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他包容一切

  今日的宴席能够维持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苏志东从头到尾，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仍旧能够笑脸相迎，也令许多人刮目相看。
  因为并非是皇家盛宴，所以各家小姐们也无需准备才艺。
  宴席即将结束，最后是以一场戏结尾，请来的戏班子是盛京最有名的，是张氏用了重金请来，若没有发生苏玥儿的事情，张氏一定会好好的欣赏，毕竟难得能够请到府里唱戏。只是可惜，今日的她实在无法定下心来，时不时的她会扫一眼苏陌，发现苏陌悠然品茶的看戏，心底的火蹭的一下冒起来。
  “老爷，陌儿这丫头既然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不如就交给我处置吧？我必须好好管教管教她，现在教唆玥儿勾引墨王，日后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张氏低声道。
  苏志东闻言，冷扫了一眼张氏，“你认为那丫头现在很好的拿捏？”那丫头现在越来越难以拿捏，心思极多，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只会招惹来一身腥，最重要的是她与墨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是个小丫头而已。”张氏冷笑，如果连一个小丫头她都对付不了的话，她又怎能掌管好整个苏家？
  苏志东摇头，“暂时莫要对她出手，她还有用。”玥儿如今已经让墨王厌恶，原定的计划被迫取消，日后就算用些法子墨王也绝对不会接受玥儿，那么只有另寻他法。所以，再还未弄清苏陌与墨王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暂时不可动苏陌。
  张氏一听，整个晚上她都在想怎么对付苏陌，可没想到苏志东竟然突然说不能动苏陌，她怎能接受？“老爷，即使她有用，可她却不是个安心听话的，必须教训教训才能听话。老爷日后才能放心用她不是？”
  张氏的话引苏志东沉思。
  一名守卫快步跑了进来，然后悄然无声的走到苏志东的身后，向苏志东低声禀告。
  苏志东闻言，怔楞片刻，“张府的大少爷？”张氏从张府归来后曾说过张府的大少爷并非外面所传言的那般痴傻，不过就是行动不便而已。其实张家在盛京并非最大的几个家族之列，却是不容小觑的家族，几百年的家族历史比苏家更悠久，根基也更扎实。所以，对于这样的家族苏志东不想得罪。既然张大少爷前来，他必定要好好招待，争取一笑泯恩仇。“快请！”
  “是谁来了？”张氏好奇问道。
  “张府的大少爷。”
  “张府的大少爷竟然会来？”张氏惊愕不已，前两日张家与苏家闹得太僵，她一直后悔不该与张家结仇，毕竟刚回到盛京就与人结仇，日后在盛京还怎与人交际？此时听闻张家来人，且还是来了张大少爷时，张氏欣喜雀跃，“张家来人，意味着讲和了？”
  苏志东皱眉回道：“暂时未知。”还未见到传言中痴傻的张大少爷，一些事情就不能断言。只是，一向不出来见人的张大少爷今日怎会突然前来？
  “三妹，今日的大伯母有些怪异，台子上在唱戏，她不看戏却看你。”苏媛压低声音对苏陌说道。
  苏陌轻笑道：“她将苏玥儿之事怨在我身上了。”有其母必有其女，苏玥儿今日这般愚蠢，是因为张氏的教导，若非张氏教导纵容，今日苏玥儿怎会狠狠的摔了一跤？张氏是聪明，否则不会将苏志东身边的那些小妾制的服服帖帖没有一人敢胡作非为飞。
  “大伯母太不明事理。”苏媛怒道。
  “早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又何必因此动怒。”苏陌轻声道。
