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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常玥六神无主慌乱的低下头之际, 却不期然对上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
  站在她面前, 安静的看着她的, 竟然是烺哥儿!
  常玥松了口气, 却仍旧紧紧的闭嘴, 拼命的给他做手势摇头。若是烺哥儿声张出去, 被祁恪知道的话……她不寒而栗的瑟缩了一下, 纵然她怀了祁恪的孩子,祁恪也不会放过她。
  “是谁在哪儿?”说话的两人没想到此处会有人在,忙也追了过来。
  烺哥儿果然没有发出声音, 他只是垂下眼,不声不响的转身就要离开时,被常玥一把拽住。
  “不许说出去!”常玥声音压得极低, 在假山的洞口处, 她极轻极快的道:“要是你说出去,我一定不会饶过永宁侯夫人!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闪失, 都是因你而起!”
  情急之下常玥也顾不得烺哥儿是不是能听懂, 在水榭时烺哥儿因为沈惜昏倒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常玥至今都没忘, 用沈惜威胁他……应该有用罢?
  常玥眼中的狠厉和暴戾之色, 让烺哥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烺哥儿人小力气也小, 等到常玥突然放手时,他踉跄了两步, 险些跌倒。
  正巧烺哥儿的奶娘正在找他,今儿烺哥儿穿了件大红色的斗篷, 看起来十分显眼。她瞧见烺哥儿后忙快步跑了过去, 口中高声道:“哥儿您慢些跑别摔着!”
  不知是否她的话管用了,烺哥儿被奶娘抱起来后,竟什么都没说。
  正等着见祁恪的那两个幕僚见状,以为方才是烺哥儿在这边玩耍,便都没放在心上。且不说烺哥儿年幼,他在周围人看来是有些痴傻的,连学舌都不会,不足为虑。
  幸而那两人很快也离开了此处,常玥又在假山中藏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的从假山中出来。
  方才情绪波动、动作又有些猛,她只觉得小腹有些疼痛。然而她不敢声张,只怕祁恪问起来时,她没办法解释。好在过了一会儿后,感觉好了些。正好回去取帕子的珊瑚来了,常玥便赶紧带着她回了院子。
  直到在软榻上坐定,常玥只觉得自己心跳得仍是极厉害。窥破了祁恪的秘密,在紧张过后,常玥又是嫉妒又是有种看穿一切的得意。
  莫非沈惜真的会什么媚术,先是勾的乔湛罔顾身份娶了她,又让才见面没几次的祁恪看上了她!
  沈惜简直就是她的克星。
  不过……常玥唇角微翘,神色渐渐放松了些。若事实真的是如此,最着急的并不是她,而是陈莹。陈莹为了嫁给祁恪,没少花心思,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若是她知道自己费尽心思挣来的嫡妻名分,在祁恪心中并不是那么有分量——自小便顺风顺水长大的陈莹,会不会气得跳脚?
  不,这会儿还不是说的时候。
  自己和陈莹算是已经结了怨,有安阳郡主府上的事在前,眼下自己说什么,陈莹只会觉得自己是故意挑拨造谣,不肯相信的。
  而且消息传出去太快,祁恪未尝不会查到是从何处透露出的,对自己没有益处。她要吸取教训,总不能没吃羊肉还惹一身腥。
  等到适当的时候,给陈莹致命的一击才是。
  常玥顿时陷入了沉思。
  ******
  等到娴姐儿出阁这日,沈惜和乔湛一早便到了吉祥胡同方家的宅子。
  在两人分开前,乔湛再三嘱咐了沈惜和她身边服侍的人,这日乱,要沈惜多小心些才是。如今沈惜动作总归是越来越笨拙,虽是从背后看着身姿轻盈灵巧,实则行动诸多不便。
  沈惜百般保证后,这才带着随后跟来的乔漪和乔沁、乔澄等人,一起进了内院。
  如今方家算是已经起复,来的宾客自是不少,十分热闹。再加上方家豪富,娴姐儿的嫁妆亦是不少,足足抬了七十二抬。
  前面三抬是宫中赏赐的,东西倒还罢了,那份荣耀难得。这是圣上向世人证明,他仍然重用方家。
  沈惜看着娴姐儿出嫁的排场,不由想起了乔漪。乔漪翻过年去便是十三岁了,离及笄还有两年,若是有合适的,也该预备着说人家了。
  本来她还担心自己不能替乔漪把好关,有容氏和郑老安人帮忙,她心里总算有了些底。
  除了这些喜事,还有件事让沈惜放心不下。
  那日刘氏带着柔娘和慧娘一起过去了,慧娘倒还罢了,温柔懂事,让沈惜有几分好感。刘氏倒也能做出一副亲热的模样,最让沈惜在意的是柔娘。
  已经半年没有出过门的她,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同了。原先的柔娘起码能装出一个贤淑懂事、识大体的世家贵女形象,而这会儿柔娘怎么看神色都有些僵硬,尤其是看向她时,眼中总有几分阴沉之色。
  柔娘恨她。
  “方家表姐嫁人好大的排场。”柔娘只在沈惜身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略略抬高声音道:“只是不如我惜表姐嫁得好,当初惜表姐嫁入永宁侯府,可是一百二十抬嫁妆。”
  柔娘的话音未落,沈惜皱了皱眉。
  “张大姑娘慎言。”沈惜不再跟她论亲戚,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道:“听说前些日子大姑娘没出来,是身子不适病了。如今竟胡言乱语起来,可是病还没好?”
