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稿酬

  这是本月第二次收到稿酬汇款单了,礼貌地寒暄几声,张宣平静接过,心情没有太大波动。
  倒是邮差的这声大嗓子,把外面正打着热水的阮秀琴招了回来。
  “小林,又麻烦你了。”阮秀琴对这个送了几年信件的邮差很熟,找一个干净的搪瓷杯倒满热腾腾的开水后,又赶忙从床头柜上拿了一瓶桔子罐头递给人家。
  阮秀琴熟悉邮差,邮差也深知张家的困难情况,没有去接罐头,反而捧着开水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喝一口就道喜说:
  “你们家张宣可真有出息,这半年我都是第4次给他送汇款单了呢,将来肯定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作家。”
  阮秀琴默默地从张宣手里要过汇款单看了看,然后熟稔地揣进自己衣服兜里,就温温笑对林邮差说:“承你吉言咧,将来要是真有出息了,还是你祝福的好。”
  说着话,阮秀琴又把桔子罐头递给了邮差。
  “不用,不用,这东西我家里有。”邮差忙摆手,推辞着不要。
  “家里有是家里有,现在大冷天的出门在外你也不容易,就拿着打个口干吧。”
  阮秀琴这次直接把桔子罐头塞进人家邮递挎包里,同时还低声嘱咐人家替儿子保密。
  “放心,我晓得个,保证不外传。”林邮差这次倒也不再拒绝了,看了眼桔子罐头后连忙拍胸口保证。
  邮差走了。
  阮秀琴送到门口,然后把门一关,又从衣服兜里掏出两张汇款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惨嗖嗖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笑容,满足的表情溢于言表。
  张宣垂个眼皮悄悄瞅着这一幕,也是默然。
  前生他经过不懈努力,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估分填志愿时问阮秀琴:“填什么专业好?”
  阮秀琴认真思索一番后就对他说:“我们是穷苦人家,不要多想,你就奔着事业编公务员教师医生这几个行当去吧,经过两三代积累,我们家才能真正脱离贫困进去中产。”
  后来如母亲所愿,张宣在一所二本院校当了老师。
  当了老师后,平时没事就喜欢安静地在校园里走走,看看书,练练拳,和朋友说说话。虽然算得上是一个小书呆子,但交际还算灵光。
  只是遇到母亲,张宣总学不来如何去表达自己的亲昵,曾经好多次回家时都想和母亲说说体己话,帮她打盆洗脚水,捶捶背,一起散散步,或者拥抱一次,说声“妈妈,这辈子你辛苦了”“妈妈我爱你”,但每每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爱在心头难开口。
  思绪回拢,张宣又看了眼还在独自乐呵的母亲后,动手拆开了邮包,里面是一本《知音》杂志和一张信纸。
  由于这年头的“知音”杂志非常火,冲着它的高额稿酬,张宣已经成功给它递过三次稿子了,一来二去双方也算熟悉。
  大略翻了下这期杂志,都是换汤不换药的炒冷饭,没什么好看的,不甚意丢到一边。
  接着展开了信纸。
  信纸前头:编辑还是老一套说辞,一如既往地夸赞张宣文笔老练,内容丰富,层次分明,对都市情感剖析到位,引人入胜…
  快速浏览完前边,最后一段话引起了张宣注意。
  嗯?什么情况?编辑竟然向自己邀约文稿了?让自己成为固定栏目的特约撰稿人之一?
  每期五千字的一篇文章,可以写杂文,可以写一个感情故事,写都市的心情感慨之类的。
  又看一遍,没看错!真的邀稿了!
  虽然还是试试水的阶段,但他心里忽的明亮了很多。
  作为一个重生的老yb,男男女女情情爱爱那一套不要看得太多。小年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想生活过得去,身上就得带点绿…
  作为旁观了“知音”杂志从崛起到没落的他来说,差不多把这本杂志存在的理由摸透了。
  知音杂志现在有庞大的读者群。而且由于这时代的文化背景原因,国人尤其是中年以上人群,大多属于情感压抑型,其伴生的一个特点是,喜欢窥探他人涉及男女的私生活,饥不择食,即便是最低劣的,最虚伪的,却也是最需要的。
  这些人往往喜欢呷一口茶,然后舒舒服服坐着,为那些绿帽文章拍手叫好。
  而什么叫绿帽文章?