  “她又要想法子针对你了。”苏媛担忧道，在张氏的眼皮子底下就是没有休闲日子可过。
  苏陌浅笑回道：“即使没有今日之事，她们又怎会不针对于我？退一步只会让她们更加得寸进尺。”唯一能够让她们不再折腾的方法就是，砍掉她们所依靠的肩膀！
  苏晴摸了摸手中异域风情的配饰，轻咬着唇瓣问道，“三姐，我可以将配饰留下来吗？”她真的非常喜欢这件配饰，可是因为轻易选择相信云珊郡主，她怕留下配饰会令三姐失望。
  “无碍，留下吧，并非贵重的东西，收下也无妨。日后再送东西推拒便可。”苏陌点头，看了一眼配饰，只是用最简单的丝线和玉石穿在一起，因玉石的质地一般，自然不会贵重，适合送人玩耍的小东西，云珊郡主想的很周到。
  “张大少爷到！”
  下人扬声喊道。
  可以提高的声音并不会很大，未影响台上唱戏的人，也未影响专心看戏的人。
  毕竟，张大少爷四个字众人皆不熟悉，唯一好奇的是宴席都快结束了怎么还会有人前来？
  渐渐的有人反映了过来，盛京只有一户姓张的大户人家，而张府的确有个张大少爷，只是这位张大少爷是个痴傻的残疾啊！只能躺在床上被人照顾的，怎么会突然前来苏家了？
  一人咦了一声，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就引来了许多人的议论。
  “张大少爷不是从未出过张府吗？而且常年躺在床上被人照顾的，怎么今日就突然出来了？就不怕出来后惹出一堆笑话来？”
  “是啊，听说不仅是瘫在床上，而且还是个痴傻的呢！这两年张夫人一直为张大少爷寻婚事，可没人会将姑娘嫁入张府。为此，张夫人可是愁白了头呢。”
  “正是，前两日不是与苏家结亲了吗？是那位在监牢里待了五年的媛小姐，她在牢里被人欺负过，日后也难嫁人。所以就与张府结亲了。只是可惜苏家养了个不听话的奴才，进了张府后竟是不知羞耻的勾引张大少爷，刚刚谈好的婚事立即就取消了！”
  “你们说的这些盛京都传遍了，我好奇的是为何张大少爷会来苏家，你们没仔细听吗？只有张大少爷来了，没有张府的其他人。若张大少爷是痴傻的人，张府会令他前来？”
  “如你所说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究竟怎么回事，咱们见到这位张大少爷后就会知晓了。”
  有些人是在低声交谈，并不影响许多人看戏。
  只是苏媛却留意听见了，毕竟张大少爷与她也算曾经有过缘分。她当然知道张大少爷并非传言中的痴傻之人，只是行动不便而已。
  苏陌半阖着眼眸，一边细细的品茶，一边深思张辛臣为何会突然走出张府前来苏家，张辛臣隐忍了多年，令外面的传言越来越不堪，仍旧没有出来辟谣，可今日却突然出现，绝非偶然。
  不远处的祁墨忽然低声嘀咕了一句：“张辛臣怎会突然出现？”
  “墨认识张大少爷？”上官云珊轻声问道。
  祁墨冷笑回道：“一个比爷更会隐藏的人。”
  上官云珊闻言，轻笑出声，侧头看向入口处，笑道：“如此，我真的要好好瞧瞧了。”她对盛京的局势和各大家族中的人几乎都有几分了解，当然知道这位被众人传言痴傻瘫痪的张大少爷，如今听祁墨的话外之音，此人隐藏甚深。
  祁墨忽然抬眸，看向淡然品茶的苏陌，前两日张府的事情与她有关，而张辛臣从不会因为他人而被左右，那日是因为她？张辛臣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在许多人的猜测和议论声中，张辛臣终于出现在众人目光之下。
  他乘坐在四人抬的椅子上，他的眼神高雅如云，云朵中卷着温柔的色彩，无波澜的眼眸直视前方，仿佛在浑浊尘世中唯有他一人置身事外。
  男子的容颜不是最为华丽逼人的，没有墨王的妖媚华美，没有赵五公子的尊贵逼人，反而清雅如仙。
  这哪里是痴傻的瘫子？！
  传言有误啊！
  实在是天差地别的传言啊！
  “请张大少爷入座。”苏志东起身说道。并且示意下人为张辛臣寻出一个地方可以放置他的座椅。