  沈惜始终想不明白,柔娘被禁足半年,怎么就不能看清形势,还是固执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自拔。而刘氏却也不管——这不是对柔娘好,而是害了柔娘。
  柔娘和慧娘这一对亲姐妹,怎的竟这样天差地别?
  她才说完,和周氏一同过来的樱娘,立刻道:“张大姑娘可别论错亲戚!惜表姐是你叫的么?”樱娘不屑的看了柔娘一样,冷哼道:“她正经是我表姐,大姑娘可别犯糊涂!”
  沈惜和樱娘的话,让柔娘顿时涨红了脸。周围听到她们说话的人不算少,柔娘见大家神色见似乎都有些指指点点的嘲讽,愈发臊得满脸通红。
  原先沈惜的性子不是这般的!
  柔娘没想到半年没见,沈惜的性子竟突然强硬起来,半点亏都不肯吃。
  还是慧娘上前解围,拉着柔娘去了别处。
  今儿是娴姐儿大喜的日子,总不好因为她的事闹起来,终归不好看。沈惜便仍旧神色如常同众人谈笑,表示没放在心上。
  柔娘不情不愿的被慧娘拉走,她看着沈惜身前高耸圆隆的腹部、大家众星拱月似的围着她——柔娘投以不甘和怨毒的目光。
  若是沈惜当时死在承恩伯府,如今沈惜所享受的一切,便都是她的!
  不过,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柔娘在心中冷笑,常玥有和她联手的意思,还告诉了她一个十分有意思的消息。
  想到这儿,柔娘冷静下来,她唇角重新挂上淡淡的笑容,目光落到了不远处方婧的身上。今儿是她大堂姐大喜之日,方婧虽是笑着,可每当她往沈惜这儿看时,眼神中总有几分复杂难言。
  柔娘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她松开了慧娘的手,趁人不理会,笑眯眯的往方婧身边凑去。
  而方婧身边站着的却是乔沁和乔涵两姐妹,乔滟倒是和乔澄姐妹在一处。
  乔涵眼珠滴溜溜的一转,想起乔三夫人说起的话,心中有了计较,在乔沁耳边低语了几句,姐妹两个亦是笑盈盈的同柔娘打了招呼。
  “翻过年去我们家的春宴,你们可一定要来。”乔沁把三月的事都已经许诺出去,她笑道:“到时候咱们姐妹在一处玩儿,也热闹些。”
  明年三月……
  柔娘和方婧眼底皆是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芒,方婧想得单纯些,那会儿沈惜恐怕已经产子,表哥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恐怕也不会轻易休弃沈惜罢?柔娘则是森然一笑,沈惜有没有福气能生下来,还是另一回事。
  四人各怀心事的站在一处,气氛倒也诡异的一团融洽。
  ******
  眼看临近年关,天愈发冷了下来,沈惜身子重了,更加懒怠动,多数时候躲在温暖如春的房中,或是看看书或是看兰草她们准备给婴儿的小衣裳小被子,日子过得倒也悠闲滋润。
  娴姐儿出阁那日她去送时,除了新娘子外,她简直成了重点被关注的对象。生怕她磕了碰了出意外,等到娴姐儿被迎走后,方家长辈便早早让她回了府。
  这日晌午后她又在被子里躺了好一会儿,挣扎着从温暖舒适的被窝里起身。
  杨老太君和郑老安人都嘱咐她,若是不累的时候她要多走动,以后便于生产。沈惜深以为然,古代医疗条件不够发达,生孩子也是件高风险的事。故此她不敢懈怠,便是下了雪珠子,也要在屋里转上几圈。
  “大奶奶,今儿天气好,奴婢去拿您的大氅来,去回廊上转转?”兰香才从外头进来,天气晴朗阳光好、没有冷风,算是难得的好天气。
  被闷了两日的沈惜立刻便答应下来。
  白蔻白芍等人忙给沈惜找了厚衣裳来,让她穿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她着凉。“再给我穿,我就真成了一颗球了。”沈惜苦笑着摇头,还未等她说完,只听冬梅撩了帘子进来,神色匆匆的道:“大奶奶,那日过来的小公子又来了。”
  起初沈惜还愣了片刻,忽然她反应过来,冬梅说的人恐怕是烺哥儿。
  如今祁恪被明升暗降架空了不少权利后,行事便低调了许多。而眼下正是他准备迎娶陈莹的时候,怎的还让烺哥儿出来找她?
