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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轰动

  妻管严的名声,到底是不大好的,容鸢也想在人前给夏侯御做足面子,便说道:“反正你已经给了他一掌,我寻思着,竟是厉害得很。”
  夏侯御刚来时,曾经给了钱掌柜一掌,将他推开了几步。看似轻飘飘的,实际上却是用了暗劲。容鸢的功力不足,看不太透,然而直觉并不是多么平凡的一掌。
  夏侯御便淡淡地道:“他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容鸢不由得一怔:“你要杀了他?”
  夏侯御道:“是他自己不小心,洗完澡一跤跌在地上,磕死了。与我何干?”
  容鸢又是一怔,随即隐隐有些明白过来。夏侯御的那一掌,大概是摧毁了钱掌柜的肺腑内脏。只要钱掌柜略有不小心,这条小命便立时没了。
  夏侯御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而容鸢也没有什么触动。只因为,他们两人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于夏侯御而言,容鸢就是他的眼珠子,别人对她有一丝不敬,他便要百倍还之。于容鸢而言,钱掌柜今日做的事,不可谓不恶毒。亏得她不是真正的容氏,否则还不被他羞辱而死?
  偏偏就是气死了,也跟钱掌柜没关系,旁人谈起来,他也只会说:“她若没有做亏心事,做什么气死了?”又或者是:“我只不过是将她所作所为说出来罢了,是她自己要死的,总不过是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羞愤自尽,与我何干?”
  所以,哪怕夏侯御今日不出手,事后容鸢也会出手。即便钱掌柜罪不至死,容鸢也不会放过他。她从不是一个好人,她只会凭着自己的心意做事。而且,她之所以努力,就是为了有这一日,可以在受了气愤委屈之时,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
  哪怕别人知道,为此指责她不仁,她也不会有半句解释。因为,她就不是广义上的好人,她只是一个忠于自己的信念的人。
  两人携手走在落叶飘飞的小道上,脚下踩着枯枝落叶,偶尔发出折断的脆响,倒是颇有意趣。容鸢抬头,但见秋日晴空,前方明媚,不由得心中生起一股豪爽来:“咱们来比试比试罢!”
  已经有些日子,容鸢没有同人动过手了。每日只是凑着清晨的空隙,打两套拳法,竟不知道如今的身手如何了。便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夏侯御。
  夏侯御如何忍心拂她的意,便道:“好。”说着,往后退开半步,摆出交手的架势来。
  容鸢便精神一震,双目神采奕奕,盯着夏侯御摆出的架势,也摆开攻势朝他攻击而去:“看招!”
  两人你来我往,就在人迹不多的城外小路上,脚下踩着枯枝与落叶,融入在明媚而鲜亮的秋日里。背后是湛蓝的天空与绵白的云朵,随着两人忽高忽低,身形交错,动作格外流畅优美又带着飒爽英姿的交手,竟是鲜艳如画。
  两刻钟后,两人才收了手。
  容鸢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她不以为意地抬袖拭去,颇为痛快地道:“好爽!”
  夏侯御但见对面的人儿,双颊浮上淡淡的霞色,双眸晶亮有神,竟是消去了以往的清冷薄淡,不由得也觉得格外可亲。便温柔一笑,道:“倘若你喜欢,咱们每日都交手一番好了。”
  容鸢便真的犹豫起来,她是个武痴,当真喜欢这些。只可惜俗物在身,竟是不痛快。想了想,心中竟冒出一个念头来,半开玩笑地道:“等到日后闲暇了,不如我开办一所武馆?”
  夏侯御只是笑道:“你喜欢便好。”
  两人略做休整,便又往陌水村的方向而去。却是踩了小路,绕过村落,来到陌水村尾的地方。只见从前居住的那座老屋,比之前更为破旧了。容鸢心中叹了口气,绕过这座破旧的院子,继续往深处行去。
  夏侯御便默默地跟在后面,一直来到山中深处,一座简陋的坟丘前面。离开陌水村之前,容鸢曾经给容氏立了一座衣冠冢。就在陌水村后的玉华山,其中的一座峰顶之上。
  因着容氏所拥有的东西并不多,故而容鸢便只取了一套容氏的破旧衣裳,以及容氏惯常挽发的一根已经磨得看不清纹理的木簪子。又取了一块木牌,上面刻着数字:“容氏之墓。”
  并没有冠以头衔,譬如贤妻、良母等等。因为容鸢思来想去良久,终是觉着自己没有资格。故而,当日立起坟冢之后,容鸢便暗暗对容氏说道,等来日请得夏侯御,让夏侯御为她立碑。而今日,机会却是恰好。
  因着钱掌柜的一番搅合,容鸢不得不抛开容氏的身份,日后再不承认是容氏,而是以新的身份立足于人前。巧而又巧的是,恰好这时夏侯御来了,为她解了围。且,容鸢已经将自己的来历,告诉过夏侯御。最大的阻碍已经不存在了,故而这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于是,容鸢心念微动,走出布艺一条街之后,便领着夏侯御一路往城外走去。夏侯御竟也未问她,仿佛不论她领着他去哪儿,他都应从。
  于是,容鸢一路领着夏侯御来到陌水村,又绕过村民们居住的地界,往山上为容氏立碑的地方而去。两人都有武功在身,爬山并非难事,很快便来到峰顶。站定在一片粗粝山地上,夏侯御低头看着地面上,高度只及膝盖处的一块凸起,以及那块刻着字的木牌。
  容鸢带他来这里做什么?夏侯御看着身前脚下的坟丘,心中疑惑。待得定睛一看,辨清上面的字迹后,才知这里原来竟是容氏的墓。微微怔了一下,偏头朝容鸢看过去。
  容鸢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指着容氏的墓,对他说道:“你欠她一个道歉。”
  夏侯御愕然一下,看着她,久久没有开口。
  容鸢不由有些讶异,问道:“你不向她赔罪吗?”
