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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爱

  确实太顺利了, 正好皇宫有防守空缺的地方, 也正好何钰这个宫女与领侍卫内大臣走在一起, 竟然没人怀疑, 还一脸笑眯眯的打招呼, 最正好的是他母亲, 这么容易找到他母亲, 就像安排好的似的。
  如果真的这么好救,为什么他爹不这么救?反而将自己的人和财疏散,叫何钰继承。
  那本名单不是何钰要去找的, 是他爹给他的,如果他爹不给他,何钰是拿不到的。
  有了这份名单, 他爹就还是家主, 可以将府上所有人都带走,偏偏他没带。
  何钰一开始就猜过, 放弃名单, 是因为即便拥有名单也救不了他娘。
  这是他爹给他的信号, 叫他走, 不要管这里了, 连他爹都救不走,更何况是他。
  可何钰不死心, 偏要试试。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叫遗风留在原地, 拿了亲手做的衣裳, 自己去找母亲。
  遗风手摁在他肩膀上,被他笑着拿掉,自己提着食盒,抱着衣裳,低眉顺眼接近。
  他娘没有半点反应,往日神采的脸上一片空洞,不知道望着什么?久久回不过神。
  那摇椅旁边有个桌子,上头放了一些水果和点心。
  冬天到了,水果十分难得,再加上京城空虚,水果更不好弄,有,说明他娘日子过的不错,至少吃喝不愁。
  他娘还活着,便说明他爹也还活着,否则没人好吃好喝养一个别人的女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爹还有利用价值。
  何钰这几天在京城,也不是白待的,知道一些事情,据说他爹还是丞相,新皇许诺给他的。
  他爹不知道本着什么思想,竟然答应了,如果仅仅是为了他娘,答应的也太爽快了,何钰知道里头有古怪,可哪方面,古怪在哪,他又不知道,所以迫切想见到他爹娘,寻求一个答案。
  他将饭菜放在桌子上,他娘依旧没反应。
  “夫人,用膳了。”何钰掐着嗓子,用了一种很温柔的声音,她娘没听出来。
  “放那吧,我没胃口。”安语嫣头都没回,依旧看着天空。
  方才何钰走来时,是在她背面,现在站的位置也偏后,她一直没看出来。
  “夫人有心事?”何钰想探一探,他娘在担心什么。
  安语嫣深深叹口气,表情越发忧愁。
  “让我猜一下,夫人在为儿女操心?”既然他爹活的好好的,都在一个皇宫,必然经常见面,那他娘的忧愁不言而喻,在为家里几个女儿担心。
  “儿女们流落在外,我总担心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没有父母便等于没有靠山,将来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安语嫣满面愁色,她回头看去,何钰连忙低下头,夜深了,瞧人本就不太清晰,加上何钰穿了宫女服,又变了声音,他娘竟也没认出来。
  “你多大了?”安语嫣突然问道。
  何钰实话实说,“我今年刚满十三。”
  安语嫣笑了,“我有个儿子,也跟你一般大小,前几天他生辰,也是刚满十三……”她说着说着,竟红了眼眶,“那孩子还这么小,他姐姐又不懂事,俩人以后怎么过啊。”
  何钰摸了摸身上,没发现手帕之类的细物,便握了袖子,给他娘擦眼泪。
  “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也不要过于担心,说不定他们现在过的很好,正想办法救你们呢。”
  这句话半含着开玩笑,他娘却一脸紧张,“千万别,千万别来,我听说城门口都被封了,他们若是来了,岂不是回不去了?”
  “可若是他们已经来了呢?”何钰终于卸下伪装,正正经经用自己的声音喊她,“娘,钰儿不孝,叫您受苦了。”
  安语嫣陡然瞪大了眼,“钰儿……”
  “是我。”
  何钰伸手握住她乱摸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半响反应过来,是天太黑?还是怎么了?为什么连他在哪都找不到?
  何钰蓦地一惊,他没表现出来,只小心翼翼空出一只手,在娘的眼前划过,没有反应。
  他娘眼睛坏了。
  “娘,你……”什么时候?眼睛怎么了?
  才半个多月没见而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何钰终于明白,原来刚刚不是他伪装的太好,是他娘根本看不见,只凭声音断定他在哪?
