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98节
温廷安说不紧张是假的,后颈处已悄然渗出一层极薄的冷汗,殷切期盼着太子看个三两秒,就能离开,不曾想,停在她身后不再走动了。
温廷安只能佯作若无其事,继续搦墨往下写。
好在那些要写的内容,深深扎根在了温廷安的脑海之中,纵然是紧张无比,她明面上依旧能顺遂下笔,通畅无阻。
终于,比及她写到倒数第二段时,赵珩之这尊大佛终于走了。
他一离开,她周遭的氛围,从原本的凝冻僵滞,重新变得流畅起来。
剩下的速度就快了很多。
温廷安担心赵珩之会为难温廷舜,但她所担心的事情,最终并没有发生,这乾清宫之中,一片风平浪静,温廷舜就坐在她的不远处,略用余光去看他,在将坠未坠的日色之中,淡金的光投射于少年修直峻挺的身影之间,落笔即成文,似是觉察到她的视线,温廷舜淡寂的面容微微动容,寥然侧眸,隔着一片朦胧的光影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在虚空之中相会了。
似乎被彼此的视线烫着了,氛围岑寂,呼吸静落可闻,俨似时涨时伏的潮汐。
尔后,两人又默契地各自挪开眼,不再看彼此,各自继续书写尚未写完的策论。
温廷舜在策论处停顿了一会儿,方才赵珩之在看着温廷安的时候,他心中升起了一丝不虞的涟漪,那一种感觉,是捧在心尖上的珍宝,受人觊觎的感觉,温廷舜悄然握紧了掌心间的墨笔,面容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那一抹日光笼罩不到的地方,神情逐渐变得沉郁。
他要变得更加强大,不然的话,就没有办法将她从太子那处争夺过来。
这一份心念在他的心底野蛮滋长,日益坚定起来。
很快,这一场殿试就结束了,刚想去寻温廷安,却见金銮殿上,有道人员行了过来,
第126章
大内宫道马迟迟, 高柳乱蝉嘶,当温廷舜行将步向温廷安时,却发现, 赵珩之亦在同时朝着她行过去, 温廷舜半垂着眸, 蓦地顿步,鸦黑纤长的眸子,轻轻敛起,覆落一抹黝黑的翳影。
温廷安不曾想, 太子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她负手行过来,此下虽是傍午的光景, 泰半贡士写完策论都走光了, 但还有剩下一小撮贡士在乾清宫之中,太子的存在感在此处是如此明晰, 使得他们都不得不注意到,更何况, 任谁不欲瞻仰一番太子的仪容呢?
方才只顾着书写策论了,现在都可以略略抬起眸,领教一番未来帝君的君仪了。
于是乎,乾清宫内所有人, 不论是贡生, 还是近侍,都见着了赵珩之走向今岁的登科状元,原以为下访民情, 孰料,赵珩之仍旧寡言淡语, 既未攀谈,也未寒暄,仅是替她收拢笔洗与笔山,拢入考篮之中,因是沉默,整一座大殿之中,仅是回荡笔墨纸砚碰磨在竹篮之中的窸窣声响。
四处太多复杂的视线,如疾射而来的草箭,扎得温廷安后颈处一片生疼。
太子殿下,咱们可以装不熟么?
毕竟本来也不是很熟。
但毕竟是对方是尊贵的监考官,她也不能贸然唐突,只得揣着一颗强大的心脏,佯作若无其事地对太子叩首言谢,尔后,在一片复杂的视线之中离开了乾清宫。
赵珩之沉寂地注视温廷安纤细背影,薄唇轻轻抿出一丝弧度。
她是逃不出他手掌心的。
也是在这一刻,他偏眸看过去,视线与温廷舜的视线在虚空之中短兵相接,淡金日色普照在宫殿的玉阶,本是蒸腾出一片柔暖的气氛,但在此刻,尚在乾清宫里的贡士,却深觉无端发寒,恍若置身于数九寒天之中。
赵珩之希望能从温廷舜的容色看到不甘、嫉妒、不服的神色,只遗憾,温廷舜竟是教他失望了。
少年面容沉寂如一潭静水,瞅不出丝毫的情绪波澜,甚或是说,他脸上的情绪是淡到毫无起伏的。
这厢,温廷安在出宫的御道之外等候温廷舜,想问他关于『地动』的答题情况,她不晓得温廷舜是否历经过地动,脑海里是否也存有关乎地动的治理经验。
没先等来温廷舜,便先见到了九斋的沈云升。
彼此互相打了招呼寒暄一二,到底是原书男主,在考试方面一如既往地拥有主角光环,沈云升答题是答得顺风顺水,今岁的探花宝座他是坐定了。
气氛缓和了些,温廷安遂是道:“洛阳素有榜下捉婿之风,这一段时日,沈兄可得多加留意才是。”
沈云升生得仪表堂堂,腹有诗书气自华,按照原书剧情发展,她和原书女主崔元昭该是作配的,但不知剧情何处出了问题,教他和崔元昭居然不来电。
这可真教温廷安匪夷所思。
似是洞穿了她心之所想,沈云升道:“元昭喜欢的人,并不是我。”
“那是谁?”温廷安下意识道。
此话一出,她才姗姗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佯作腆然的模样:“哎呀,一个不慎,就说出来了。”
沈云升露出无碍的表情,“我感觉,她对吕祖迁有中意之情。”
“吕祖迁?”温廷安不可置信,这简直完全无法扯上关联的两个人。
“命运本就玄妙无比,在不对的时刻,饶是再欢喜的人,也有看不对眼的一日,却在对的时刻,原本看不顺眼的一个人,忽然之间有了悸动与感情,这本就很寻常的一桩事体,”沈云升望向温廷安,嗓音轻了一轻,“温姑娘,你说是也不是?”
