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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石头人

  秦源假装什么都不懂,一脸好奇而茫然地跟着墨青峰出去了。
  其实他知道墨青峰可能是要将墨家的大秘密告诉他了,而且这个秘密可能对自己的帮助会很大,要不然人家说话时也不会加一句“既然如此”。
  只是在小说或者电视剧里,通常为了突出主角的“单纯”,这么明显的事情,编剧和导演一定会让主角看上去非常迷茫,甚至很抗拒——不不不,使不得,住手呀大坏蛋,不要传授绝顶武功给我啊,不要啊,停,不要停啊......
  嘿嘿。
  脸上镇定的秦老艺术家,心里其实早已上蹿下跳,八百个大汉都按不住了。
  苏若依也想跟去瞧瞧,但是被小妖拉住了。
  虽然他们是钜子的内人,但是墨家规矩森严,除了本门弟子,他们是从来不把内人当做自己人的,哪怕你非常内,次次内。
  在人情世故这块,显然活了上千年的小妖更加内行。
  秦源跟着墨青峰,御剑来到了一处郁郁葱葱的险峰之上。
  峰上非常幽静,四周都是参天的古木,其间又生长着争奇斗艳的奇花异草,林中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流淌,淌到悬崖边掉下去,便是一挂瀑布。
  秦源心想,要是在这个地方与钟瑾仪练合欢......咳咳,练双合道,怕是极好的。
  墨青峰带着秦源往遮天蔽日的林子走了一会儿,前方忽然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空地。
  随即,墨青峰大袖一抬,一道正气便从他袖中射出,射在某棵看上去很普通的大树上。
  那大树顿时打了个哆嗦,树叶簌簌发抖。
  紧接着,只听地底就传来一阵齿轮与铁索转动的声音。
  “哒哒哒!”
  空地之中,土地突然裂开一道大缝。
  随后,一个圆形的坟冢就从地下缓缓升起。
  那坟冢前的墓碑之上,赫然写着“墨公无涯”四个字。
  墨无涯!
  正是制作鲁班锁的那位墨家大佬!
  秦源见状,便立即上前一步,跪将下来,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虽未蒙面,然他今日之一切,近乎都拜他所赐,严格来说,墨无涯也算是他的授业恩师。
  当然,不光是这层原因,还因为墨无涯在鲁班锁里耍的小九九,看上去有点无赖,却又难掩想将墨家发扬光大的拳拳之心。
  以及他在《墨修要义》的文字中,处处透着不拘泥于俗规的潇洒,怎么实用怎么教,但始终未离凌然大义,这既对秦源的胃口,又让他心生敬佩。
  如此良知,自受得起他磕的这三个头。
  磕完头,他从纳石中掏出一壶酒,洒到地上,然后说道,“墨前辈,我终于有机会来看你了。”
  一旁的墨青峰见状,微微颔首。
  尊师重道,自是墨家最看重的品行之一。
  随后,他淡淡道,“钜子,你可知我们为何要将墨无涯太师祖的墓,藏得如此隐秘?”
  秦源想起什么,嘴角微微一抽,然后说道,“是它......被人刨过一次?”
  墨青秋亲口说的,他刨了墨无涯的墓......而墨无涯还是他的太爷爷。
  墨青峰苦笑一声,说道,“是有此事,眼下刨坟之人正在日日忏悔。不过不是这个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墓里头现在躺着的......是我墨岛真正的守护者。”
  秦源微微一怔,“真正的......守护者?”
  墨青峰点头,“七十年来,为何朝廷只能围困墨岛,而无法上岛?只因墨岛,有墓中之人守护。”
  “墓中人?”秦源眼睛微微一眯,“那他......算活着还是死了?”
  “有些人活着,已如同死了。但有些人逝去,却如同活着。”墨青峰淡淡道,“在我们眼里,墓中之人永远活着,一如墨家的精神,永不消逝。”
  秦源心中越发惊奇,心想难不成他说的“墓中之人”,就是指墨无涯?
  “青峰长老,你这是......”
