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

  朕一边出题一边就在心里默默地计算。
  设大和尚人数是x, 小和尚人数是y。
  x+y=100
  3x+1/3y=100
  那么x=……
  不行没有草稿纸和计算器朕算不出来。
  朕和皇子大眼瞪小眼。
  朕琢磨着是不是分数对古人来说不太好理解, 太抽象了?
  还要做分数的加减乘除运算。
  毕竟这是一个严重重文轻理的社会。
  要不朕改成经典的鸡兔同笼问题, 会更直观简单一点?
  皇子直着脖子干瞪眼看了朕一会儿。
  皇子的面色稍稍放松, 似乎想到了应对之策。
  皇子问:“不知父皇说的这是哪一家寺庙?”
  这跟哪家寺庙有什么关系?
  皇子又说:“儿臣从六岁起, 便和大人吃得一样多了。贵妃与娘亲为了不让儿臣忍饥挨饿, 每每节衣缩食, 儿臣至今铭感于心。这寺中的小沙弥就算再幼小,每餐三人分食一个馒头也吃不饱。反观寺中长者却一人食三,是否不太寻常?尊老虽为美德, 爱幼亦是常情。儿臣刚刚听老师提起,昨日城门设防,查出一起拐卖凌虐幼童案, 就有道观牵涉其中。儿臣以为应当彻查此庙, 以防再有类似惨剧发生。”
  朕被他说得目瞪口呆。
  一道简单的数学题,硬生生解读成社会与法。
  可惜这种转移话题模糊焦点歪楼的伎俩根本逃不过朕的法眼!
  朕还是小学生时, 抓耳挠腮做不出应用题, 就已经用过这招了!
  朕甚至人身攻击过出题老师, 什么一个池子里一边进水一边放水问几小时装满, 汽车在两地之间来来回回开相遇几次, 纯属浪费资源!出这种题的人是不是有猫饼?
  结果就是被数学老师拎到门口去罚站。
  所以朕对小盆友的那点心思门儿清。
  朕说:“吾儿言之有理,确实可疑, 该查。不过彻查之前,还是得先算一算究竟有多少人, 不然府衙一出动, 有人闻风逃跑、藏匿幼童怎么办?”
  呵呵,比扯淡,你能比得过你老子?
  皇子被朕噎住了。
  皇子的脸色尴尬地转了几转,似乎不太甘心神童之名就这样被朕的诡异问题打倒。
  皇子把皮球踢给宰相:“学生愚钝,请老师指教。”
  小盆友还有点小心机啊。
  宰相放下手里的书。
  宰相教的是语政史,当然也是一枚纯粹的文科生。
  宰相稍一思索,说:“长者一人食三,小童三人食一,不妨将一长者与三小童分成一队,则每队正好四人食四,百人恰好可分二十五队。所以总共应当是二十五名僧侣,七十五名小童。”
  看!真正的聪明人,就算从小只看经史子集、只写之乎者也,不知道什么是二元一次方程组,没学过分数的四则运算,也照样可以想出符合他们思维习惯的解法。
  朕对宰相更放心了。
  朕慈爱地拍了拍皇子耷拉的脑袋,嘱咐他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之前朕也会暗搓搓地怀疑。
  皇子长得又不怎么像朕,还这么聪明,到底是不是朕亲生的。
  今天朕发现了,皇子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聪明。
  皇子只是比较勤奋好学刻苦努力。
  而且皇子的脑洞方向也跟朕很一致。
  朕觉着皇子是朕亲生的可能性又大了一点。
  虽然他就算是隔壁老王生的,朕也并不在意。
  有儿子就行了,要啥自行车。
  朕完成了今天检查儿子功课的日常任务,心情愉悦地打道回府。
  朕觉着短时间之内皇子应该不会再希望朕去检查他的功课了。
  朕至今仍然能回忆起被一课一练、黄冈启东、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支配的恐惧。
  将心比心。
  朕并不想把这种恐惧传递给下一代。
  朕今天集中解决了这么多麻烦事儿。
  觉得自己棒棒哒。
  朕决定回寝宫去好好地躺一躺。
  顺便想一想下一步如何继续勾搭皇叔这一重大课题。
  朕回到寝宫前不远处,又看到了郡主。
  郡主这回不是空手来的。
  郡主手里捧着个小小的藤条箱。
  郡主比朕先一步,已经走到院门口了,问门前的小太监:“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小宫女儿叫青璃?叫她出来一下,我找她有事儿。”
  小太监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叫她,郡主稍等。”
  朕顿时给吓精神了。
  朕不顾形象地大吼一声:“且慢!”
