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
在偏殿的人俱是屏声敛息, 竖起耳朵听着正殿的动静。
虽是隔着些距离听不太真切, 隐隐约约听到圣上、太后、杨老太君的声音, 随后便听到了内室宣旨的声音。
前头诸如“柔嘉居质, 婉嫕有仪”溢美之词被众人都自动忽略掉, 等听到“其母贤贞县主”时, 众人才真真的大吃一惊。
沈惜竟是卫国公太夫人的幼女, 早在二十多年前被待人所害,而后被荫封县主的齐馨之女?
当初齐馨竟没有死?
若是她没死还成了家,为何没回到京城中?
卫国公府又凭什么认定沈惜就是齐馨之女?毕竟齐馨“死去”时, 也不过十二岁而已!
种种疑团在众人心中越聚越多,这些暂且按下不提,有件事倒是明白了。
怪不得卫国公府不再提认亲之事, 这沈惜本就是卫国公的表小姐, 杨老太君嫡亲的外孙女,哪里还需要认亲!
安平侯夫人顿时在涨红了脸, 甚是羞恼。
方才沈惜振振有词的把自己摘出来, 她还以为沈惜不过是强撑着找回颜面罢了!谁能想要她竟真的正经出身卫国公府。
“不、不可能。”比她更不敢相信的是常玥。
她甚至失神的站了起来, 丢了魂儿似的, 不肯相信的喃喃道:“沈惜怎么可能是卫国公府的人?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本来她的声音和动静都不大, 可是偏殿中一片可怕寂静,她的失态还是被不少人看到了。
常玥和沈惜的恩怨, 在场的人没有不清楚的。前些日子也有消息传出来,太后寿诞后, 就为常玥请封县君, 好为她以后嫁人加重身份。
京城中的世家贵女们,一般在及笄后便能定亲或是相看好了人家。常玥年纪略大了些,又有被乔湛拒婚在前,故此太后便多疼她些。
如果没有沈惜的事,这会儿本该宣读封常玥为县君的圣旨。
也难怪常玥沉不住气了。
然而给她致命一击的,却是圣旨最后的几个字。
“特封沈氏为平宁县君。”
内侍尖细的嗓音清晰的把圣旨的内容送了进来,如同一把无形却锐利的剑,又准又狠的插在了常玥的胸口。
“这不是真的!”常玥霍然起身,她双手撑住高几,甚至不小心打翻了上面的茶盏。
瓷器清脆的落地声,更像是在她耳边炸响的平地惊雷。
不可能,她不接受!沈惜抢了乔湛还不够,竟还要抢走她县君的封号!
常玥年轻姣好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
和她同出庆国公府的堂妹常瑶见自己堂姐失态,不由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道:“大姐,你快缓缓神,这是在宫中!”
可此时常玥已经被气昏了头,她一下摔开了常瑶的手,身子微微颤抖,眼看就到了爆发的边缘。
“玥娘!”还是庆国公世子夫人见自己女儿不对,忙让两个身强力壮的宫女帮忙,强行把常玥给带了出去,生怕她惹出麻烦来。
一时常玥被拖走了,众人的焦点便转到了永宁侯府的女眷身上。
大家用看好戏的心态,面上纷纷恭喜太夫人、乔三夫人、四夫人。还有承恩伯夫人刘氏,不过是明面上道贺,暗地里挖苦罢了。
便是太夫人也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反转,笑容中不免又几分僵硬。
乔三夫人更是气得要命,她原还等着沈惜攀附卫国公不成被众人嘲笑,万万没想到沈惜竟然有了如此显赫的身份。
刘氏亦是满目愕然,随即她想利用沈德满一家牵制沈惜的努力,也全都白费了。
若是卫国公府知道沈惜曾经被怎样对待……刘氏不由打了个激灵,心中骇然。
只怕卫国公府是不会放过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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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卷玉轴、绣满了祥云瑞鹤的圣旨在她面前缓缓展开时,沈惜心中仍是一片迷茫。
事先她是真的不知道有这一出。
尤其是听到她被封为“平宁县君”时,沈惜同样大吃一惊。
她知道自己作为杨老太君外孙女的事早晚会被人知道,卫国公府也会选择恰当的时机公布。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由圣上金口玉言,亲口确认了她的身份。
无论太后情愿与否,也一样承认了。
这下满京中都会知道她原是出身卫国公府,而不是身份低微的下人之女、也不需要依仗承恩伯府给她的那个远房亲戚的身份。
固然她有永宁侯夫人的诰命,可她的出身是经常被人拿来嘲笑的地方。
原来这些日子,卫国公府的长辈们竟在替她忙碌奔波这件事。纵然皇上有愧于齐馨,还能封她为县君恐怕少不了杨老太君、卫国公等人的努力,还有乔湛——
沈惜眼眶只觉眼眶湿润。
她自己虽是不在乎所谓的出身,可他们待她如珠如宝的呵护,如同一阵暖流,顺着她的四肢百骸散开。
接旨谢恩,直到祁盛离开后,沈惜面上尚且能维持着无可挑剔的仪态,心中却是仍有些不真实感。
一时外命妇们纷纷出来,道贺声不绝于耳。
“本是家事,没想惊动大家。”杨老太君挽着沈惜手,眼底眉梢俱是笑容。“只是找回了外孙女,我这老婆子心中实在高兴,在给太后请安时,便告诉了太后。”
外祖母这是在替太后那日叫她进宫打圆场?
