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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崔府里头的人很快便晓得了大房要将洛丰郊外的布庄交给崔九一家打理,不过话是如此说,而崔元与林氏早已去了避暑,也只剩崔湛与崔锦兄妹。
  且崔湛性子沉闷,又是个极少开口的人,而打理布庄又是些琐碎的俗事,自然而然的便只能由崔锦一人做主。
  这几个月来,有关崔锦的闲言蜚语闹得满城皆知。
  无论是哪一件事,都能让洛丰城百姓在茶余饭后说上个大半天,只是大部分人都忽略了一事。崔锦纵然在洛丰城掀起了轩然大波,但她仍然只是个没有及笄的少女。
  最留心此事的人莫过于是与崔锦有血缘关系的堂妹崔沁。
  她一知晓母亲将郊外的布庄交给崔锦打理时,硬是在方氏身旁撒泼打滚了足足一个时辰。即使方氏与她解释了利弊,可崔沁仍旧不服气。
  方氏无奈之下只好板着脸训了崔沁一顿。
  崔沁被训了,泪珠子哗啦啦地流下。哪有当娘不疼女儿的?方氏被她哭了一会,也心软了,口头上应承了她待她及笄时给她的嫁妆里再添几间铺子。
  崔沁心里头那口气才消了不少,只不过她依旧贼心不死,想方设法地在崔柔面前说了一顿,企图挑拨离间。当她见到崔柔神色晦明晦暗时,方满意地离去。
  当天晚上,崔柔便去了梧桐苑。
  “锦堂妹,我知你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只是不妨实话与你说,那一座布庄接了会十分棘手。这几年来,还有过一旬都是依靠大房的补贴才维持了下去。”
  崔柔看了崔锦一眼,委婉地道:“若是换做寻常人家,怕是早已被布庄的盈亏给掏空了。”
  说罢,崔柔也不再多说。
  她晓得锦堂妹是个聪明人,此时退出还是来得及的。
  崔锦笑道:“多谢堂姐的指点,阿锦心中有分寸的。”崔柔的这份心意,她会记着的。在这偌大的崔府里,也只有三房与她往来时较为真心实意了。
  见她如此,崔柔也明白她已是拿定主意,便不再多说。
  崔柔离开后,阿欣也不由担忧地道:“大姑娘,我们如今剩下的金也不多了,大爷那边定不会给我们多少补贴的。”
  崔锦说:“不必担忧,我自有分寸。”
  阿欣见自家大姑娘胸有成竹的,登时也放心了不少。
  .
  翌日。
  崔锦穿上之前谢五郎赠她的华衣,又让阿欣给她绾了高髻,又在额间贴了花钿。这番打扮下来,阿欣都不禁看得目不转睛的。
  她家的姑娘就是长得好看,穿粗布麻衣都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秀丽,更别说精心打扮之下,又穿上了贵人所赠的华衣,简直耀眼得像是空中的圆日。
  尤其是今日还在额间点了牡丹纹案的花钿,恰好遮掩住了她这个年纪的青涩,尽添端庄华贵。
  阿欣说:“大姑娘如此穿着,便是宫里的娘娘都比不上呢。”
  崔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大早嘴巴就甜得跟抹了蜜似的,你见过宫里的娘娘么?”
  阿欣的杏眼睁得圆圆的。
  “可……可是奴婢就是觉得没人能比大姑娘更好看了。”以前在樊城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察觉,直到后来到了洛丰,大姑娘锋芒展露,便也越来越耀眼。
  那一种好看,并非是容貌上的,而是从大姑娘的骨子里无意间透露出来的。
  她不怎么识字,也想不出华丽的词藻,只有满脑子的“好看”两字。
  崔锦轻点她的鼻头。
  “嘴甜!不说了,去外头点上五六个仆役,再唤人备好车,将阿宇也叫上。”
  阿欣嘿嘿地笑着,应了声后,又悄悄地看了眼崔锦,才离开了厢房。阿欣此刻是打心底的高兴,似乎打从燕阳城那一位贵人离去后,大姑娘的笑容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真。思及此,阿欣默默地腹诽了一句,最好燕阳城的那一位贵人再也不要来洛丰城,害得她家姑娘劳心伤神,简直是可恶至极!最好哪一日坐马车的时候摔个跟头!