  沈惜心中正犯着嘀咕,可既是烺哥儿来了,她又没有不见的道理,一面让人请过来,一面迎了出去。
  幸而她们过来时,通传的人遇上了冬梅。冬梅一见便知这是安亲王的嫡长子烺哥儿,不敢轻慢,忙派人请了进来,然后亲自回了荣宁堂传话。
  如今沈惜身子不便,速度自是慢了些。等她才到院门时,奶娘已经带着烺哥儿过来了。
  这回同上次一样,烺哥儿到来十分低调,谁都没惊动,不了解内情的人见了,只当是一般的亲戚间走动。
  然而这一回沈惜才见烺哥儿时,便觉察出烺哥儿的不对来。
  “给夫人请安!”烺哥儿的奶娘见了沈惜,先放下一件心事,而后才缓缓的道:“本来也不想打扰夫人,我家主子十分过意不去又来叨扰您,只是……”
  碍于烺哥儿就在一旁,奶娘没有说完。
  要知道烺哥儿那天从小花园回去后,一日都没说话。而后两日看起来正常了些,奶娘便没放在心上。可今儿一早,烺哥儿从醒来后便开始默默流泪,随后便跑去了祁恪书房,哭着喊着非要见沈惜不可。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十分罕见。
  祁恪到底心疼儿子,无法只得让人好生护着烺哥儿,乔装打扮去了永宁侯府。
  虽是奶娘没说清楚,沈惜也猜到了一些。只看烺哥儿已经通红的眼圈,鼻头也是红红的,显然是才哭过的样子。他知道沈惜怀了身孕,懂事的没有往沈惜身上扑。
  沈惜心疼极了。
  她本想抱抱烺哥儿,只是她的肚子规模已经很是壮观,实在是个阻碍。沈惜只得退而求其次,牵着烺哥儿的小手,回了屋子。
  等到了里屋,沈惜便给烺哥儿脱了外衣和鞋子,自己也脱了大氅,陪着烺哥儿歪在了床上。
  烺哥儿睁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沈惜。
  “烺哥儿,怎么了?”沈惜斜靠在大迎枕上,总算能就着侧身的自是把烺哥儿揽入怀中,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抚着。“跟我说说好吗?”
  沈惜此时自是不知道,烺哥儿被常玥威胁的事。烺哥儿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常玥害得沈惜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紧紧的闭着眼睛,他吓坏了。
  如今见沈惜安好,烺哥儿才放下心来,小小的孩童便是勉强藏住了心事,也藏不住情绪,他必须要看到沈惜无事,才能放心。
  没人知道,小小的孩童,竟日日在恐惧和害怕中。
  他轻轻的抬起小手,想要去摸一摸沈惜的肚子,到了一半,却又胆怯的缩了回来。沈惜见状,便把烺哥儿的小手放到了自己柔软膨隆的肚子上。
  “里面,有小弟弟吗?”烺哥儿好久都没有好好说话,声音中有几分沙哑。“小弟弟、好吗?”
  他虽然说话断续,吐字还算清晰,沈惜含笑点了点头,心中的疑惑却渐渐扩大。
  可是无论她怎么问,也没从烺哥儿口中问出什么来。
  比起以往烺哥儿见她的兴奋,今日的烺哥儿精致的小脸儿上,竟依稀见了几分悲伤之色。这像是三岁孩童该有的表情么?
  沈惜暗暗纳罕,却不敢刺激烺哥儿,只得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让他放松下来。
  “可以——”烺哥儿总想在沈惜面前表现得好些,慢慢的道:“抱抱吗?”
  对待幼童沈惜总是极有耐心,也认真倾听,所以很容易了解他们的意思。沈惜虽是知道两个孩子玩到一起的希望渺茫,却不忍伤害烺哥儿一片纯真的痛心,故此温柔的笑了笑,算是回答。
  烺哥儿小心翼翼的趴在沈惜怀中,无论沈惜让他吃点心还是想要陪他做游戏,烺哥儿总有些兴趣缺缺。
  想着自己的委屈和伤心,烺哥儿眼泪止不住落,让沈惜胸前的衣襟湿了一片。
  爹爹新过门的侍妾和未过门的母妃都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她们。
  要是永宁侯夫人能做他娘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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