  谁知，张辛臣只是淡笑的拒绝了，“莫要麻烦，小辈今日前来主要是来送一份礼物。”余光间，他在众人中寻找他想要寻找的那人。
  “送礼？”苏志东吃了一惊。
  张辛臣点头，“请问苏陌小姐在何处？”
  苏志东眨了眨眼，刚才还吃惊认为张辛臣来此是送他大礼，主动求和，可没想到张辛臣一开口就是要寻找苏陌！言明礼物是要送给苏陌的！
  苏陌眸光微动，起身走到前方去，且来到了张辛臣的面前。
  前方戏台上仍旧热火朝天的唱着。
  戏曲的声响，昏黄的灯火下，苏陌看到眼前男子那张苍白的容颜，他的脸上洋着似乎可以包容所有的笑容，静静的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越走越近，直到到了他的面前时，他脸上的笑容更为清晰。
  张辛臣身边的下人拿着一个小锦盒送到苏陌面前。
  苏陌接过，并未打开。
  张辛臣笑道：“收好，你会需要。”
  闻言，苏陌心思微动，众人注目下，她只能回应：“谢谢张公子。”他从未走出过张府，如今突然出现送她锦盒，锦盒内的东西毕定对她极为有用。只是，他为何要帮她？
  “勿谢。”张辛臣温和的笑道。然后又苏志东点头行礼，客气的说道：“小辈还有要事，先行离开。”
  “好，好。”苏志东愣了愣，仍旧没有回神，他是暂时还未想明白张辛臣为何会忽然出现，又为何忽然出现后没有言语两句就离开了！
  四周的人对此更是议论纷纷，更是肆无忌惮的打量起了苏陌。
  不明白苏陌与这位深居简出的张大少爷是如何认识的。
  就在下人重新抬起椅子准备离开的时候，苏陌忽然道：“我送你出府。”有些话不适合在这里说，可她并非是无端承受他人帮助之人。
  张辛臣清雅苍白的脸容上闪过温煦的笑容，望着苏陌深黑的眼眸，轻点了下头，“那就麻烦苏陌小姐了。”
  见苏陌与张辛臣二人从众人眼前离开，许多人已经暗暗开始议论了。
  无人发现祁墨盯着苏陌与张辛臣离开之处，失神片刻。
  “张大少爷是为了苏陌小姐而来？”
  “苏陌小姐怎么会与张大少爷认识？”
  “今天苏家的这场宴席还真是发生了太多事情，令人目不暇接啊！回去后可要好好想想喽！”
  “看这位苏陌小姐极为娴静温柔，与那位玥儿小姐完全不同。嫡出的就是嫡出的，庶出的无法相比。就算是嫡出的在监牢里待了五年，可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
  此人的话一出，众人都跟着点头。
  因为苏陌所展现出来的是天生的气质，一种不会轻易模仿伪装的气质，是留在血液里的高贵。
  “今日过后也无人再去抹黑张大少爷了吧！刚才瞧过去，张大少爷绝对是一表人才！可惜啊可惜，就是不能下地行走。”
  “人无完人，张大少爷在面对各种议论和抹黑都没有出来辟谣，就足以说明张大少爷是个内心强大之人。”
  今日见过张辛臣的人几乎所有人的印象都非常好，因为张辛臣不高傲，不无理，不咄咄逼人，反而进退有礼，令人十分舒服。
  “老爷，你看到那些人的神色了吗？他们肯定是在议论为何张大少爷来了不给你送礼，却偏偏送苏陌那丫头！”张氏愤恨不已的说道，如今是越看苏陌越不顺眼。苏陌这丫头有什么好，为什么总是有人前来相助？
  苏志东凝眉深思，呵斥张氏：“莫要再多言！我不去管你在后院折腾，但是你莫要胡作非为！苏陌这丫头不简单，不可轻易去处置。”
  苏志东训斥的语气极重，令张氏抽手不及，惊愕半响。僵硬的回道：“好，老爷，我知道了。”
  另外一侧，苏晴惊讶的问：“二姐，张少爷怎会送三姐礼物？”
  苏媛摇头，面色微沉，“此事三妹回来一问便知，咱们莫要多言。”
  ……
  清幽的青石路两旁，几盏明灯照亮。
  清风拂面，没有那阵阵醉人的酒香和吵人的戏曲。
  行走于青石路上，心似乎也静了下来。
  苏陌与张辛臣仅是一面之缘，她未曾想过会再次相见，且再相见时，是张辛臣主动出现。此举，令她有些迷茫。