  张宣早早就把握住了此类读者的扭曲心里。
  只要提笔写出“那些恋爱中的男女智商都是负数,就算绿色的帽子给你织了一个又一个,你还夸对方手艺好”的文章,保准口碑不错,卖得好,然后稿费就多。
  当然了,张宣笔下从不写普通人。因为那些为了生存而讨活计的底层人勾不起那些读者的嗨点,无法让他们在幸灾乐祸中享受一点优越感。
  只有写倒霉的名人或倒台的某某、企业家涉及的男女关系,才能让他们叫个满堂彩,大发感慨地指点春秋。
  这就是知音杂志存在的理由。在不过线和不涉及敏感问题、敏感人物的前提下,只要“火”,被诱惑的读者多,杂志发行量就大,那么作者收入也高。为此,知音组织此类稿件,也舍得下本钱…
  信中约稿说千字一百五。
  这稿酬相对于其他书报杂志算比较高的了,但对于“知音”这种大型刊物来说,只能算一般般。
  而且这时候的“知音”是月刊,每个月一篇稿,每篇五千字,其实也没多少钱。
  一心想着多挣几个子的张宣叹了口气,看来目光还是得多放在其他报纸上。
  比如《潇湘都市报》、《长沙晚报》、《潇湘晨报》、《今日快报》、《市场指南报》等几家都市报纸,虽然这些报纸一篇几百字的文章,稿费只有20元到50元不等,但胜在可以数量多。
  如果一个月运气不错的话,也是能挣几百块钱的。
  要知道现在很多人的普通工资都还停留在100到200左右,沿海高一点的也就400或600一月顶天了。
  这样一想,其实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张宣本应该满足。
  可是一看到家里乱糟糟的光景,那累积的几万外债多想一秒都会让他觉得慌乱。
  都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在这个社会大变革时期,张宣抽抽鼻子都能闻到空气中满是钱的味道,他也好想放下学业去深城闯一闯,去海南闯一闯。
  去撸胳膊子挣几个钱,帮家里改善下生活,他是真的不想过着吃了上餐愁下餐、十餐有八餐是红薯饭的日子了。
  这半年他做梦都在想着挣钱,甚至连正经的、不正经的挣钱门道都想好了一个小册子。
  这个时期正经的门道千万条,就不说了。
  就说不正经的吧,张宣觉得凭借自己这张让人赏心悦目的皮囊,到了外边也不会饿死…
  正所谓年少不知软饭香,错把青春插错秧;年少不知富婆好,错把少女当成宝。遇良人先成家,遇贵人先立业,遇富婆成家又立业。
  挣钱的心情很急切啊,急切到愿意光着身子满世界打滚一圈。
  可是撇一眼骨瘦如柴、皮肤有点松垮的母亲,张宣又把这颗火热的心给强摁了下去。
  他晓得,要是自己提出放弃高考出去挣钱,阮秀琴同志准会变脸比变天还快,操起扫把,背后哭着喊着“我不活了哟…,你个挨千刀葛…”,然后拼命三郎样的,撒丫子追自己到天涯海角。
  思来想去,强行安慰自己现在还没有做好挣钱的万全准备后,兜兜转转,张宣那挣钱的办法又落在了稿酬上。
  毕竟自己做过大学老师,平时看书看报也挺多,这事倒难不住他。
  坐在病床边缘,张宣拿出笔墨略一思索就开始写,这次要写的故事是“夜半空调闹鬼,原来是人作怪”…
  他打算创新,在奢靡的情情爱爱私生活方面升华一下,加点灵异,加点惊悚,加点情怀。
  希望用这种方式得到更多读者的喜欢,得到编辑的进一步青睐,把这稿酬再提一提。
  用爬格子的方式手写5000字,张宣一直从中午写到下午,手腕有点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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