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败给了小皇后 第90节
霍止舟只是抿唇笑了笑。
殿外擎丘在请了,说文武百官已至。
霍止舟目中有些愧欠:“在这里等我半个时辰。”
他解下了腰间玉带,想换上手中她新做的这条,抬眼望向她时,一双温润眼眸已在示意想让她为他换上此物。
宫女躬身上前,被霍止舟抬手屏退,他漂亮的双眼中有一些期待,竟也似恳求。
温夏心脏跳快,面颊有些烫,腰带是可以做,只当是给哥哥缝制,并无什么不妥。可要亲手为他系上,这便不妥了。
哪有成年的兄妹还会再给对方系腰带。
这双朗润如清风的脸上,一寸寸弥布起黯然之色,只是霍止舟从来没有勉强温夏,薄唇似无奈地一抿,只能自顾自垂眼去系。
温夏被他这落寞失意的神色刺了下,她何曾见过一向丰姿如玉的四哥哥这般落寞,也何曾在戚延身上见过这样小心翼翼的请求。
戚延没有这样耐心有礼地对过她,她是他的皇后,即便根本没有同她拜过天地,他也觉得对她的一切都可以理所应当。
那玉带由牛皮鞶带制成,要将温润的白玉宝石扣到小孔中。他不常自己穿戴,皆有宫人来做,从前也从来都是系一些将士们简单的布腰带。
温夏纠结了片刻,终于伸出手去。
细腻指尖触碰到霍止舟的手指,他抬起眼紧望她一双纤细的手,手指很快便挪开了,遵守着希望她安心的距离,任由她一双白皙手指抚过温润白玉,轻轻擦过龙袍上金丝龙纹。
即便隔着衣衫,她指腹的温烫也似烙在腹部一样,令霍止舟温润眸色间覆上一层暗色。
她微微仰起脸,说一声软糯的“好了”,香腮如新月生晕,有不自然的一抹酡红。
霍止舟喉结滑动,嗓音清越:“今日我很开心,我去去就回,谢谢夏夏。”
万寿节宫宴上,受命参加宫宴的朝官皆已端坐殿下,有的身边携带着夫人,也有带了女儿来,其意不言而喻。
霍止舟端坐高位龙椅中,修长清癯的身姿,年轻英俊的仪貌,卸去从前又疯又残的伪装,清奸佞,肃朝野,一袭帝王龙威深不可测,分明已是明君之象,早已得到文武百官最衷心的认可。
而这万寿节宫宴乃太后特意安排,早想劝霍止舟立后纳妃,却一直被他以国未安,没有顾私事拒绝。
如今太后特命各大臣携带女儿贺寿,摆明了既然霍止舟没时间选妃,那就把人推到他面前让他选。
殿中歌舞弹奏的几名女子入殿贺寿,娇婉嗓音禀报着各自门楣,都是各大臣的嫡女。
郑太后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留意着龙椅上的霍止舟,他神色淡然,紧抿的薄唇添几分薄情像,明明从前他温润雅致,先皇都夸他是神仙一般的慈悲玉人,有一颗善良的悯人之心。
殿中女子各有美貌,也端庄有才情,但霍止舟只是淡淡地欣赏这些琴曲,指腹摩挲着腰间白玉带。
郑太后暗叹一声,终未发力惹他不快。
殿中歌舞升平,霍止舟朝郑太后道还有国事,先行离开,让百官陪伴太后。满殿文武百官皆起身恭送御驾。
终于应付完宫宴,霍止舟快步回到紫宸宫。
温夏抱着雪团,抚摸膝上白猫在听乐师调琴。
见到他,她杏眼明亮:“四哥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你饿么?”
温夏抿唇说还好。
宫人已摆好晚膳,满桌玉盘珍羞,除了恭贺万寿,许多都是温夏爱吃的菜,当然也有她爱吃的乳酪栗子糕。
温夏惊喜了一瞬间,高兴四哥哥没有忘记她爱吃的栗子糕。
从前霍止舟在温家过生辰时,她每回问他想吃什么,他知道她爱吃这栗子糕,每回都说自己想吃乳酪栗子糕。
“你尝尝味道如何。”霍止舟道。
手中银叉挖下一小块,入口奶香浓郁,栗子软糯,中间还夹着乳酪青梅酱与荔枝肉。
温夏很是开心,用新的银叉呈给霍止舟。
“怎么像我过生辰一样,四哥哥吃吧!”
在这值得铭记的日子里,殿中二人俱是欢喜之色。
锦雁与擎丘也很是高兴,只是主子不说,二人也不敢多言。
这栗子糕是主子在百忙之中亲自去厨房做的。
他们的皇帝与历代皇帝都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从前孤身在皇陵受过苦,没有宫人侍奉,没有每日膳食,学会了自己生火做饭。
如今贵为帝王,他肃清奸佞,不会再有人欺负他了,他也不用再自己去庖厨了,但他仍愿意去做这一份酸甜可口的栗子糕。
用过晚膳,温夏起身为霍止舟弹奏了一首二哥哥编创的曲子。
她技法娴熟,自有端正国色风骨,琴曲悦耳悠扬,弹奏的模样专注而姣美。
霍止舟安静地凝望她,薄唇边从始至终都是笑意。
待她指腹轻覆弦上,停下时笑着问他:“四哥今日生辰开心吗,可还有什么想做的?”
