,视觉短暂失明,连忙摸索着去找隔间的门锁。
黑暗会降低人的感官,再加上喉咙里瘙痒感越发严重,娘娘腔又是急躁又是气怒,尤其是半天也没有找到隔间的门锁之后,他直接从后腰上抽出了激光枪。
可就在他要按下扳机的那一刻,猝不及防的,一泼冰凉的液体兜头浇了下来,他的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吓得得宕机了几秒钟,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液体顺着他的头发鼻子流淌而下,他又不得不张开嘴去寻求呼吸。
浇在他头脸上的液体流进了嘴里,味道苦涩,刺激得他因为饮酒本就不如何灵敏的舌头一片木然,他“呸呸”的吐着,伸手抹了一把脸。
那液体滑滑腻腻,似乎并不是水。
而他此时,浑身湿透,站在一地横流的湿滑黏腻里情绪暴怒,想把破酒吧的老板揪出来杀一万遍。
于是他没有注意到,顺着黏滑液体流淌的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窜起一簇细细的电流火花,像黑夜里,忽然燃烧而起的萤光。
他就站在那些黏滑的液体里。
下一秒,细细藤蔓般的电流爬上了他的脚背,“刺啦”作响着传导过他的小腿大腿,直到五脏六腑,直到脖颈、牙齿、眼球、大脑。
隔间门“哐”一声开了,娘娘腔像被碰到的酒瓶子,僵直的倒下去,趴在浅浅一层水流里,四肢不断抽搐,意识却还是弥留的,他还紧紧攥着那把激光枪,企图用枪管撑住地面,勉力站起来。
可是有什么东西按住了他的手背,是个很尖锐的事物,接着它狠狠往下一压!
钻心疼痛,娘娘腔的喉咙里却只发出“咳咳”的喘息声,他越挣扎,手脚越钝木,已然失去了知觉。
突然有一阵风。
靠近换气窗的隔板门被吹开,换气窗的扇叶缓缓转动,一片一片的光影和昏暗交叠,明灭变换里,娘娘腔费力抬头,视线里出现了一道瘦小的人影。
他浑身披着黑暗,却戴了一顶宽檐的红帽子,像暗影浮动里游过来一泊猩红的血。
然后是激光枪黑洞洞的枪口,忽而迸射出亮白炫目的光!
这是他此生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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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埃德温平静的道,“这个时候杀了他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但以后不见得会有这样的时机。”楚辞的声音非常沙哑,就像是刚刚患上了一场重感冒。
“杀了他也并不能让你有多少慰藉。”
“但是他该死。”
“唔,”埃德温若有所思,“这倒是个事实。按照你们人类的法律,他所犯下的罪行和他得到的惩戒所相当。但是伟大的汝嫣教授曾经说过,法律存在的意义在于警示,而非惩戒。”
“又来?”楚辞冷冷道,“汝嫣教授一天被你cue八百遍。”
“cue”这个词又触及到了埃德温的知识盲区,他不服输的在自己的数据库里开始搜索,一定要找出它的源头来。
楚辞按照它规划的路线,走了条几乎无人问津的小道,会穿过一片废弃工厂和被政府查封违章烂尾建筑。
星朗风清,夜凉如水。四周都是安静的,唯有风扰动霜草,婆娑的“沙沙”声。
楚辞低头,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酒瓶的一块的碎片,他就是用这块碎片,刺穿了娘娘腔的手,上面沾着的血迹已经干涸。
杀人其实并不难。
他借着娘娘腔醉酒找不准方向,在过道里兜圈子的功夫,让埃德温更改了自动清扫机器人的程序,把杀菌液泼满了半个卫生间的地面,又拧松水净化过滤管道的阀门,只要轻微震动水管,阀门就会掉下来,只净化到一半的脏水就顺势流淌而出。
最后,他以精神力干扰电井箱门的电子锁,将电井里的线圈拆开,拉出来。
老林很久以前就教过他,家庭和非工业商业照明的电组只有一组疏导流电,是最简单的原件电组,但是并不代表,它的电压很低。
娘娘腔进卫生间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地上的杀菌液径直走进了隔间,在这个过程中,他躲在水槽下的管道空隙里。那个空隙很小,按理来说根本躲不了人,但是楚辞本身就又瘦又小,这个时候反而占了优势。
等到娘娘腔进到隔间之后,他用精神力灭了顶灯,敲掉阀门,娘娘腔被浇了个透心凉,电流从地面传导过去,他就触电倒在地上。
楚辞原本是想用酒瓶的碎片割开他的大气管,但是他既然掏出了激光枪,楚辞也就顺水推舟,一枪在他胸口上的烧出个拳头大的洞,也是透心凉。
正像他刚才对埃德温说的,这时候杀了娘娘腔也许并不是个正确选择,但今天时机正好。思及此,他莫名的想到前世看到的一句电视台词——打你就打你,难道还挑个日子?
