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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唐浮生 第297节

  铁骑军当天就出发了。
  一人双马,一匹骑乘,一匹驮载各种物资。
  去掉各种零碎,大概驮载了百斤粮豆、奶酪、肉脯,差不多够人和马十天的消耗。
  也就是说,他们理论上可以前出大军五到十天的路程,但一般是五天,因为距离长了,马跑不动。
  战马就一匹,驮马不堪大用,速度也慢,也没法拿来代步,一般情况下驮马都是放在营中的。
  所谓的一人双马,并不是一人两匹战马。
  最奢侈的豹骑都一人三马,那也只有一匹战马,另有驮马一匹,驮载甲具、器械和其他坛坛罐罐,一匹骑乘用马,平时代步,因为舍不得骑战马。
  豹骑都的活动能力同样非常有限,不是马力够不够的问题,主要受限于粮食。
  除非像蒙古人一样,一人五到十匹马,那倒是可以有不止一匹战马。
  与敌人厮杀,两匹、三匹战马都带在身边,那感觉就不一样。
  从乾壕寨大营出发,他们的最远活动距离就在洛阳周边,再远就走不动了,除非能就地补充粮食。
  想奔袭郑州,首先得保证沿途有兵站供给,或者能够从郑州百姓那里劫掠到粮食。
  前次银枪都奔袭到偃师一线,若不是抢了部分汴军夫子,回程的粮食在哪,也是个问题。
  这次银枪都从河北奔袭郝振威、冯霸,为何不沿路返回呢?粮食不够啊,必须要过河蹭一蹭折嗣伦。
  战马如果是核动力的,且不会损坏,邵树德敢从潼关一路奔袭到朱全忠面前——前提是不被他的步兵阻挡。
  更何况也没这个必要。国朝的河南,水系发达,航运传统深厚,都是百余年来花了大力气开挖的运河。陆地运粮,只是朱全忠的补充,有没有影响不大。
  梁、晋争霸时,李存勖也是趁冬天大河上冻,汴军水师无法出战之时过河。
  有些人打仗,从来不计算距离,不考虑后勤的,也不会想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草原和中原,完全是两个地理环境。本方统治区和敌方境内,又是两个概念。
  坚壁清野,是限制骑兵活动范围的最好方式,比种树、挖壕沟之类的还有效。
  铁骑军出发后,等于远远地为大军张开了一层防护垫。即便东行时得到消息,朱全忠主力过来,有几天时间缓冲,也完全来得及调头。
  这就是朔方军的优势,有主动权。
  若没这么多骑兵,东行时就要担心迎头撞上敌军主力,来不及撤退了。
  十月三十日,邵树德亲领步骑三万余人东行,朝渑池县方向开进。
  走之前,他还特地检查了一下附近的原野。
  各种空地上,已经种下了大宛苜蓿、遏罗禄草等杂七杂八的牧草,不知道能不能长起来。
  把牧草种子带到中原来种下,这事听起来啼笑皆非,但没办法。马儿断粮的时候,这玩意可以救急。平时不出战的时候,也可以大幅度降低精饲料的喂养比例,减少开支。
  希望它们不会被人毁掉,生长时也能竞争过其他无价值的野草,越长越茁壮吧。
  十一月初三,大军抵达渑池县,县令金索出城相迎。
  “这便是忠顺军么?”邵树德马鞭遥指在旷野中列阵的两千步卒,问道。
  “回大帅,这便是忠顺军。”
  忠顺军,其实就是原渑池县镇兵、乡勇,总共两千。
  邵树德没给他们配备多好的装备,因为不信任这支部队。
  他敢肯定,只要自己流露出将他们迁移走,打包回灵夏的念头,这些人立马就会反,除非用屠刀将他们压服,然后将其家人全部迁走。
  如此过个十年八年,大概心里就会顺过气来,可为自己所用。
  到了第二代,就完全是自己人了。
  “东四十里便是硖石堡,忠顺军的将士们可愿为我夺下堡寨?”邵树德站在金索身旁,他的话当然不可能让忠顺军两千官兵听到,但这话本来也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硖石堡年久失修,估计也没多少兵守御,正好让忠顺军练练手。
  打河南府的自家人,总要有第1回的。只要动了手,邵树德对他们的信任度又可以上升几分。
  第034章 狼群
  硖石堡外,忠顺军打得有点笨手笨脚。
  幸好这座堡垒年久失修,残破不堪。虽不至于如蔚州城居然被契丹人压塌了那么不堪,但也四处破绽,忠顺军垮了两波后,第三波终于攻了上去。
  邵树德根本没关心这场战斗的结果,他在大帐内召集了铁林、天柱、天雄、顺义四军的将官,一起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华州王卞也来了,虽然他的部队基本不会参战。
  “首先明确目标是什么。”邵树德问道:“能占领河南府或洛阳吗?”