  “原本按照墨规,需等钜子上任满七十二日后,方可将此处秘密告知于你的。”墨青峰说道,“然,钜子要涉险前往怀安县,为墨家传承计,也为百家、为天下黎民计,属下也只能违规而行了。”
  秦源立即虎躯一震,一身正气地说道,“青峰长老大可不必,既然墨家有规,那么我们依墨规行事便是了,待七十二日满再告知我也不迟。”
  这话当然很虚假,毕竟此去怀安县可能九死一生,他巴不得有宝贝傍身呢。
  可是身为钜子,他当然还是要注意自己的吃相的。
  墨青峰也没有让他失望,听闻他这么一说,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钜子不必推辞,你现在肩负着振兴墨家与百家的重担,五百年来天下只出了你这么一个天选之人,我们自不能眼看你深入虎穴而无动于衷了。至于违规之责,与钜子无关,当有我一力承担!”
  说完,只见墨青峰又大手一挥,一道正气射出后,那圆形的坟墓外壳,忽然从中缝向两边,缓缓打开。
  很具科技感有没有?
  秦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确非常好奇,这位墨岛的终极守护者,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姿态“活”着的?
  墓室“外罩”打开后,只见里头安放着一副石棺,石棺的样式很普通,只是比普通的大了不少,像是里头躺着一个巨人。
  此时,墨青峰猛地跪了下来,然后语气虔诚地说道,“不肖后辈墨青峰,请太师祖出棺,护我钜子南行!”
  一声喊罢,石棺之内并无动静!
  墨青峰脸色微微一凝,又喊道,“不肖后辈墨青峰,恭请太师祖出棺,护我钜子南行!一切罪责,由我一力承担!”
  石棺之内,仍无动静!
  墨青峰此刻的脸色已经微微泛白,他犹豫了下,却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再一次大声喊道,“请太师祖出棺!否则不肖徒墨青峰,便炸了此棺!”
  秦源:???
  然而话音一落,只听“轰”地一声,石棺骤然炸裂!
  伴着一阵浓烟,一个巨大的人影,悄然出现在两人跟前。
  秦源定睛一看,只见此人形巨物,高两丈有余,身体呈褐色,皮肤如同坚硬的石块一般......不,它就是石头!
  由石头打造出来的人形庞然大物!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也是墨家傀儡的一种!
  秦源再抬头细看,只见它眼中隐隐闪着红光,如同眼眶内有赤红的熔岩翻滚,投射出来的眼神,初看没有丝毫生气,但再多看一眼,便隐约能感觉到一种睥睨天下的凌云气概!
  只凭这股气势,秦源就毫不怀疑地认为,这个“石头人”,战力远在横行之上!
  它能守住墨岛七十年而不陷,它能让墨青峰脸色泛白,面露惊惧!
  然而无论是在《墨修机关术》中,还是在坊间、在墨者口中,秦源从未听说过墨家竟还有此等机关!
  此前他只知道,墨家最强的机关,是自己手里的天字甲等机关横行!
  可万万没想到,墨家机关术中,竟还有这种难以想象的存在!
  石头人出来后,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瞧秦源,只是静静地看着墨青峰。
  那气势如同五岳压顶,一股近乎实质的威压罩将下来,似乎要将墨青峰碾碎成饼!
  它是在责问墨青峰!
  墨青峰脸色惨白,他定然是惊惧的,是不安的,但不知道为何,他的眼神却更加坚定了!
  对着石头人,他又深深一拜,大声道,“请太师祖护我钜子南行怀安县!墨岛纵使万劫不复,亦不足比钜子之安危!钜子不死,墨家不灭!一切罪责,皆由弟子一力承担!”