  刚好何钰又变了声音,所以直到他自己暴露,他娘才发现。
  “被你发现了?”安语嫣笑了笑,“太担心你们,哭坏了眼睛,你爹说还有机会复明,那个神医吴不死现在就在京城,不用担心娘,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何钰恍然大悟,原来他爹不是因为无能为力才将名单给他的,他爹是自己主动留在京城的。
  他留下来,京城又变成这样,那么多人自然养不起,就跟何钰的顾虑一样,担心给不起利益,底下反乱,不如分给何钰,叫何钰有一份自保的能力。
  长安突然涌进来五十多万人,必然混乱一片,没有这些人力,何钰很难混下去。
  他还要保护在长安的姐姐们,叫他两手空空,怎么保护?
  所以这个名单是他爹故意留给他的,因为他自己用不上了,他现在被别人威胁,如果手上的力量太大,做出来的事会超出他的控制,酿成无法弥补的错事。
  譬如叫他用这股力量对付从长安匆匆赶来的何钰,亦或者为虎作伥,欺压百姓云云。
  所以他自己手上,能有自保能力便可,其余全给了何钰。
  何钰点过名单,除了跟随他爹十年以上的老人,其余基本都在他手上。
  十年以上的老人才是最精英的部分,就跟花的蕊似的,但是这是他爹的,对于他爹来说好控制,对于何钰来说就跟后娘似的,儿子这么大了,始终向着亲娘,不跟他这个后娘亲。
  所以要培养还是要培养一批新的,他爹也有这方面的想法,给他收纳的都是刚培训出来的死士,门客也是流落在外的那种,这是自愿跟随,不是他爹命令的。
  如果儿子自己认后娘,自己接纳后娘,将来如何,也是自愿的,与别人无关。
  大概是这个意思。
  他爹将需要的人带走,总让何钰抱着一丝希望,他爹并没有放弃,不放弃说明还有希望,但是他又营造出放弃的模样,想叫何钰回去,不要管这里,大抵便是因为他娘吧。
  为了给他娘治病,亦或者说被威胁了,神医吴不死落在新皇手里,他爹为了给他娘治病,所以留了下来。
  “娘,你跟我去长安好不好,世界那么大,总会找到一个媲美吴不死的神医,我有个哥们也行医,医术高明,他一定可以看好你的眼睛。”何钰细细劝说。
  安语嫣犹豫了一下摇头,“我不能跟你去长安,你爹在这里呢。”
  “只要你走,爹也会跟来的。”他爹那么爱他娘,为了他娘留在京城,也可以为了他娘离开。
  安语嫣还是摇头,“晚了,一切都晚了,都是我的错,如果没有我,你爹就不会留下,他不留下,也不会被困在这里。”
  “只要你走,就不算困。”他爹之所以留下就是因为他娘,开始只是单纯被威胁,后来是自愿留下,给他娘治病。
  “钰儿,你不懂,新皇想留下你爹,如果你爹去长安,他就会公告天下,说你爹是他造反的帮手,如此他不留也要留。”安语嫣面上一片绝望,“如果真的去长安,便是谋反的罪名,是要满门抄斩的。”
  何钰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第一次显出这个年纪该有的慌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就是个死局,他爹因为他娘被劫,算是被迫留下来,又帮新皇做事,等于朝廷叛徒,即便回去了,也会被老皇捉拿,弄个满门抄斩的罪名。
  这个罪名还是坐实的。
  与其如此,不如不回。
  回去说不定拖累全家,与反叛为伍,便是造反,况且这是有真凭实据的,纵然情有可原,可谁会听?
  尤其是皇上,巴不得找不到借口弄死他。
  不回去便只能留在这里,一来给他娘看眼睛,二来也是为了生存,赌一把。
  他爹还是那个野心勃勃的人,龙困浅滩,怎能甘心?
  何钰最担心的事出来了,他原来就有一种预感,为什么他能进城?他能威胁领侍卫内大臣进宫,他爹不行?
