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

  “惜娘, 找起来尚且需要不短的功夫, 还要对着册子一一核对。”刘氏还想多争取些时间, 便柔声哄劝道:“等查找妥当后, 姑母让人给你送过去如何?不必劳烦侯爷的人了。”
  沈惜挑了挑眉, 没有做声。
  刘氏以为沈惜软化之意, 忙道:“不过是这点子小事, 也不好总麻烦侯爷的。惜娘,侯爷爱重你,你也更应该体谅侯爷才是。”
  “再往深了说, 你可是永宁侯夫人,将来是要掌管侯府的,有些事自己决断也就是了。这些后宅小事都要求到侯爷, 让侯爷日后怎么倚重你?”
  这位承恩伯夫人还真是时刻不忘了给她洗脑。
  “姑母的意思是, 我不该把嫁妆短缺的事,告诉侯爷?”沈惜语气平淡无波的问道。
  刘氏有些拿不住沈惜的意思。
  方才沈惜的表现着实出乎她意料, 可转念一想, 未尝不是乔湛的意思。好歹沈惜在她跟前这些年, 她自以为对沈惜还是了解的, 方才她服了软, 权且是哄一哄沈惜,让沈惜别不知轻重的闹起来。
  说到底沈惜能从丫鬟到侯夫人, 还不是靠了承恩伯府?
  她必须让沈惜牢牢记住,谁才是她的靠山。
  “惜娘, 不是姑母多嘴。”刘氏换了一副慈爱关怀的神色, 放缓了声音道:“姑母是全心为你,才不怕惹你烦,屡次提点你。”
  沈惜很好奇她还能说出什么来,故此便摆出安心受教的姿态。
  “你不能因为出身就在侯府露怯,更该端庄才是。”刘氏隐晦的提了一句,又道:“宽怀大度才是侯夫人的气量,动不动就捆了底下服侍的人,没得寒了人心,让人怎么为你尽忠效力?侯爷会不会觉得你刻薄不懂事?”
  “惜娘,万不能逞一时之快。”
  刘氏的话听起来句句在理,连在一起细想,简直是胡说八道。
  “姑母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沈惜抬眸,清亮的眼神中隐隐透出锐利来。“这些嫁妆,本就是侯爷怜惜我,才赠给我的,我若是连侯爷送到我手里的东西都守不住,岂不是寒了侯爷的心?”
  “姑母说到我的出身……”沈惜的目光在刘氏处打了个转儿,似笑非笑的道:“我是要注意些。我自是没有强势的娘家依仗,出嫁也只得在姑母家。故此我愈发胆小害怕,如今我依仗的只有侯爷,若是侯爷恼了我,我才真是自断生路。”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沈惜刻意加重了“自断生路”的字音,刘氏心中愈发不安。
  柔娘一时来了灵感,想要找补回来。“你知道就好。人贵有自知之明,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再好不过的。若是想要在侯府好好呆着,你最好——”
  “妹妹的话我知道。我如今不同了,是永宁侯夫人。”沈惜笑眯眯的道:“我会跟侯爷好好过的。”
  原本柔娘想刺沈惜两句,不想被反而沈惜气了个倒仰。
  “沈惜,你不过是丫鬟罢了,有什么脸面在我面前充侯夫人的体面!”对上沈惜,柔娘往日的理智都消失殆尽,她怒火中烧的道:“若是没我们承恩伯府抬举你,你以为——”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刘氏脸色极为难看的喝道:“柔娘,闭嘴!”
  刘氏不敢真的把沈惜给逼急了。
  “大姑娘,不用你提醒我的身份,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沈惜脸上的笑容愈发冰冷起来,绝色的面庞如同结了层寒霜。
  往常母女二人有意无意的提起她的身份时,原主只会愈发害怕、怯懦。可沈惜不同,她并不怕刘氏母女,那点子旧账,她预备帮原主一一讨回来。
  刘氏怕柔娘真的把沈惜给惹急了,看乔湛夫妻的亲密之态,刘氏便知这些时日沈惜定然正得宠。她忙道:“柔娘,还不给你表姐的道歉!”
  柔娘听罢,不敢置信的看着刘氏。
  她凭什么要给这个贱婢道歉!