  “莫要多想，我只是待的久了，认为该出来好好看看了。”张辛臣突然开口。他的话语绝对不咄咄逼人，反而是避重就轻。
  “停下，你们退下，看着四周。”张辛臣命令抬椅子的四人。
  四人立即尊敬应了，速度极快的分散四周。
  苏陌望着瞬间无影的四人，深眸暗处微微一动。
  “莫要多想。”张辛臣轻声道。
  夜里，他轻缓温和的声音仿佛一道清泉流入人心，安抚人心，温暖人心。
  有着不可思议的魅惑。
  苏陌余光间瞧见他盖在双腿上的白色皮毛，绒毛随风舞动，愉悦的跳跃着。
  “想必你已经猜到锦盒内并无东西。”他又言道。
  苏陌唇角扬起浅笑，“谢谢你。”当明日赵臻退婚的消息弥漫在盛京的大街小巷后，她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会更多，更重要的是苏志东这个老狐狸的不折手段，张家在盛京的地位特殊，不会有人轻易招惹，虽然看似张家在盛京地位不是最高，却是令人不得不想到后果。而张辛臣今日前来，点名送她礼物，也是在给苏志东布下迷阵。
  他是在助她。
  只是，为何助她？
  无利而不图，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无需猜测我为何助你，暂且当做你帮我解决了一桩本不该有的婚事吧。”张辛臣笑道。
  苏陌眉毛一抬，笑道：“我却让二姐失去了一名可待她真诚的夫君。”
  “她与我并不合适。”张辛臣笑着摇了摇头。苏媛需要的是普通人家可带给她的安稳，而张家不适合苏媛。
  闻言，苏陌点了下头，的确大家族内事情众多，不适合苏媛。
  “你一人孤军奋战会有些乏累，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苏陌，无需信任我，我只是心如止水多年，突然想要帮一人度过难关而已，因你……不易。”张辛臣低声说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表明他的想法。经历过苦难的人，就会懂得一人孤军奋战的辛苦与难熬。她一介女子，更是不易。
  苏陌，一个看似坚毅到没有裂缝的人，实则已经千疮百孔。
  不易！
  不易！
  这二字，不易。苏陌半阖双目，唇角的笑容略微有那么一丝僵硬，面具带的久了，也就成为了自然而然的面貌，即使僵硬，看上去仍旧没有丝毫裂缝。
  她低声回道：“张公子，我已经习惯了。这一次谢谢你，希望不会有下一次。”
  这一生，万不会轻易想信人。
  这一生，她只信自己。
  为了什么？
  为了赎罪。
  为了那百条亲人的性命。
  这么做，她或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不再撕心裂肺。
  忽然，一只手，一只有着人间最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胳膊上传来阵阵的暖意。
  顿时挥散去阴暗地狱般的冰冷。
  苏陌抬眸，笑容依旧。“张公子，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无企图之心，便不会轻易施舍。
  那只手仍旧紧握住她纤细的胳膊，他苍白秀丽的脸容上温和的笑容依旧，他微笑着，用微笑包容一切，“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只是动了一时的恻隐之心，心如止水多年，动了恻隐之心实属不易，助她一次无妨。
  苏陌低眸望向握住她胳膊的手，良久沉默。
  时间悄然流逝。
  青石路的两端静悄悄。
  无人经过，无人惊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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