  诸将愕然。
  “灵州乃我钱粮重镇,离洛阳一千多里。汴宋是宣武军重镇,离洛阳四百里,还有大河水运便利。”邵树德说道:“渭北、华州两镇能养六万军队,可支持三万人的远征,即便去京兆府东部摊派一番,亦只可支持五六万人远征。如果马匹多,数量还要下降。凭此数万兵马,可灭得了朱全忠?”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那么我军的目标便不是灭朱全忠,而是尽可能削弱朱全忠。”邵树德说道:“自秦宗权败亡后,河南府、淮西诸州便成了朱全忠的大后方。以河南府为例,张全义招揽流民,垦荒种地,不用担心有兵乱,一心一意发展生产,给朱全忠提供钱粮。虽说如今户口还不丰,远远比不上朱全忠实控的宣武、宣义两镇,但如果能将其破坏,变成前线,朱全忠之钱粮便少了一份来源,此为疲敌之计。”
  “大帅,疲敌之计或不止于此。”陈诚在一旁说道,看起来就像个托。
  “哦?陈副使不妨直言。”
  “大帅,朱瑄、朱瑾、时溥三人,被全忠打得灰头土脸,岌岌可危。眼看着就是三枚熟透的果子,全忠再花费一点力气,便可安稳吃进肚里,如今咱们便要让他吃不了这几枚果子。至少,不能全吃下。”陈诚的胡须留得愈发长了,穿着一件青色袍服,看着就像一位有道方士。
  “陈副使所言极是。此三镇早已被全忠打怕,上下欲降者不少。今我军东出,牵制全忠兵力之后,此三镇应不至于速亡。”王卞不参战,但说话倒挺积极。
  “王使君可知全忠需多少兵马攻下三镇?今孙儒已去江南,颓势愈显,上下离心,多有投奔杨行密或钱镠的。淮南之地,全忠已无任何威胁,防备孙儒之大军须臾间便可北调。今岁朱瑾三万步骑又被全忠一万人马杀得大败,可见二朱实力堪忧。这两年,全忠打二朱,带兵从来只有三四万人,便杀得他们丢盔弃甲,你以为平灭此三镇需要多少兵?”野利遇略在一旁嗤笑道。
  “魏博罗弘信去岁将步卒七万、骑卒一万二千,被全忠五万余人杀得大溃,五战五败,不得不厚币求和,此一路,亦不需要多少兵马防备。全忠,自可领大军屯于郑、孟、洛等地,待我三万余人来攻。丁会、庞师古等将率数万兵马东攻三镇,除非魏博借道,让河东兵马过境,否则撑不了几年的,最多两年。”
  王卞对野利遇略的讽刺有些恼火。
  朔方军这几个大将怎么都这么桀骜?今日没看到铁骑军折嗣裕,上次已经告过一次状了,看见华州军被贼军反攻,居然不援救,反而游骑四出,召集附近的散骑集合,专打汴军骑兵。
  不过折嗣裕是大帅妻族,这惩罚也是象征性的,让人叹气。
  今天这个野利遇略,看样子也不是啥好鸟。
  “行了。二朱、时溥没本事,不能把战火烧到宣武镇,破坏全忠之钱粮重镇,咱们就先替全忠扫一下河南府,有多少人全都搬走。看全忠沉不沉得住气。”
  “说到全忠能不能沉住气这事,按说他也能抽出部分兵力,不可能坐视咱们在河南府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
  “全忠定会派兵。”
  “可如今在哪?会走哪条路?大河还是陆路?”