“我很开心,夏夏有什么想做的?”
温夏倒是真的仔细想着:“燕国的都城好看吗?”
霍止舟笑着说好看。
……
夜色下的东都城华灯如昼,未到宵禁之时,街上遍布车马行人,不远处有戏团杂耍,在街巷高台升起如星辰的火点。
霍止舟带着温夏来到城中游玩。
温夏覆着面纱,没见过这般激烈的杂耍,围上前去。
霍止舟隔着袖摆握住她手腕,怕人来人往将她挤丢,陪她看完杂耍,逛完商铺,马车停在湖畔柳树下。
二人坐在车中,眺望着湖上游舫,听着悠悠扬扬的琵琶声划破夜空遥远地传来。
今日应该是开心的日子,可温夏出了神。
她竟在这一刻想起戚延来。
他也曾带她夜间逛过热闹的京都,乘着画舫游过湖。那时她以为她可以用示好换得他的宠幸,护佑温家。可她一次次的顺从只能换来他的变本加厉。
他那样一个人是不是没有心?
他何曾再像小时候的太子哥哥。
口口声声说要改,被她一耳光扇在了脸颊好像也没有动怒,他是在那一刻才有了心,知道悔了么?
可如今已经晚了,她不愿再回到大盛那座富丽堂皇的笼子里。
温夏黛眉轻蹙,任晚风吹拂鬓发,心底的担忧与惊慌好像在霍止舟面前从无隐藏,都写在了脸上。
直到一只滚烫的大掌覆住她撑在车窗上的手,冰冷手指被他握入掌心。
稀薄的光影下,温夏撞上霍止舟无声噙笑的眼睛,这双眼睛也在无声诉说着他的牵挂,他的陪伴。
温夏觉得愧疚,从前九岁时回到北地也是四哥哥这样安慰她,自从九岁落水得他救起后,她好像就开始对他很是信任。而后温立璋收他为养子,她喊出那声四哥哥,无条件的依赖就再也没有收回过。
她在他身上得到亲人的保护,友人的陪伴,又有琴乐知己般的共鸣。
可温夏不愿再让他为她难过,尤其是今日他生辰的时候。
她只是无法开口说出此刻心底的担忧与恐惧,她害怕。
害怕她怀上身孕。
自从从大盛皇宫离开,按上个月的月信时间算,她的月事已经推迟三日了。
温夏很害怕,很无助。
却不敢同任何人提起。
霍止舟清越的嗓音响在安静的车厢里:“还想再逛,还是回去?”
“回宫吧。”
回程的马车穿过热闹集市,驶入御道,过宫门。
温夏一路上心情低落,不敢让彷徨无措影响了四哥哥。
可他一路言语少了,好像能察觉到她不开心。
擎丘在外摆好脚踏,霍止舟先下了马车,朝她伸出手来。
温夏刚刚起身,忽觉身下热涌袭出,她愕然地一瞬惊慌惊喜,又害怕不是,紧捏绣帕回头望向车厢软塌。
横窄软布上烙下了一抹残红。
她又喜又羞,明明是高兴的,这一刻倒更无措起来,双颊慢慢红透了,不敢去看霍止舟。
她今日穿的还是白裙……
“夏夏。”
车下,霍止舟一声低唤。
温夏红着脸颊转过头来,他深邃双目温润安静,伸出的手执着而坚定地落在她身前。
他好像察觉她所有的心事,没有安慰,没有揭露,只是以这双坚定的眼眸等她下车。
温夏手掌落上去,借由他力量下了马车,在她无措要怎么走回这漫长的一段御道时,他已经横抱起她穿进了夜色。
温夏怔怔望着霍止舟,他垂眼看她,薄唇微抿,似在告诉她可以安心了。
温夏想起了刚回北地最初那整整两年不高兴的时光,那时的霍止舟把她当做救命恩人的女儿,友人的妹妹。对她恭敬、照顾,也会很耐心地做出卤食哄她。
安静地靠在霍止舟胸膛,温夏没有再扭捏,只有所有担心与恐惧终于褪去的欣喜。可心间终是苦涩,明明该是开心的,却忍不住还是很难过。
她埋在霍止舟胸膛,他干燥衣襟上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与雪松的清冽。
他一路将她抱回华玺宫,两侧宫人皆无声跪地请安,也很识趣地没有入殿打扰。
直到被他放到美人榻上,温夏才收起情绪,抬眼时却愣住了,因为霍止舟衣襟上浸湿的一团暗影。
她竟然哭了,明明今日是四哥哥生辰的喜日子。
温夏无措又愧疚地抬起眼。
霍止舟伸手擦着她湿润的眼角:“夏夏,一切都会过去的。”
“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温夏垂下颤抖眼睫,终于忍不住滑下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