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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天崩地裂, 不外如是, 宋铭竟然毫不在意她的生死, 望着宋铭决然离去的背影, 林氏觉得天都塌了。她握着金钗的手开始剧烈颤抖, 眼神一厉, 就要用力。
  尖端刺破皮肤, 穿过血肉,却是再也前进不了半分。林氏失声痛哭,整个人都抖起来, ‘哇’一声,她吐出一口鲜血,金钗应声而落。
  吓得手足冰凉的林嬷嬷飞身扑过去, 保住瘫软的林氏, 目眦欲裂:“夫人!”
  面无人色的林氏倒在林嬷嬷怀里,双眼涣散, 喃喃不绝:“他不能这样对我,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于我, 他不能!”
  尖利的呼号声惊得窗外虫鸣都静了一瞬, 俄而, 响起肝肠寸断的呜咽声。
  宋老爷子处也有了进展,那名唤璎珞的丫鬟出奇的配合, 被人带走时亦十分心平气和,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面对审问, 都不用动刑, 璎珞主动招供:“老公爷还记得去年在皇觉寺那场混乱中死去的青娥吗?”
  宋老爷子目露茫然。
  “老公爷肯定不记得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对主子而言,不过是蝼蚁罢了。”璎珞脸上浮现一抹古怪的微笑:“可蝼蚁的命也是命啊!”
  “若是自己运道不好死在乱贼手下那就算了,可青娥姐姐是被二姑娘推到乱贼刀口上的。”璎珞眼里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青娥姐姐那么好的一个人,当年我被卖进府时,我怕的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是青娥姐姐抱着我安慰,是她一点一点教我规矩,她像亲姐姐一样待我好,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可这么好的青娥姐姐却被二姑娘害死了,二姑娘要逃命,就把别人推过去挡刀!青娥姐姐死的好惨,胸口破了那么大的一口子。”
  “可是!”璎珞声音骤然凄厉:“二姑娘竟然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她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但凡她有丝毫愧疚之心,我都不会这么恨,可她没有!苍天无眼,天道不公,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我自己来。”
  璎珞咯咯一笑,神情畅快至极:“二姑娘口内生疮,我在她的醒酒汤里也加了□□,她中毒了,她会痛苦万分的死去。”
  宋老爷子定定的看着大笑璎珞:“那毒是谁给你的?”
  “我自己弄来的。”说话时,暗色的血顺着璎珞的嘴角流下。
  抓着他的护卫一惊,伸手掰开她的嘴。
  眨眼间,璎珞鼻腔里也流下血来,她是随着宋嘉卉去找宋嘉禾的。在外头听到那一阵混乱时,她就知道宋嘉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失败了,宋嘉卉肯定会把自己供出来的。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找机会服了□□,她不想生不如死。
  璎珞瞳孔扩张,失神的望着屋顶,沾满了血迹的嘴角一点一点弯起来。姐姐的仇,她终于报了!
  虽然那人告诉她,事成之后,宋嘉卉必死无疑,让她别冲动。可是她不信,她不信宋嘉卉能顺利害了宋嘉禾,宋嘉卉那么蠢,她三言两语就能把她哄得团团转,怎么可能瞒得过精明的六姑娘。
  她也怕即使宋嘉卉侥幸成功,宋家人舍不得杀仅剩下的这个女儿,宋嘉卉还有林氏保驾护航,万一她还是死不了怎么办?
  璎珞只信自己!仇,还是自己报来的更痛快,就是有些对不起那人了。
  她发直的双眸倏尔黯淡,变得一片青灰,脸上还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令人毛骨悚然。
  宋老爷子闭了闭眼,冤孽啊!
  “将她厚葬了吧,查清楚她和什么人来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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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清亮亮的晨光穿过云层洒在万物之上,枝头的鸟儿引喉高歌。
  沐浴在金色阳光下的新房里也有了动静,喜床上的温氏慢慢睁开眼,望着眼前的大红喜账愣了一瞬,下意识转头,空荡荡的。
  温氏的心也跟着空了一瞬,她敛了敛心绪,缓缓坐了不起,身上传来的不适之感体让她涨红了脸。
  穿衣时,宋子谏的丫鬟香草状似无意的解释:“世子晨起打拳的习惯,十年来风雨无阻。方才离开时,世子还叮嘱我们不许吵醒夫人,让您多睡一会儿,敬茶不急一时。”
  温氏抿唇一笑,之前生起的那一抹失落荡然无存,她怎么就忘了他这习惯。
  片刻后,宋子谏回来了,与往常满身大汗的形象不同,这一次他身上清清爽爽。
  香草狐疑了下。
  “世子。”前迎的温氏停在三步外,含羞带怯的望着宋子谏。
  宋子谏压下纷杂心绪,笑着上前握住她的手。
  前去敬茶的路上,宋子谏缓缓对温氏说道:“母亲和二妹昨晚吃坏了东西,面上身上出红疹,不宜见人。”
  温氏心里一突,面上不显,连忙关切:“可是要紧?”