见沈云升忽然这般称呼自己,温廷安蓦觉沈云升是话中有话,彼此都是敞亮之人,她便道,“沈兄这番话是何意?”
沈云升视线幽幽淼淼地望定他,“在你心里,便没有一个中意的人么?”
温廷安眸睫微瞠:“为何好端端的,问我这种事情?”
沈云升挑起一侧的眉,道:“这件事,难道不是你先提起?”
温廷安倏然想起,自己方才问过对方榜下捉婿的事情,现在对方问起她,她反而提防起来,这便衬得她格局小了不是?
更何况,沈云升也不是甚么外人,是个树洞般的存在,到底是值得信任的。
温廷安垂下眼睑,有一些话想要开口,但此时此刻,不知为何,却突然开不了口。
沈云升见她这般面目,淡声问道,“你是中意温廷舜么?”
一语道破心事,温廷舜整个人俱是怔然,下意识是要否认的,但看着沈云升堪比洞若观火的神情,她却又道不出半个不字。
宫道之上并无任何一人,坠落的夕云堪堪掩蔽住日色,这宫阙之间的景致都暗了一暗,沈云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虽然温廷舜是待罪之躯,暂且也给不了你什么,但投靠了太子,便是你真心想要的么?”
赵珩之对她的不同寻常,原来让沈云升都看不出来了。
“你委托温伯父在太子面前,为温廷舜求情,代价是牺牲你自己,但你可曾想过,你这样做,温廷舜会真正接受么?你是否问过他到底想不想接受你的帮助?”
沈云升道:“你太小看温廷舜了,凭他的能力,就算不用太子,他也能走到金銮殿参加面圣,太子虽是储君,但真正拿主意的,是当今圣上。”
“真正赋予温廷舜以春闱资格的,是当今圣上,至于太子,你真的会单纯地以为,他会帮温廷舜求情么?”
突如其来的翻转,让温廷安后颈处渗出一片薄薄的虚汗,心中仿佛历经了一场巨大震动,“我是嘱托过父亲拜托太子的事情,我一直以为——”
“温伯父是太子的党羽,也是你的父亲,你让他夹在中间,便是让他极为难办。至于求情之后,太子会不会采纳伯父的建议,那又另当别论了。”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身份都是太子,赵珩之又怎么可能会让温廷舜爬到自己头上来,以威胁自己的皇位?
比及温廷安跳出这个迷局,或许很快便能反应过来,自己一直以来都被太子给骗了,他接受了她的牺牲,但并未真正履行承诺,他仍旧要温廷舜死,只不过,恩祐帝选贤任能,是看重温廷舜的能力的,便是要保住他,加之先帝与大晋皇室颇有渊源,温廷舜的地位与身份,自当也非同小可。
沈云升道:“倘若你对温廷舜的态度,一直这般暗昧不清,在他和太子之间游移不定,再这般下去,你可能会失去一些珍贵的东西。”
“你也该表态,至少对温廷舜表达出一丝明确的态度了,让他知晓,你心里到底是如何作想的,如果不中意她,大可以直接告诉他,长痛不如短痛,而不是一直白白接受他对你的感情,且并不负责。”
“或许你会寻借口替自己挽尊,比如,要为了光复崇国公府的门楣,不得不继续维持这样的身份,要入朝为官,但你的感情与你的仕途,并不相冲不是吗?纵任为官,也并不影响你去接受一份感情,只不过,两者之间总要做出权衡,以及牺牲其中一方一小部分的利益。”
沈云升淡淡地说完这番话,便是离开了。
独留温廷安一个人,在宫道之上任风吹了许久。
该表态了吗……
今夜是家宴,温青松问起殿试策论的情况,温廷舜、温廷猷都是浅述一番自己的答题情状,因是『地动』的论题,乃大邺建朝以来第一次考,加之大邺此前并未发生过地动,是以,谁不能说得太过于详细,提纲都写得较为笼统。
父亲、二伯父和三伯父也在讨论这件事,论议为何帝王会指示翰林院出这道题,结果得出一致的结论,听闻是钦天监的国师夜观星象,发现中原出现荧惑之象,恐有地动之灾,恩祐帝深信不疑,是以才下了诏,吩咐翰林院出了这种题。
“廷安,你是如何答这『地动』的题目?”