  郡主和小太监都被朕吼住,转身向朕行礼。
  朕走过去把郡主拉到一边小声说:“青璃今日不当值,贤妹找她何事?”
  郡主有点失望。
  郡主指指手里的藤条箱:“没什么事儿,就是有点儿东西想送给她。”
  朕先板起脸严肃地:“青璃是朕身边的宫婢,郡主馈赠她礼物,她如何承受得起?被人看到该说闲话了。”
  郡主面色一凛:“皇兄教训得是。”
  朕又放软语气说:“不如把东西给朕,朕趁无人的时候再转交给她。”
  郡主犹豫片刻,说:“那就有劳皇兄了。”将手里的藤条箱递过来。
  朕接过来掂了掂,箱子塞得挺满,但是很轻。
  朕想打开盖子瞅一眼:“什么东西?”
  郡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啪”地一声一掌把盖子拍上。
  郡主难得露出忸怩的表情:“女儿家的东西,皇兄还是不要看了……”
  女儿家的东西,莫非是衣服?
  朕正好需要啊!
  不看就不看,反正回去这包裹也是朕来拆。
  朕抱着郡主的藤条箱回到寝宫。
  青璃正好进来奉茶。
  朕想起晚一步这事儿就要穿帮,还有点后怕。
  朕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不能老这么担惊受怕。
  朕想了想,把青璃叫过来:“青璃,你还记得朕当初为什么要赐这个名字给你吗?”
  青璃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御榻旁边那座青色为主调的琉璃屏风:“因为陛下正好看到这个。”
  这名字确实起得够随性,很像朕的风格。
  朕跟从前的自己还颇有点相似。
  朕往左右瞧了瞧,琉璃屏风右边的博古架上摆着一尊红珊瑚。
  青璃今天恰好也穿了一件红衣。
  于是朕说:“青色不适合你,你还是穿红的好看。朕再赏你一匹红绸,多做几件红衣裳。”
  朕一言不合就赏赐贿赂,青璃大喜过望,跪下连声谢恩。
  朕又说:“为了与红衣相配,从今天起,你就改名叫红珊吧。”
  青璃:“?”
  “还有,你在朕身边兢兢业业伺候了这么久,也该升职了。朕瞧你穿衣挺有品味的,调你去尚服局做典衣女史如何?”
  青璃:“???”
  朕就这样威逼加利诱,把青璃改了个名,调到皇叔和郡主都不容易接触到的后宫部门去。
  从此青璃这个名字就属于朕了。
  朕心稍安。
  朕为了精分不掉马,也是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朕的智商上限都提高了。
  朕把青璃打发下去领赏。
  朕又了却了一件心头事。
  朕安安心心地把郡主送给朕的藤条箱搬过来,享受拆包裹的乐趣。
  朕打开盖子,探头往箱子里一看。
  整整齐齐满满一箱,白白的、软软的、长条形,两边还有两个小翅膀。
  ——郡主竟然送了朕一箱姨妈巾。
  难怪郡主说是女儿家的东西,不好意思让朕看。
  这年头卫生条件差,棉花还属于西域舶来品,十分珍稀。
  这一箱姨妈巾价值不菲,小宫女还真用不起。
  郡主不愧是比朕早穿过来八年的前辈、知心大姐姐。
  然而朕并不需要啊!
  朕甚是无语地看着这箱山寨姨妈巾。
  作为一个和姨妈巾打了十几年交道的资深少女,朕觉着好像哪儿有点怪怪的。
  于是朕从箱子里拿起一片来仔细观察。
  巾身表面用的是一种又轻又软的绡纱,内里填充棉絮,四周以细密的针线缝合。
  背面的布料涂了薄薄一层桐油,防止渗漏。
  朕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终于找出哪里奇怪了。
  首先,两边的小翅膀里也填充了棉花,不好弯折。
  其次,姨妈巾的反面竟然没有胶,怎么贴?
  山寨它的设计师到底有没有用过真正的姨妈巾?
  这是看广告凭想象做出来的吗?
  联想到朕的亲身经历和郡主的各种奇怪表现。
  朕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而鬼畜的念头。
  比朕聪明的你们肯定也早就想到了。
  别急。
  等天黑了朕再精分去探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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