  “不甚要紧,就是要养好一阵子。”宋子谏微笑道,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了。早上,父亲把一切都跟他说了。
  他真的以为宋嘉卉哭得那么可怜是想参加他的婚礼,于是他傻傻的去向父亲求情。不曾想宋嘉卉只是想在他大婚当日谋害六妹,她将自己这个兄长置于何地。
  还有他的母亲,跪求宋嘉禾包庇宋嘉卉,以死相逼父亲放过宋嘉卉。在她眼里,是不是只有宋嘉卉才是她的女儿,旁的儿女都不是亲生的,否则,宋子谏想不通,母亲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说话间就到了正堂,见到宋嘉禾那一瞬,宋子谏眼底划过浓重的愧疚。
  宋嘉禾若有所觉一般望过来,明媚一笑。她固然倒霉,被利用的宋子谏也挺可怜的。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宋子谏比她还倒霉。毕竟她对宋嘉卉并无感情,宋子谏就不同了。
  见她毫不在意,宋子谏心中愧疚更甚,是他的一时心软,才害的她落入险境,万幸,她毫发无伤,不然,宋子谏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比不得宋子谏的思绪万千,温氏满脸惊艳,昨儿兵荒马乱,她又紧张的不行,遂无暇多看。
  如今见宋嘉禾坐在圈椅上,嘴角微扬,双目璀璨,明艳万端,温氏不由惊艳。她是雍州人士,曾与宋家毗邻而居五年,对宋家二房可算是十分熟悉,与宋子谏定亲之后,两家来往就更频繁了。然而对宋嘉禾却只有一个隐约的印象,甚少听闻,只知她养在宋老夫人身边。
  直到快要出嫁了,母亲为防日后姑嫂不睦,派人打听,道是活泼良善,貌若天仙。前者不提,对于后者……宋嘉卉温家人也是熟悉的,不免心下存疑,今日一见,才知传言非虚。
  宋嘉禾对着温氏软软一笑,笑容乖巧又甜美。
  温氏不觉也笑了笑。
  向宋铭敬过茶,随即温氏又赠宋嘉禾、宋子谆和宋子谚见面礼。一番热闹后,一行人启程前往承恩公府。因宋家祠堂远在武都,故而今儿只认亲,开祠堂入族谱暂且押后。
  不见林氏与宋嘉卉,自是有人要问,宋铭一律用起疹不宜见人解释,旁人虽觉有些不对劲,可也不会追问。
  喜乐融融的家宴过后,宋铭带着三个儿子并温氏回齐国公府,宋嘉禾便留下不走了。
  宋老夫人已经从宋老爷子那知道始末,搂着宋嘉禾一阵一阵的心疼,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一对母女,幸好暖暖福大命大。
  宋嘉禾少不得反过来安慰宋老夫人。她是真的不在意了,于她而言,睡一觉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待从宋老夫人口里知道璎珞竟然对宋嘉卉下了毒,宋嘉禾不甚唏嘘。还真是恶有恶报,可见做人,还是要善良点的好,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遭了反噬。
  见她真的不在意了,宋老夫人才勉强放了心,吩咐她回去好生歇着。打定主意万不能让林氏轻易离开佛堂。今时今日的局面,林氏难辞其咎,宋嘉卉已经咎由自取,林氏也别想哭两声就把事情揭过去。
  宋老夫人抓起一旁的佛珠握在手里捻了捻,想起宋嘉卉,不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到底亲孙女,她落得这么下场,终是不好受。
  “老夫人,苏姑娘来向您请安了。”珍珠柔声道。
  宋老夫人目光轻轻一动,整了整心绪,露出一个笑脸:“让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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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氏一夜未睡,熬得两眼满是血丝,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听闻宋子谏来了,眼珠子动了动,一点一点恢复神采,身体里也重新住满了力量。
  她吃力的坐了起来,一双眼眨也不眨也望着紧闭的房门。
  锁链晃动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林氏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日的宋铭,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抓紧身上的被子。