家宴上有人问起温廷安,可温廷安尚在思量沈云升那一席话,神情便是显得心不在焉,直至温廷凉在旁侧轻轻揪了一番她的云袖,温廷舜安适才如梦初醒。
她的身份是登科状元,现在崇国公府地位直线上升,开始有了话语权,府中老小,不论叙什么话题,都会习惯性地征询她的意见。
温廷凉附耳将方才众人谈论的话题,简述了一回。
温廷安下意识看向了温廷舜,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之前本想问温廷舜他是如何作答的,但因方才走神,也就没听到他具体回答了什么。
她看过去时,本以为他也会默契望过来,却是发现,他并未在看她,眼神矜冷若霜,恢复了以前那般疏离的模样。
距离感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
虽然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但那一行一止的生疏,让她悄然生出一丝不适。
她垂下了眼睑,沈云升的话,在这一刻似乎一语成谶了。
温廷安淡淡地答:“我也没定数,只能等后日面圣再议了。”
第127章
小楼赤阑满庭芳, 笼院细柳娇无力,金碧上青空,花晴帘影红。
进行正式殿试之前, 温廷安一直足不出户, 一直在想着温廷舜这件事, 当然,她明面上是不会对外人这般说的,只说是要静心休养,拒不见外客。
其实这一段时日以来, 这洛阳城内,特别多人前来谒拜她,尤其是姑娘家。之前, 她对沈云升说的榜下捉婿, 在自己身上也灵验了,确乎有不少世家差遣媒人来说亲, 爵位囊括公侯伯子男,各个阶层皆有之。偶尔出街的话, 不说会有掷果盈车之待遇,但路上总有三五成群的女儿家,或论议、或偷看、或丢丝帕,胆大些的, 便会前来搭话了, 甚或是主动提出邀约。
温廷安何时这般受人瞩目,这种生活时时刻刻教人盯着的感觉,教她并不甚习惯, 时而久之,她便是学精了, 逢有人问起婚配或是提出邀约,她便是如此答道:“家中已有一位结发妻和一个女儿,汝可容拙生回家细议一趟?”
问话的人,绝对是没想到温廷安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成婚,也有了儿女,她这样的回答,自然是绝对劝退。
世家女谁愿意做妾呢?市井女子觉得做妾也有体面,但对方已经有了个孩子,也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又能高的到哪里去呢?
时而久之,也就鲜少有人再上门提及议亲之事。
吕氏同其他房的夫人叙话时,便听到了这样的风声,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同时表情也逐渐凝重了些许。
女儿为何要损坏自己的名声呢?
近日以来,常见温廷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好像不是在忧心面圣,好像是少女在思闺的模样。
吕氏心间不由打了个突,感觉这种事非同小可,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前来濯绣院,且行至温廷安所在的小院里。
春暖香浓,粉雪渐褪,最近回温得很快,檀红与瓷青,各人正替她打起香扇、卷上竹帘,当下见了吕氏来了,吕氏挥了挥手袖袂,道:“先退下罢。”
侍婢俱是伶俐地应了声,双双告退。
“安姐儿,是在为何事所忧?”吕氏握住了温廷安的手,在手背上很轻很轻地拍了拍,“最近总见你不展眉,有何心事,不妨说给娘听听。”
温廷安的目色,自话本子缓缓挪上来,“母亲和父亲,是在白鹿洞书院相识的吗?”
吕氏一噎,“是的啊,怎么了,安姐儿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
她嗅觉无疑是敏锐的,“莫非,安姐儿是有了喜欢的人?”
接下来,她看到温廷安的耳根肉眼可见的蘸染了一丝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