  原来不是不行,是不能这么做。
  他娘先是落在新皇手里,又哭瞎了眼,只有神医吴不死能救,加上康泰王想留他爹,只需伪造一份与他爹勾结造反的罪证便可,叫他回不去。
  何钰心中突然有些悲凉,他爹将名单给他,其实是想伪装自己已经死了,叫何钰回去,与这边再与瓜葛,谁知何钰不撞南墙不死心,非要过来碰碰钉子。
  现在钉子是碰到了,可他还是不死心。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何钰跪在椅边,语气带着哽咽,“只要人好好的,总可以想到办法的。”
  安语嫣也是泪眼婆娑,“我们不能拿你们冒险,这是我和你爹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事。”
  她反倒安慰起了何钰,“别担心,你爹有才,新皇还要重用他呢,你爹也想靠新皇翻身,他俩是合作关系。”
  怕何钰不信,解释道,“我不想拖累你爹,听说这里是你以前住的地方,便自己要求搬进来,没有人强迫我,你爹也可以护我周全,真的不用为我们担心,若真的到了绝境,我早便自杀了,因为还有希望,所以才会活下来。”
  何钰怕她真的做傻事,急忙道,“娘,爹爱惨了你,千万不要自杀,你如果死了,爹也活不下去。”
  说起这个,他娘嘴角竟然勾起,“我知道,你爹这个大闷骚,我与他争争吵吵斗了小半辈子,一直以为他不爱我,还是最后时刻从别人嘴里知道,原来他爱惨了我。”
  何钰跟着笑出声来,“娘这么幸福,就算为了我爹,也千万不要做傻事。”
  安语嫣颌首,“放心吧,娘没有这么傻。”
  “娘真的不跟我走?”何钰最后确认一点。
  “不了。”安语嫣认真道,“我拖累你爹,是你爹欠我的,谁叫他要陪我过一辈子呢,但是你们还小,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娘不想拖累你们。”
  何钰张张嘴,刚要说什么,安语嫣制止他,“听我说完。”
  她继续道,“钰儿,你责任重大,我和你爹合计,想让你保护你的三个姐姐,还有何晓,他是无辜的,你欠他良多,需得补偿知道吗?”
  何钰低下头,半响回道,“知道了。”
  保护三个姐姐是肯定的,至于何晓,还要看他怎么想。
  “还有一件事,娘必须要告诉你。”安语嫣郑重其事。
  何钰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我女儿身的事吗?”
  安语嫣吃了一惊,“你知道?”
  何钰无奈,他这个娘是有多迟钝啊,即便何钰没有接到何玉的记忆,又是流血又是月带的,傻子才不知道。
  “在你说我每个月会流血的时候就知道了。”
  何钰脸皮厚,说完自己没怎么样,安语嫣反倒红了脸,“女孩子家家的,以后莫要说些羞耻的话,还有啊,如果实在太累,便休息休息,不要逞强,你姐姐们年龄比你大,经历比你多,本该姐姐们照顾你,你爹非要反着来,说你可以,我怎么看不出来?”
  他娘还将他当成小孩子,实际上何钰自从得了何玉的记忆,便跟开了外挂似的,智商噌噌往上涨,早便可以独当一面。
  其实刚开始他也有点怂,担心,胆怯,不敢,后来竟也一步步走到现在,无比顺利。
  没有顶起来以前,总以为自己不可以,顶起来后才发现,原来也不是那么难。
  “娘,你信我爹的便是,爹说我可以,我便是可以的。”何钰自己不好开口。
  “那你行不行?”安语嫣不问别人,就问何钰。
  她对自己的家人确实不太了解,不知道何文斐那么爱她,默默为她做了那么多,也不知道她的儿子,不,女儿,竟成长的如此之快,可以一个人独当一面,破开他爹留下的重重障碍,成功拿到名单接管家主之位。
  还斗赢了叛徒福伯。
  她总是心惊胆战,如坐针毡,担心何钰一步没走对,无声无息便没了。
  何文斐与她恰恰相反,对何钰极为信任,不管不顾,任由何钰一个人在外头忙活。
  前两天他过来,叫她准备准备,过不了多久便能见到何钰,果不其然,何钰来了。
  “若是不行……”
  “我行。”何钰坚定道,“娘只要知道,我能走到现在,见到娘绝非偶然便是,信我。”
  安语嫣忽而大笑,忽而又哭了起来,“娘信你。”
  她擦了擦眼泪,推开何钰,“时间差不多了,你快走吧。”
  何钰摇头,“不急。”
  他从地上拿起包裹打开,里头是一件外衣,“娘很久之前便说过想穿我亲手做的衣裳,可惜中间出了许多事故,娘也一直未曾如愿,这件玲珑罗袍一针一线全是我缝的,娘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何钰摊开衣袍,安语嫣也没有拒绝,站起来,叫何钰将衣裳往她身上套,大了些,里头穿了几件,还是有些宽松,不过也比小了好。
  “好看不?”安语嫣问。
  “好看。”何钰又提要求,“娘,我抱抱你好不好?”
  安语嫣没有拒绝,张开手臂,叫何钰一头撞进去。
  何钰紧紧搂着,深深嗅了嗅母亲身上的味道,是熟悉的,让人安心的那种。
  母亲便是他的保护伞,她的肩膀不算宽大,但是却能抱动何钰,何钰一直记得那种感觉,如今该是换换了,变成他当母亲的保护伞。
  何钰一只手穿过母亲的腋下,一只手从脖间伸出,脖间那只手陡然抬起,正要落下,安语嫣突然叫他,“钰儿……”
  她眼睛看不到,耳朵却灵敏了许多,听到了动静,“别费力气了,你今日将我带走,他日我也会自己回来,你爹在这里,我还能去哪?”