  “该把银枪都调回来了,防备汝州那个方向有必要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邵树德则看向地图上某点:洛阳。
  朱全忠的兵力还是够的,这会该是已经派人过来了吧?
  ※※※※※※
  铁骑军这次连辅兵一起带上了,毕竟他们要保持充足的体力,扎营、樵采、做饭、修理器械、照料马匹之类的事情太耗时间了,没辅兵帮忙很难。
  他们离开大营后,就一直在大军前方赶路,游骑散得很开,路上甚至还撞到了汴军的两个信使。
  绕过硖石堡后,过缺门、白超垒,在新安县附近停留扎营。
  新安县当洛阳西出道口,北周筑城,以逼北齐,县东北便是汉函谷关旧址,正处于驿道之上。
  也就是说,新安县其实就是国朝的函谷关。这么重要的地方,须得老成持重之宿将,领精兵戍守。
  但铁骑军路过时,新安县毫无反应,不知道是兵少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过新安之后,翻过函谷关东坂,此为函谷关险道之一,若屯有力之军,应能发挥很大作用。
  随后折向东南,过慈涧店,渡孝水,最终抵达了洛阳附近。
  总体而言,在新安以西,山脉纵横,崎岖不平,过新安以后,面前就豁然开朗了。
  洛阳如果面临西来之敌,新安县是最后一道屏障,相当于汉代的函谷关。
  当然这只是正西方的一条路,事实上西南方还有一条,也有雄关险隘,可惜张全义没整治好。
  他若在这些地方派驻重兵,谁还能过来?
  洛阳附近,河流、渡口还是不少的,更兼田垄众多,堡寨林立,看样子人口非常集中。
  铁骑军不会在洛阳附近停留。
  他们在城南十余里外扎营,只休息了一日,便再度东行,直到游骑来报,撞到了一支从郑州方向开来的大军。
  “立刻给大帅报信,汴军有部队往洛阳开来。”折嗣裕找来了都虞候李仁辅,下令道。
  “遵命!”
  随后,他又找来了副使刘子敬,命令道:“此离硖石堡不过一百七十里,步军大队六七天的路程,后面或还有大军开来,你带五百人往东走,搜索前进,看看有无敌军大队。”
  “遵命。”
  “若遇敌骑兵,可将其引到空旷地带,用夹射战术,不要傻乎乎硬冲。”折嗣裕又不厌耐烦地叮嘱道。
  他有预感,朱全忠肯定不止派一支军队过来,那起不到任何作用,后面,多半还有人在赶路,或者已经住进了沿途的堡寨内。
  下达完这两项命令后,折嗣裕决定试探下敌人的成色。
  空旷的田野上,弓弦连响,鼓角争鸣。
  随着大群骑兵的涌来,汴军斥候的活动范围被压缩到了极致,最后甚至完全退到了步军身旁,不敢在外游弋。
  没办法,铁骑军四千多骑卒在周围活动,斥候出不了门是正常的。
  汴军已经在驿道上停了下来。
  他们训练有素地将车辆分列左右,装好拒马枪朝外。
  全军一共分成了八个小阵,前后排列,每阵数百人的样子。
  折嗣裕挥了挥手,亲兵很快挥舞着旗帜,传达命令。
  蓦地,背嵬都一名副将领着四五百骑,随意挑了一阵,呼啸着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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