  石头人转头,发出“咔咔”的摩擦声。
  火红的眼睛,无声地盯着秦源,就仿佛来自于深空彼岸的凝视。
  秦源也看着它的眼睛,不闪不躲,甚至格外平静。
  他知道,这个傀儡肯定与墨无涯有关,否则墨青峰不会对一个傀儡,口称“太师祖”。
  既然是墨无涯,他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因为墨无涯,跟他是一类人。
  同样是实用主义者,同样不惮于使用蝇营狗苟的手段,但同样坚守着心中最后的大义与底线。
  也不知道凝视了多久。
  忽然,那石头人轰然越起,引动林间一阵狂风,刹那间无数草木倾倒,连参天古树亦摇摇欲坠。
  但随即,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从空中,悄然落下一个巴掌大的人形石块。
  秦源一伸手,那人形石块便不偏不倚的,落入了他的手心。
  墨青峰见之大喜,立即说道,“恭喜钜子,太师祖同意了!他同意陪你去怀安县了!”
  秦源仍旧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愣了一会儿,才问道,“他,真的是墨无涯前辈么?”
  “钜子怕是不知道此石人的来历。”墨青峰换了语气,解释道,“当年墨无涯太师祖,在即将归天之际,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傀儡本体,配之以七星连珠日恰巧落下的天外陨石,依照初代墨家大宗师留下的古法,亲手制作了这个石人。”
  秦源瞳孔猛地一缩,“也就是说,墨无涯前辈,其实就在这个石人中?”
  墨青峰点了点头,“没错,他亲手把自己的身体做成了傀儡,他的身体就在陨石之中!他是想以此,为墨家多留一个火种。”
  “那他这样,算活着还是......”
  “无所谓活与不活,他虽只是傀儡,口不能言,但仍有些意识。七十年来,每每在关键时刻,只要我们虔诚呼唤,他便会出来,挽狂澜于既倒,守护墨岛始终不陷。因而,在我们心里,他是一直活着的。”
  秦源明白了,“他不是墨无涯前辈,只是他是傀儡祖术的一种,虽不是活物,却依然拥有部分思想。只是,他不隶属于任何人,所以无法与人沟通。”
  “没错,”墨青峰微微一笑,“但是他既然肯安安静静地躺在你的手里,就说明他愿意帮你了。在危难之时,你拿出此石人,诚心呼唤一声,他自会与你并肩作战。”
  “原来如此。只是,一开始它似乎不太愿意?”
  “这很正常。没人可以命令它,只有它认可了那个人,它才会帮忙。一百三十年前,它认可的人是我们的第二十六代钜子师叔,那会儿钜子师叔给他的遗命是,让他守护墨岛。所以,除此之外的事情,他都漠不关心。”
  秦源想了想,说道,“那它,现在是认可我了?”
  墨青峰轻笑道,“自然是了。其实从带你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料到,它会认可你的。毕竟,五百年来,墨家只出了你这么一个......天才。”
  秦源微微颔首,他也是这么想的,更何况他还是个玉树临风、富有人格魅力的天才。
  不过,顿了顿之后,他又有些担心地问道,“那如果他被我带走,墨岛怎么办?若是朝廷趁机进攻墨岛......”
  墨青峰道,“钜子不必担心,墨岛还有三百机关阵,普通的朝廷兵想进来,断无可能!只要钜子办完事立即回来,哪怕朝廷的人知道了此傀儡已经出岛,也决然来不及调高手前来的。”
  秦源想了想,觉得言之有理。
  这傀儡在自己身上,不到关键时刻绝不拿出来用,这样也没人知道傀儡已出岛。
  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用出了傀儡,那只要尽快回岛,朝廷也来不及调集高手上岛。
  想到这里,他就说道,“那好,我便快去快回。我不在的时间里,还请青峰长老带领大伙儿加强戒备,如有异动,立即通知于我。”
  墨青峰点头道,“那是自然。”
  两人返回。
  旋即,秦源就带着小妖、苏若依,和众人告别。
  本来想去看下墨青秋的,但是听说他在闭门思过,一年内都不准见任何人,也就打消了念头。
  虽然他是钜子,可以打破规矩,可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去打破,等办完大事,天下太平,再“特赦”墨青秋几天假,跟他好好喝顿酒,不是更好么?
  迎着夕阳,秦源、小妖、苏若依御剑而去。
  而此时,墨青峰正跪在思过堂,一声不吭地承受着两个傀儡,狠狠抽过来的钢鞭。
  没人知道他为何领罚,是他自己下令,受鞭刑三百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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