  原来闷骚的不止他爹一个,还有他娘,他娘也爱惨了他爹,即便知道将来结局有可能凄惨,依旧毫不犹豫,选择陪着他爹。
  这大概便是爱情吧?
  何钰收了手,“娘,你不在这里,爹会更好施展。”
  “我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你爹这个人吧,其实特别胆小,我不在,他一个人不敢。”
  何钰瞳孔蓦地放大,似是不敢相信。
  但是细细一想,好像他娘也没说错,他爹确实胆小,十几年了,该报的仇一直没来得及报。
  为什么做事总是走一步想三步,因为怕,怕失误。
  何钰也是如此,所以能理解。
  “走吧,不用担心我们,即便是死,我俩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安语嫣是笑着说的,“倒是你,钰儿,什么时候你也找个愿意为你生为你死的人?”
  何钰沉默不语。
  他刚发过誓,绝不爱上任何人,就算真的有人为他生为他死又如何?喜欢上别人就等于有了弱点,他爹如此,他娘亦是,何钰绝不允许自己有弱点。
  况且为他生为他死的不一定要是恋人,也可以是兄弟。
  何钰奇迹一般,脑海里竟想起了顾晏生,别人肯不肯他不知道,顾晏生应该是肯的。
  他俩的兄弟情无须质疑。
  何钰抬头看了看天,半个时辰已到,朱翟好几次催他,何钰假装没看见,但是他焦躁的脚步走来走去,被安语嫣听了个彻底。
  眼睛不好之后,耳朵倒是好了许多,能听出原来许多听不出的声音,她催促何钰,便是因为朱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第五次时,朱翟正打算过来,便见何钰无声无息站在不远处。
  “令尊呢?”朱翟蹙眉。
  “我爹娘不愿意跟我走。”何钰回头瞧了瞧,意外在旁边的楼上发现一道身影。
  高挑修长,熟悉异常,风吹过,他腰间的荷包轻微晃动。
  这么多年了,爹腰上还是那个荷包。
  何钰失笑,“我爹连见我都不愿意。”
  “这是你自己的原因,可不怨我,咱们走吧。”朱翟丝毫不为所动。
  何钰明白,“我知道,就走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站在躺椅旁,努力朝这边听声音的娘,和站在楼上,半隐在黑暗里的爹,决然离开。
  既然是爹娘的意愿,当遵守便是,何钰不认为他爹没有自保的能力,即便龙困浅滩,那还是龙。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他爹还是比他厉害,他爹都破不开的局,更何况何钰。
  他只能选择相信他爹和娘,便如爹娘相信他一样,京城内凶险,长安便安全了吗?
  爹娘都能放手让他去长安,他为什么不能放手,留爹娘在京城?
  只要新皇一日不倒,他爹娘该是一直安全的,何钰能做的就是继续运粮下来,保证新皇与旧皇的争霸。
  其实他爹和娘还可以选择隐居,非要继续卷在漩涡中,说明野心未消,还想翻身。
  就跟何钰似的,他也可以选择隐居,但他偏不,也是野心作祟,不甘心平凡。
  当初对他来说,也是进退两难,他也熬过来了,发现雨过天晴之后是一片好彩虹,他爹必然也可以。
  何钰与遗风还有其他人一道,跟在朱翟身后,越走越偏,渐渐偏离了原道。
  几人都是记忆力超群的人,瞬间发现不对劲,遗风上前一步拔剑,“朱前辈,这跟我们来时不是一条路吧。”
  朱翟一点不慌,“换一条近路。”
  “不用了。”遗风那剑逼近,“我们就走原来那条远路。”
  朱翟淡淡瞥他一眼,“我儿女和妻子都在你们手里,还怕我耍花招不成?”
  “遗风。”何钰叫住遗风,“朱前辈说的是,我们听朱前辈的。”
  遗风听了命令,收剑站回何钰身边。
  几人继续走在那条路上,越走越往角落里去,原来还有几盏灯,后来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好在今儿没有下雨,下雨便是雪上加霜。
  又走了半刻,朱翟终于停下。
  何钰四处看了看,“朱前辈,你带我们来这里做甚?”
  这里比他们进来时那条路还要荒凉,再往前走一点,便是烧毁的房子,塌了一半,只有一半还在颤颤巍巍立着。
  “你抓我妻儿,差点害的我官位不保,你说我带你们来这里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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