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宋小姐

  眼泪澎湃而出,将枕巾打得湿洼洼。
  脑海里都是宋韵被人打死前的模样,而她的死都是因为自己而起。
  宋韵的手死死攥紧了身下的雪白床单,眼里涌现出似雾霭般浓而沉的恨意。
  听见房门被推开,宋韵循声望去,见宋至诚与何霞飞进来。
  她又淡淡移开目光,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宋至诚将病床上的小桌板拉下来,何霞飞把食盒放上去,逐一打开说:“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起来吃点东西吧。”
  宋韵动了动眼珠,那些饭菜色香味俱全,但不是她爱吃的。
  她没动。
  何霞飞以为她不舒服,关怀说:“还有哪里疼吗,我去叫医生。”
  宋韵淡声开口,声线冷漠:“不用。”
  一旁的宋至诚微顿,他没听过小侄女用这么冷淡的态度对过谁,却只当她是受了创伤还未走出,便愈发放柔了声说:“多少吃些吧。”
  宋韵说:“我不饿,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宋至诚皱眉:“你现在的状况还不合适……”
  “我要出院。”宋韵坚定道:“不喜欢待在这种地方。”
  宋至诚观察着她,脸还是那一张脸,只比往日更多几分清冷疏离,并不亲近,漆黑的双目亦是空洞,寒似飞霜。
  何霞飞到底疼她,妥协说:“好,咱们回家去,外婆在家里照顾你也是一样的。”
  宋韵微点了下头,疏离道:“谢谢。”
  “……”宋至诚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也没说,他去办了出院手续,让司机来接了宋韵回海边的小楼,不够放心,又想法子去雇了个家庭医生过来。
  宋韵很快被转回了何霞飞家中,只是看见这间不属于自己的房间,有些莫名,她站在门边不大愿意进去,问宋至诚道:“我要去自己的房间。”
  宋至诚愣了愣,“这就是你的房间。”
  宋韵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蓦然记起一些混乱的梦境,她很确切的知道梦境里的人是自己,但别人都将她看做了妹妹。
  她没说什么,怀着满心狐疑,进了属于本来妹妹的房间。
  里面的装修风格正常而普通,奶白色的窗帘,暖色系的四件套,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是那个乖巧小妹的习惯。
  她向来喜欢夸张的东西,房间必定是大红配大紫,大黑配大白,东西从不整齐堆放,但她很清楚自己的每一样东西放在何处,墙体上总被她所谓的抽象派画贴满,有些是出自名家之手,更多出自她自己的手。
  比如自己身上的纹身。
  宋韵在何霞飞的照顾下,躺在了那张柔软的大床上,鼻息间是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有些清新,她不太习惯,问旁边的宋至诚说:“有烟么?”
  “……”宋至诚眉头一皱:“你胡说什么,女人抽什么烟,你都还没痊愈……”
  “现在倒是管我了。”宋韵哼笑一声,笑里冷意飘散弥漫,宋至诚见她笑得有几分森意,禁不住心头微颤,太奇怪了,她醒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宋至诚发觉了她异常,没说什么,转身出去。
  宋韵看他离开的背影,眼中嘲弄之味愈发明显,从小这些长辈就从未管她理她爱她,现在又何故作态。
  却没几分钟,宋至诚回来了,手里拿了包烟,是她经常爱吸的那一款玉溪。
  他将烟和打火机一起给宋韵。
  宋韵接过,沉默的点了根,当着他的面吞云吐雾,说:“我爸死前的财产给了我,但我记忆里你们并没有给我。”
  宋至诚说:“这件事归你小叔管。”
  宋韵没跟他说什么,摸出手机,发现手机也不是自己的,她心里有些奇怪,试探着输入自己的生日数字,锁开了。
  她找到通讯录,看见排在第一个星标的‘张先生’,点进去看了那串熟悉的数字后,她厌恶地皱眉拉黑,然后才找出宋至光的电话。
  宋至诚见她要联系他,想起他前两天才给自己说的话,劝道:“他在国外,有时差……”
  “有时差怎么了,我可不认为他会有心情睡觉。”宋韵不以为意地打断,那四个叔叔里,跟她亲近些的只有宋至光,因为他跟她同样阴暗。
  她打了过去,果然那边几秒就接听起来,她开门见山说:“我爸的遗产,可以给我了。”
  宋至光听见这不同寻常的声音,向来喜欢藏着几分心思的他此刻也难掩语气里的激动:“你是谁?”
  “宋至光,我爸遗嘱写了给谁,我就是谁,你打什么哑谜。”
  宋至光没再说什么,掐了电话。
  宋韵也不追问,清楚他会在短期之内出现。
  她放下手机抬头,就看见宋至诚皱成山丘的眉和满脸惊诧,懒得去追究别人的心情,她说:“我要休息了。”
  宋至诚没回答,但跟何霞飞一起离开了房间,他出去后,在走廊里抽了两根烟,才敢拿起手机联系心理医生。
  房间中,宋韵正要躺下,注意力忽然被不远处的茶几上一个本子吸引。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她妹妹的日记本,有年暑假她来这里,每天都要写。
  宋韵想过去看,但被输液瓶牵制住,她看了眼针管,不眨一下眼睛直接拔掉,有几颗血珠冒出来,她拿了纸巾随手擦掉,去打开了那本笔记本。
  前面的字迹娟秀正规,从十六岁往后,字迹开始龙飞凤舞,每一笔每一画都透着猖狂,写出一种超脱世俗的不羁感。
  这是自己的笔迹。
  宋韵翻着翻着,里面掉落半张纸,纸张边缘有被火烧过痕迹,上面四个大字:结婚协议。
  还有张尔成跟宋韵的名字。
  宋韵冷笑一声,拿起打火机将余下的半张也给烧毁。
  眼前事态开朗而明了,她自我渴望成为宋韵,就真的自我分裂成了她,即便不清楚以她的身份做了些什么事,可看见这么一本厚厚的日记本,知道了即便自己成了别人,竟也还栽在他手上。她觉得可笑。
  不论自己是什么身份,总跟那个男人有扯不清的关系,而他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认为自己是宋韵,他也下得去手,更是可笑至极。
  她烧毁了余下的结婚协议,连同那本日记本也给烧掉。
  火光落在她清纯亮丽的眉眼处,却燎起阵阵威慑人的沉冷,抿起的薄唇弧度都透着漠然的森意。
  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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