  .
  “啊……”
  阿墨惊呼出声,吓得脸色都发白了。他连忙道:“郎主且安?”谢五郎从马车里钻出,脸色微微发青,他问:“发生何事了?”
  王四郎的马车从后头绕了过来,他跳下马车道:“五郎霉矣,车辕陷入泥泞之中。”
  阿墨伸出手,扶着谢五郎下了马车。
  阿墨喝斥道:“你是如何驭车的?若是摔坏了郎主,赔上你一家性命也不够。”
  驭夫心底不由有些后怕。
  谢五郎面无表情地道:“罢了,抬起马车,歇息片刻后再启程。”
  “是。”见郎主没有追究之意,驭夫松了口气。
  阿墨说道:“郎主,前方正好有一处亭子。”
  谢五郎颔首。
  阿墨让人在亭中清扫干净,又铺了软垫和桌布,备上了一壶清茶与两三盘糕点。谢五郎坐下后,发青的脸色才微微有了好转。
  王四郎自个儿斟了一杯茶,笑道:“五郎这几日果真霉矣。”
  谢五郎不以为然。
  王四郎细数道:“到了明州,发现都是虚的,白来了一趟。启程回燕阳城,好端端的天气,却下起了暴雨。就连你那一向稳妥的驭夫,竟也在泥坑摔了跟头。”
  说着,他瞥了眼谢五郎被撞得淤青的额头。
  “霉矣霉矣。”
  谢五郎说道:“我不信命数。”打从他得知自己有了上天眷顾,可以窥测将来时,他便知命数在凡人手中一样可以扭转。即便此时此刻的他不得上天眷顾,可他依旧如此相信着。
  没了神技,他还有庞大的谢家与巫族。
  谢五郎说:“明州之事,有人在背后作祟,若无猜错与欧阳家必定脱不了干系。”他不以为意地道:“我在洛丰城待了两月,欧阳家便已不耐烦了。”
  王四郎莞尔道:“被人不耐烦,你怎地还如此高兴?”
  谢五郎说:“能让人不耐烦,心中怨着恨着,也是一种能耐。”
  王四郎被呛了声。
  “你倒是说得堂而皇之。不过回了燕阳城,心中念着想着的也不在少数。”王四郎知道的事情多,谢五郎早已到了娶妻之龄,燕阳城里盼着能嫁给他的贵女们多如牛毛,其中又属汾阳崔氏的嫡女与他们王家本家的嫡女最为旗鼓相当。
  这两人为争当谢五郎正妻打小便开始攀比,不比个一二来定不肯罢休。
  他长在王家,可没少听说自己这位阿妹为了比过崔家那一位嫡女所费的心思。尤其是他与五郎交好,也不知当了多少回中间人,可惜五郎眼光顶顶的高,莫说这两位贵中之贵的嫡女了,连公主的仰慕都不屑一顾。
  不曾想到五郎在外游历了大半年,竟有女子入了他的眼。
  若是燕阳城的那几位晓得了,恐怕会有一场腥风血雨了。这内宅的争斗,杀人不见骨血哩。
  思及此,王四郎忽道:“五郎当真不懂得怜香惜玉,姑娘都是水做的,不就耍点心眼了么?用得着这么对人家姑娘?你一离开,崔锦怕是会四面楚歌了。”
  阿墨默默地看了王四郎一眼,心中腹诽,崔氏落魄时,郎君你也默默地插了人家一刀呢。
  仿佛看透了阿墨心中所想,王四郎睨他一眼。
  “阿墨你不懂,我若是那时就知晓崔锦算计了五郎,我定不会这么说。这年头还有姑娘敢在老虎面前拔须,还拔得如此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我王四钦佩得很。”
  谢五郎搁下茶杯,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他面无表情的。
  王四郎也不怕他,道:“就看在算计你的份上,也该带回谢家。如此有趣的姑娘,放在家里头,正好能解闷。听说还是个伶牙俐齿,读过诗书的,兴许还能□□添香。”
  谢五郎仿若未闻。
  他这位知己好友,其实什么都好,脾性也对他的喜好,唯一不好的便是太聒噪,偏偏他也不怕他,索性专心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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