  可以说,若非夏侯御做出那件事,容氏未必就是今日的下场。没有豆豆的出生,哪怕沈云志依然休了容氏,那么容氏也能够再嫁,说不定还能过上不错的日子。而不是带着豆豆辛苦三年,最后被一个下人踹在胸口,脑袋撞在墙上毙命。
  然而,夏侯御的薄唇抿了抿,却道:“我没有对不起她。”
  夏侯御已经知道了,容鸢带他来此的目的是什么——她想叫他向容氏道歉。
  鸢儿,可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夏侯御心想。她对占据了这具身体,一直心中愧疚,便想尽力弥补这具身体的原主。比如,叫他向原主道歉。
  可是,夏侯御并不觉得亏欠容氏。如果容氏落入水中的那个晚上,他没有救起她,那么她已经死了。是他,多给了她几年的生命。他救了她一条命,只是要她一晚,算起来容氏并不吃亏。
  何况,难道容氏是清白的,就能有好下场吗?容鸢对于古人的认识,终究不够透彻。而夏侯御作为大景朝土生土长的男子,且是身家利益为重的皇家,对人心的凉薄与黑暗最是懂得。
  沈云志既然考得上状元,就必然会被苏玲珑看重。而容氏生了“沈云志”的儿子,虽然苏玲珑想害死她,却不得不顾忌沈云志的面子,只败坏她的名声休了她,却不敢立即杀死她。
  倘若容氏并没有生育,则沈云志对她必然毫无感情,连一丝面子情也不会有。基于沈云志的这般态度,苏玲珑会如何做,便一目了然了。故此,容氏能够多活三年,是因为豆豆之故,也是因为夏侯御之故。
  在夏侯御的眼中,他对容氏的恩,远远大于歉。所以,叫他向容氏道歉,他做不到。
  哪怕再相熟的人,也不见得就全无隔阂,永远观念相似,立场一致。何况,是隔着遥遥空间与时间的两颗灵魂?
  容鸢只见夏侯御这般态度,便心下明白了,他不肯道歉。
  夏侯御便是这样的人,他不耍花腔,不拿架子。从来都是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譬如容鸢叫他做什么,他若认为好,点了头就去做。而他若认为不好,再如何劝他也必是说服不了他。
  便如此刻,他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没错,并不亏欠容氏,那么容鸢叫他道歉,他是不肯的。
  山顶的秋风有些剧烈,呜呜的声响在耳边盘旋。卷着一团又一团的树叶,打在容氏的墓碑上。容鸢默默收回视线,看着容氏的墓碑,心下歉然。
  诚然,倘若容鸢拼尽手段,叫夏侯御道歉也是能够做到的。可是,那样是牺牲了她的尊严,也折了夏侯御的尊严。夏侯御爱她、敬她、重她,是有着一定基础的,那便是凡事不能超出他的行事准则与底线。
  于夏侯御而言,他天生是一个骄傲的人,是非对错在心中自有一番衡量。叫他以王爷之尊,向一名小农妇道歉,而且是他施恩大于索取的小农妇,他是做不到的。哪怕,那名小农妇原应该是太傅之女。
  夏侯御以为,让他向容氏道歉,是侮辱他。这看起来似乎是他瞧不起容氏的身份,然而实际上并非如此。当初夏侯御与容鸢相识之时,便对农妇身份的容鸢有些看重,可见他并不以身份看人。
  而是他思索前后,对软弱可欺、无能平庸的容氏,毫无好感!甚至,夏侯御对容氏很不满——有这样的母亲么,苛待自己的儿子,而去孝敬养母?
  明明豆豆应该过上更好的日子,偏偏因为容氏的软弱,而叫豆豆吃了许多苦头。这一点,每每想起来,都叫夏侯御对容氏极为不满。
  虽然他自己也有过错,但是那是因为他不知情,等到知情后他自是百般弥补。所以,综合各方各面,叫夏侯御给容氏低头赔罪,是对他极大的羞辱!也就是容鸢说了这句话,换了别人,夏侯御立马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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