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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活该

  容鸢便解释道:“人的性格当中,有俭省、贪小便宜的因子。九两九钱与十两银子虽然差得不多,然而区别却是一个不到十两,一个是十两。客人拿了十两银子去买衣裳,不仅能够买回来一件心仪的衣裳,还能够得到一钱银子的找零,自然是更好的了。”
  至于玉无忧接到信后,因此而起的感悟,容鸢便不知道了。
  又过几日,钱老爷阴着脸上街,仍旧是带着上回那个不常带出门的长随,来到无忧坊的门前。只见无忧坊的里头,人头攒动,一只只挂着金玉腕饰的手,不时地往墙上指指点点。
  那墙壁上,挂着一件件样式新奇,鲜妍可爱的裙子,正是曲裾。且种类比之上次钱老爷来时,又多了不少。有寻常棉布的,有精细棉布的,有绫罗绸缎的。有朴素无华的,有华丽精致的,有秀美婉约的等等,不一而足。
  “你进去瞧瞧。”钱老爷道。
  不多时,长随出来了:“老爷,无忧坊的伙计说,这衣裳并非是他们家的,而是容栩阁放在他们店里代售的。”
  钱老爷听罢,直是心肝肺揪疼揪疼的。
  容栩阁,打得好主意!如此一来,既有了稳妥的靠山,又赚得银子,同时还扬了名气。还能更精明一点吗?钱老爷不由有些信了,关于钱森所说的,容栩阁的东家不容小觑的话来。
  仿佛又瞧见了,潘老爷冷笑着说:“你也就这点拾人牙慧的本事了。”
  秋棠苑存世百年,靠的不是剽窃,至少不是光明正大的剽窃,而是匠人们的钻研设计。以优良的面料,巧慧的样式,赢得大景朝百姓们的推崇。如果钱老爷此时厚脸皮使秋棠苑卖曲裾,只怕要被全天下人笑话。
  思及至此,钱老爷的脸色阴沉得厉害,两只拳头都捏紧了。又抬头瞧了一眼无忧坊里头的热闹景象,掉头走了。
  原以为就要引领一个新的潮流,却没想到竟是一个骗局。当初钱老爷得到钱珍珍奉上的图纸时有多么开心,此刻就有多么恼恨。脸上阴沉得仿佛能够滴下水来,闷头往回走,心中暗暗想着,一定不能就这么放弃。
  轻易放弃可不是钱家的家训。钱老爷心中想着,靠曲裾赚得盆钵皆满是不可能了,唯一有所指望的便是明年的四国来朝。无忧坊虽厉害,到底不够格与宫中供奉联络上。想到这里,钱老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回头置备了礼品,联络宫中负责采买的太监,或有转机。
  钱老爷对曲裾不休不饶,容鸢尚不知晓。这几日,她在家中构思,接下来推出的几款样式。因着有玉无忧的雄厚实力,不论容鸢设计出来多少,他都能够做得出来,并且掐着时机上市。故而,容鸢倒也不必担忧别的,只管设计就好了。
  另,思索了两道新菜,给无忧楼送去。说起来,川菜自桂花节后,卖得那叫一个火爆。最开始不过是年纪大点,口味重点的人喜欢吃。及至后来,黄沙镇上的人人都喜欢吃了。
  玉无忧得了闻人宇的汇报,又瞧了盈利额,约莫是满意之极,立即遣了几名重点城池的分店厨子过来,与闻人宇等人取经。这番动静,自然没有瞒过知味楼,苏掌柜亲自登门,似羡慕似嫉妒地与闻人宇打了场机锋。
  苏行宴期间又来过一回,便是说此事,言语之间对容鸢不乏抱怨。话里话外,仍旧是容鸢舍了知味楼,偏偏与无忧楼亲近。如今又捧得无忧楼赚得盆满钵满,却叫知味楼门前冷落鞍马稀。又说知味楼如今生意不好,苏掌柜只怕完不成南宫无情定下的目标,明年多半就被撸了差事。
  对此,容鸢有些歉疚。她站在自己的立场,挤兑知味楼是势在必行。只不过从朋友的角度,又觉着有些对苏行宴不起。想到夏侯熙儿的一点少女心思,容鸢决定拉苏行宴一把。
  以容鸢对苏行宴的了解,他自小耳濡目染生意经,虽然为人磊落坦荡,却不代表做生意不行。与此相反,这种人做起生意来,格外令人放下戒备心。故而,如果苏行宴在此途上一心走下去,最终做到数一数二的富商,捐出些银子充实国库什么的,积攒些功勋,那么做个驸马也还算勉勉强强。
  容鸢思来想去,便给苏行宴想了两条道儿:“你或者跟我干,最终做到玉无忧的那种位置。或者去求南宫无情,叫他舍得下本,仔细经营知味楼,然后你努力干,最终把南宫无情挤走。”
  苏行宴听罢,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挤走玉无忧或南宫无情?”