  慧娘使劲儿的拉住柔娘的衣袖,拼命的给她使眼色。刘氏的脸色也阴沉得厉害,沈惜则是一脸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往日柔娘任意折辱她,原主从没敢计较过。哪怕是她当了侯夫人,听到些风言风语,也只做不知。
  “我看不必了,张大姑娘贵为承恩伯府的嫡长女,我怎么担待得起?”沈惜并没有让步,一忍再忍的结果就是她们想要了原主的命!“夫人还是不必勉强了。”
  听沈惜连姑母都不肯叫了,刘氏不由心中发慌。
  “柔娘,道歉!”刘氏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柔娘和慧娘听了,俱是心中一颤。
  慧娘在一旁对她低声催促道:“姐姐、姐姐,快给惜表姐道歉啊。”
  她一面催促柔娘,还不忘了对沈惜道:“惜表姐,我姐姐这两日心情不好,言语中冲撞了你,你别放在心上,我替她给你赔不是了。”
  沈惜唇边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慧妹妹客气了。”
  听沈惜称呼慧娘还是为妹妹,刘氏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严厉看了柔娘好几眼。
  柔娘满脸的委屈,沈惜就这样张狂起来,可想到母亲和妹妹竟然都站在沈惜那边,没人考虑她的感受!
  僵持间,沈惜并没有退让。
  其实柔娘该道歉的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长久以来被折磨的原主。
  “我、我……”柔娘最终还是顶不住来自娘亲的压力,颇为不甘愿的道:“方才是我不对,我道歉。”
  沈惜只当没听到。
  她声如蚊呐,看起来半点儿诚心都没有。
  柔娘见沈惜仍是一脸淡漠,不由抬高了声音,“我错了!我道歉!”话音未落,她又忍不住跳脚道:“你还要怎样?非得我跪下给你磕头吗?”
  沈惜脸上终于见了些笑模样。“那倒不必了,我不是那刁难人的人。”
  柔娘气结,不刁难人逼着自己给她道歉?
  “我只是忍不住想起先前的柔妹妹,是何等的温柔娴静,她的名字再般配不过性格。”沈惜故意悠悠叹了口气,她似是关切的道:“虽说眼下妹妹这‘爽利’的性格……”沈惜评价不下去了,话锋一转,却是对着刘氏道道:“眼见妹妹要议亲了,姑母须得多费心了。”
  沈惜这绵里藏针的话,柔娘又不傻,自是都能听懂了。
  她之所以敢如此顶撞沈惜,不过是仗着沈惜性子绵软懦弱,不敢回击罢了。再加上在柔娘的认知里,沈惜可是抢了她永宁侯夫人位置的人。
  明摆着沈惜这是在奚落、讽刺她。
  “你说的是。”刘氏不给柔娘说话的机会,即便她在心中也咬碎了牙,却面上仍是笑道:“你做姐姐,也要时常提点你妹妹才是。”
  娘疯了吗?让沈惜这个贱婢提点她?柔娘快要气疯了。
  “好说,好说。”偏生沈惜还笑吟吟的应了。
  正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仍未散去,只听有小丫鬟跑进来通禀。“夫人,伯爷侯爷过来了!”
  乔湛又回来了?
  刘氏心中一凛,狠狠的瞪了柔娘一眼,目光中满是警告之意。
  幸而方才逼着柔娘道歉,把沈惜给哄好了,否则到时候就难看了。
  说话间,张通已经陪着乔湛到了廊庑下,房中的人俱是起身迎接。
  可乔湛谁都没看,直接走到了沈惜身边。
  “侯爷。”沈惜看到乔湛过来,方才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大半。
  刘氏生怕沈惜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来,也顾不得张通还在,强笑道:“侯爷放心,已经都问清楚了。我一时失察,竟没发现惜娘身边的人如此不得力,做事稀里糊涂。”
  “那些嫁妆就在碧波院放着。”刘氏道:“我让人找出来,核对妥当后就给惜娘送过去。”
  乔湛闻言,终于分了两分注意力给她。
  “既是如此,直接搬来就是了。”乔湛淡淡的道。
  这些东西早就被刘氏给分了,还随手送了娘家嫂子两套头面,哪里能即刻就拿回来?听了他的话,刘氏脸色愈发的难看。
  张通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问乔湛时,乔湛只说“这是伯府的架势,我不好妄言。还是请伯爷问夫人罢。”
  看眼前这架势,还有跪在地上的冯嬷嬷,张通也明白了几分,旋即他便觉得羞愧,对看向刘氏的目光,便多了不满。
  那些嫁妆可是乔湛从永宁侯府送过来的,刘氏也敢贪下?