楚辞自嘲的笑了笑,但愿他以后杀那个粗嗓子,杀颂布,杀勃朗宁的时候,不用特地去挑日子;但愿他可以强大,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但愿,不会再有谁为了他而受伤,也不会再有谁为了他离开这个世界。
莫森调查员……
对不起。
我知道我不该杀人,但是他们害死了你,也害死了别的无辜者。
我不该杀人,但是我忘不了你说我们去斯托利亚等西泽尔回来,你说你很乐意有人陪着;我也忘不了,你的血落在地上,距离我能够到的地方,只有三寸。
你不在了,可我还活着啊。
我还活着,就总要去做一些事情,总要去。
因为除了我自己,再没有别人了。
一滴水滴在楚辞的手背上,他以为下雨了,抬头却只看见朗朗夜空,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才发现,那原来是他的眼泪。
他哭了。
埃德温说的对,报仇并不能让他得到慰藉,只会让他更想念,更后悔,更……孤独。
他低下头自言自语:“要是老林还在的话——”
他只说了半句,戛然而止,谁也不知道他后半句到底想说什么。
“你还有我,”埃德温安慰他,“如果你不那么抵触汝嫣教授的话,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是吗,”楚辞不置可否,“要成为我的朋友首先第一个原则,话不能太多,你做得到吗?”
埃德温疑惑:“我话多吗?我话还多?我话一点都不多,这是你的偏见,伟大的汝嫣教授曾经说过,偏见是人类……”
此处省略约六百字。
楚辞:“……你待机吧,求求你了。”
埃德温:“……”
走过废弃工厂和违章烂尾建筑,就已经到了有点人烟的城区郊外,破烂酒吧方圆五里地都没有监控,就算有,也被来往去黑市做生意或者买东西的人拆除,而楚辞在拆电路敲阀门或者是开枪的的时候全程都用袖子垫着手指,他只担心酒吧的酒保和约克见过自己,会留下一些印象。
还有约克的车里,那个早已等在那,拿枪指着他的神秘人……
理论上他和那人毫无瓜葛,今后即使是见了面估计也难辨认出彼此,但总归是个不定数,让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整个郊区都整洁而安静,深夜的道路上,除了独行的楚辞,只剩下偶尔闪一下探测灯的垃圾桶。一只进化成功的蝇子落在垃圾桶红色的探测灯上,张开绿色的复眼,刚要小憩一二,就被垃圾桶敞开口吸了进去,“嗡嗡”一阵作响,粉碎成了花坛里的肥料。
楚辞走过去,将手里的玻璃也投进了垃圾桶,垃圾桶反应了一下,自动分类进了“可回收物”,可是下一秒,它像是陷入了癫狂般红灯乱闪,一只机械臂伸出来,将玻璃片挪到了刚刚搅碎蝇子的模块里,紧接着,玻璃片成了一堆闪着细碎光芒的粉末。
埃德温抱怨道:“修改垃圾桶的识别程序这种事,我以后再也不想做了。”
“你懂什么,”楚辞随口道,“这叫销毁作案证据。”
埃德温道:“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个罪犯了,联邦调查局——”
它话音不落,路尽头忽然像是起了一阵狂风,空气席卷成了褶皱的旋涡似的,旋涡里撕裂开一条口子,浮现出几辆黑色的车,稳稳当当的落地之后,直奔路左边那栋阔气的红顶房屋。
“是空间场。”埃德温在楚辞的耳机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