  于苏行宴而言,这两人都是叫他仰望的身份。他从前所想,也不过是接过苏掌柜的手,继续经营知味楼在黄沙镇上的分店罢了。如今虽然有了些追求,觉着只做黄沙镇上的分店掌柜有些没出息,但是也绝没有想过挤走东家。
  那太可怕了。苏行宴听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直用怪异的眼神瞧着容鸢,仿佛她在戏弄他一般。
  容鸢如何与他讲,你要不努力,就配不上阿熙?只因为这人是个粗心眼,哪怕苏夫人三番两次叫他捎东西来,托容鸢捎给夏侯熙儿,苏行宴也没觉着什么,只以为苏夫人赞同他的交朋友,为此十分喜滋滋的。
  便肃起面容,对他说道:“我一直以为你聪明敏锐,胸中有大志向,不说入朝为官,造福一方,至少也做个富可敌国的大商。没有想到,你连这点追求都没有,我实在对你很失望。”
  彼时,苏行宴仍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容鸢,故而容鸢的一句“失望”,令他心中大为震动。他想起数月前所见到的容鸢,才不过是一介小农妇,身上穿着的衣裳朴素得不能再朴素,甚至还打着补丁。然而一转眼,便成了闻名黄沙镇的容夫人。
  如今的容鸢,优雅漂亮,才华横溢,与初见时几乎有天壤之别。然而这些,都是她流下无数汗水所得到的。苏行宴忘不了当时在陌水村中所见到的,四壁皆空的老屋。也忘不了那老屋后面,郁郁葱葱的茂密山林。
  容鸢的第一桶金,便是自山中得到的八角。她一介妇人,背着小背篓迈入湿热静寂的山林中,不顾危险与艰辛,背下来几十斤八角。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嘲笑或鄙视容鸢,因为她一直默默努力,从不向外人道出艰辛与苦累。
  苏行宴想起自己跟在苏掌柜的后头,日日的所作所为,不由惭愧:“妹子,同你比起来,我实在一无是处。你放心,我必定成为一方大商,不让你失望!”
  “唉,只盼望你早些达成愿望才好。”容鸢却在此时叹了口气,对上苏行宴疑惑的目光,不无叹息地道:“你恐怕不知,阿熙如今水深火热。我有心救她,可惜本事不够。这才激励你,与我一同解救她。”
  苏行宴闻言,大吃一惊:“怎么?阿熙处境不妙?”
  容鸢叹气道:“她家其实在京城,父兄有意将她……罢了,此时与你说了也无用。等你有了足够的本事,与我一起解救她时,我再告诉你吧。”
  苏行宴闻言,登时大为焦急。可是不论他怎么问,容鸢只不肯回答。索性猜测起来:“莫非阿熙是京中大户人家的闺女?妹子的意思,她父兄意图牺牲她的未来,用她铺路?”
  不愧是苏行宴,心中竟然如此剔透。容鸢心中欣慰,面上则不露分毫,只将他撵了出去:“你问再多也没有用。只有你有所成就,才有机会得知此事。”
  苏行宴被撵走了,临走之前,容鸢特意观察了下他的神情。据容鸢的判断,他心中是极焦急的。只不过,到底是关心朋友而焦急,还是另外一种,容鸢便参不透了。末了,只在心中说道,熙儿,皇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这厢,容鸢为别人操心。京中,也有人正为她操心。
  不是旁人,正是容太傅。自桂花节时见到容鸢,那张与容夫人年轻时相似六七分的面孔,以及她站在御前不惧不怕,一只手挽着夏侯御的手臂,抬脚蹬飞苏玲珑时的情景,一幕一幕,都叫容太傅无法忘记。
  那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他对不起的长女,他弃她将近二十载,却在她有难时帮不上忙。每每思及,容太傅都十分悔愧。然而,鸠已占鹊巢,再想转换回来,竟是十分不易。尤其,那鸠儿虽然不成器,却口甜如蜜,极会讨人欢心。
  家中上至容夫人,下至刚及箅的小丫鬟,人人都对他爱得不行。尤其容夫人,简直是一日也不能见不到他,否则便脾气暴躁,对谁都横眉竖眼。容太傅无法想象,倘若告诉容夫人,她所宠爱的儿子其实是别人家的孩子,她真正的孩儿正在外面受苦,该是什么情形?
  然而,即便知道困难,容太傅还是打算探一探容夫人的口风。
  容夫人正在房里,穿着一件半旧的家常衣裳,挽袖弯腰精心伺候着一盆花儿。这盆花儿,是容子瑜从街上买来送给容夫人的。容夫人爱得不行,日日都要为花儿浇水拂尘,生怕有虫儿咬了一口去。
  容太傅望着这一幕,心下叹了口气,容子瑜自小被容夫人抱在身边教养,连他也插不进去手,如今早已惯成了纨绔子弟。前些年容太傅还管上一管,可是有一回容太傅打了容子瑜手板子,却叫容夫人闹了个翻天覆地,容太傅便撒开手去,再也不管了。
  如今容子瑜愈发放浪了,常常不着家,容夫人也不生气。只每每见他回来,便拘着他问这问那,又被容子瑜嘴甜一哄,便高兴得不得了,漫手给出银票叫容子瑜再去外头玩。容夫人所给的银子,大都是她的私房,故而容太傅却不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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