  怪不得乔湛不咸不淡的跟他提了几句“伯爷仁厚,可若是治下宽容,下面的人出了乱子,于伯府名声也有碍。”
  “那些东西不少,若是一一核对免不了要耗费许多时候。”刘氏强撑着解释道。
  虽是刘氏惹出来的麻烦,张通作为一家之主,却也必须要帮着收拾烂摊子。他只得开口道:“侯爷、惜娘放心,待查验清楚后,我亲自派人送到侯府。”
  刘氏的保证不靠谱,承恩伯张通倒还是个可交之人,是以乔湛也才没把事情闹大。
  沈惜始终没再说话,却那一双眼瞅着乔湛。
  若是论手段,乔侯爷真真是技高一筹。
  他不动声色的把刘氏贪了她嫁妆的事透给了张通,既给张通留了颜面、避免他恼羞成怒,又勾起他对刘氏的火气来。想必他们走后,承恩伯府又是一场好戏。
  “惜娘,你觉得如何?”乔湛没有直接答应,却是低头问了沈惜。
  刘氏等人愕然的睁大了眼,柔娘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乔湛何曾待人这样温柔过?
  “既是姑父这样说了,我是相信的。”沈惜娇柔的一笑。
  她不说听了刘氏的话放心,反而提了承恩伯张通,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刘氏气得心中绞痛,却还得打点出一副笑脸来送乔湛夫妇。
  柔娘直接铁青着脸色,一家人送了两人离开后,她才想立刻就回自己院子,好生发泄一通。
  沈惜简直要把她逼疯!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离开,张通便沉着脸,寒声道:“柔娘,跟我和你娘回去!”
  这是要秋后算账的架势了。
  慧娘满脸担心的看着母亲和姐姐,还是没忍住跟了过去。
  ******
  相较于承恩伯府的风雨欲来,乔湛和沈惜则是心情很不错。
  回去的路上仍是沈惜带着丫鬟坐马车,乔湛骑马并行。
  与上次回府时的紧张忐忑不同,想起刘氏母女吃瘪的情景她就觉得心中暗爽,再想起乔湛的回护,又觉得心中暖暖的。
  心情放松下,她终于分出了些心神去关注马车外热闹的长街。
  上一回她没心思看,如今听到街上的叫卖声,她却是多了几分好奇。
  沈惜坐直了身子,悄悄的掀开把车帘掀开了一条缝隙,偷偷的往外看。
  长街上小贩的叫卖声十分热闹,鳞次栉比的店铺,小摊上的各种玩物、吃食,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新奇。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后,沈惜镇日里不是在伯府的院子中,就是在侯府的院子中,从未见识过如此鲜活的场面,故此忍不住贪婪的多看了几眼。
  殊不知她的小动作已经被一旁的乔湛看在了眼中。
  乔湛有心讨好媳妇,买些小东西自是不在话下。
  他招手叫来了一个长随,扬鞭指了指旁边经过一溜摊贩,低声说了两句,那长随便依言去了。
  乔湛说话的时候,恰好是沈惜落下车帘时,故此没看到乔侯爷动作。
  等到沈惜再次掀起车帘时,她的眼中便只有那个策马走在马车边的男人。
  乔侯爷的坐骑是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骏马,身上没有一丝杂色,连沈惜这种外行,都能看出是一匹好马。而骑在马背上的人,身姿挺拔,如同白杨般,侧脸线条完美,鼻梁高挺,浓眉……
  他的侧颜真是没得说。
  沈惜犹自在心中默默的欣赏“美色”,谁知“美色”突然侧过脸来看她。
  “侯、侯爷——”沈惜脸色微红,不由喃喃道。
  旋即她又想到这点子声音乔湛未必能听到,胡乱点了个头后,沈惜便慌张的放下了车帘。
  乔湛听没听到姑且不论,兰香和兰草却是听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看到彼此眼底的忍俊。
  侯爷和大奶奶的感情可真是好,一时见不到也是要想的。两人顺理成章的认为,先前沈惜掀起帘子也是在看乔湛。
  眼见马车已经走出长街,周围的叫卖声已经小了很多。
  “惜娘,让兰草她们过来拿东西。”乔湛的声音在车窗外突然响起。
  拿东西?
  沈惜疑惑的眨了眨眼,她一面让兰草兰香过去,自己则是掀起了身边的车帘。
  只见乔湛的长随手上大包小包的拿了不少东西,甚至连乔侯爷手上也有。
  这些……都是买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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