沈惜愣了片刻,很快明白过来。
让太后让步答应给自己封号的事,恐怕也费了些功夫。杨老太君自然也要做出退让的。
被众人簇拥到了前头的太夫人听罢,险些要气得背过去。没想惊动大家,弄出这么一出来?甚至连她们都没告诉,打了她们个措手不及。
精心准备了十数日,只是为了给沈惜足以匹配乔湛的身份,让她名副其实的坐稳侯夫人的位置。
从今后,谁都不能再拿沈惜的出身说事。
她可是圣上亲封的县君,若是沈惜有了不是,莫非指责圣上看错了人不成?还没人有这胆子。
“可惜馨姐儿——”杨老太君并不准备卖惨,只略提了齐馨一句,长叹一声,道:“还好有惜娘在,让我有些安慰。”
皇后也出言抚慰了两句。
淑妃没想到沈惜竟能和卫国公府有这样的渊源,愈发觉得自己对她示好是正确的。如果永宁侯府、卫国公府、辅国公府能站在祁恪这一边,被立为太子的筹码增加许多。
她在心中盘算着,要怎么替儿子拉拢这三府才是,关键还在沈惜身上。
众人心中各有各的打算,到底今日是为了太后寿宴而来,这件事作为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
有宫人过来请众人入席,大家很快四散坐好,等着时辰恭祝太后千秋。
太后端坐在主位上,把下头的坐席一览无余。
她特地留意着常玥的动静,谁知常玥过了很久才来,面上虽是重新施了脂粉,却也能看出哭过的痕迹。且常玥神色恹恹的,往日温婉又机灵的劲儿全没了。
太后见了便有些不喜。
且不说常玥本就做错了事,还是她替常玥收拾了烂摊子。仅凭今日是自己的寿宴,常玥却因为自己没得到县君的封号,便哭丧着脸,着实是有些自私。
偏生安阳郡主不怕多事,似笑非笑的看着常玥,突然道:“常大姑娘这是受了什么委屈?有什么事说出来,太后娘娘自会替你做主。”
她的话音未落,庆国公世子夫人唬了一挑,忙道:“玥娘不过是方才迷了眼,不小心给揉红了。”
在太后的寿宴哭可是件晦气的事,纵然是太后的娘家人,也不敢触太后的霉头。
“哦,原是这样。”安阳郡主挑眉道:“我还以为是常大姑娘被永宁侯夫人终于找到亲人而感动的落泪了呢!”
常玥确实因此落泪,只不过是被气哭了。
被安阳郡主又挤兑了一通,常玥更是脸色难看极了,竟没留意到太后看她的目光也是愈发不满。
沈惜的位置被安排离着前头不远地方,见安阳郡主的举动,心中有些捉摸不透。
莫不是常玥也得罪过这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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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宫宴让沈惜身心俱疲,尤其是从宫中出来时,客客气气赶着和她说话的人可不少。
刘氏和太夫人、乔三夫人看着如同众星拱月般的沈惜,心中颇不是滋味,各自在心中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往后该怎么面对沈惜。
新仇旧怨不止一件,若是沈惜认真计较起来,她们是否能应付得来。
然而让她们有如临大敌之感的沈惜,却是脸上露出了倦色。
她只想回到马车上,在乔湛的怀中靠着好好的歇上一会儿。
毕竟只有养好了精神,才能清算以前她们欺负原主的那些旧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