  房门大开,宋子谏高大的背影出现在林氏眼帘之中,他站在门口,神色冰冷,目光复杂。
  林氏觉得更冷了,她不禁瑟缩了下,颤着声道:“阿谏,你快救救你妹妹,救救她,她中毒了。”说到后来,林氏再一次哭起来,泪如雨下。
  宋子谏面颊重重抽搐了一下,咬着牙道:“那是她活该,若是她不害人,怎么会害到自己。”
  “再有错,她也是你妹妹啊,你怎么能狠心见死不救。阿谏,娘求你了。”林氏哭喊。
  “我没有这样无情无义的妹妹,她要是真在乎我这个兄长,就不会选择在我的大婚之日害人。是我求了父亲把她放出来,她却趁机害六妹,她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宋子谏逼近一步,冷冷道:“母亲你以死相逼父亲的时候,又可曾想过昨晚是我的新婚夜,让我情何以堪。”
  林氏脸色立白,无助痛哭:“我不是故意的,可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你没法子,所以你就去逼迫别人,是不是?为了你自己心里好受,别人好不好受,关你什么事,只要你自己高兴不就行了! ”
  “不是!”林氏受不得这样的指责,尤其这指责还来自于她的儿子。
  宋子谏苦笑一声,悲哀的望了她片刻:“你就是如此的,要不然你怎么会跪求六妹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可曾考虑过六妹的心情?”
  林氏张嘴欲言。
  宋子谏却不给她辩驳的机会:“你没有,你只想着自己,二妹被罚你心疼,所以你求六妹。”他摇了摇头:“你不是求,你是在以母亲的身份逼迫六妹打落牙齿活血吞,六妹的伤心难过,根本不在你的考虑之中。
  后来,你又以死相逼父亲,同样的也没在乎父亲感受。现在你又来求我,我要是不答应,你是不是也要跪下来求我,甚至以死相逼?”
  林氏双目大睁,不敢置信的望着宋子谏。
  宋子谏定定的望着她:“母亲,你怎么可以如此自私!” 他的母亲活了四十多年,却还是没学会为别人考虑。
  林氏恍若被雷劈,耳畔嗡嗡嗡乱响,难以置信的看着宋子谏,彷佛不认识他一般,她最骄傲最看重的儿子居然说她自私。
  “母亲好生在佛堂念经吧,儿子在一日,用度上万不会让您受委屈。”说罢,宋子谏弯腰一揖,转身离开。
  房门砰一声再一次被关上。
  慢了一拍想追的林氏从床上栽到地上,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凉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大女儿中毒,小女儿怨她,丈夫不顾她的死活,就连长子都怪上了她,众叛亲离四个大字犹如四块巨石,砸在她脑门上,林氏突然发出一声嘶哑惊叫,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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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之中,魏闳与魏歆瑶相对而坐,魏歆瑶的表情有些沮丧,红唇微抿。齐国公府传出了林氏和宋嘉卉双双抱恙的消息,宋嘉禾依旧活蹦乱跳,显然计策失败了。
  去年她身边一个丫鬟机缘巧合之下撞见璎珞在寺庙里哭诉,回来当个笑话说给她听了,当初她浑不在意,听过就抛在脑后。
  前一阵忽然想起倒是可以利用下,于是告之魏闳,调查结果喜人,那丫鬟竟然就在宋嘉卉身边,怕也是存了伺机报仇的心思。
  费尽心机联系上之后,双方一拍即合,璎珞想报仇,苦于无计可施,他们则缺人手。
  魏闳亦是失望,只不过他城府到底在魏歆瑶之上,淡声安慰妹妹:“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计策,你不必介怀,机会还是会有的。”
  魏歆瑶依旧有些怏怏不乐。
  “你那丫鬟确实没露出马脚,她可靠吗?若是……”
  未尽的话语尾音打旋儿,魏歆瑶一凛,忙道:“大哥放心,玳瑁惯来谨慎,她随我一块长大忠心耿耿的很。”
  魏闳望她一眼,自从栽了几个跟头之后,他便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之前设计魏阙,让魏廷吃了一个哑巴亏,就是最好的例子。牵涉到这件事中的棋子,除了玛瑙,其余人都已经被灭口。
  “那便好,只不过,你还是要留神些,若有万一,莫要心慈手软。”
  魏歆瑶脸色微微一变,定了定神道:“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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