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争论

  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容鸢此刻的小命可不在自己的手里。抬起脸来,眼睛仍然是垂着的。
  不多时,头上传来一个略有些满意的声音:“生得倒是周整。起身吧。听我儿说,那高跟鞋是你做的?”
  “回娘娘的话,的确是民妇做的。”容鸢应声起身,仍然垂着眼睛不敢看着上面。
  一板一眼的模样,倒把徐贵妃逗笑了:“怎么是这样老实的孩子?抬起眼睛来,本宫难道是可怕的母夜叉不成,叫你竟不敢看?”
  “民妇怕冲撞了娘娘。”容鸢恭敬地道,微微抬起眼睛,看向上方。
  坐着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身上穿着华丽的服饰,头上簪了数不清的珠钗步摇,偏偏她生得雍容华贵,倒是把这一头金光闪闪都给压了下去。只显得雍容,半丝俗气也不显。
  夏侯熙儿站在徐贵妃的侧后方,半倚着椅子,一只小手圈着徐贵妃的脖颈,眼睛朝容鸢望过来,笑道:“母妃不知,这容绣娘极有趣,胆子有时小得跟小米粒儿似的,有时又大得跟没边似的。”
  “哦?”徐贵妃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
  夏侯熙儿指着容鸢,问徐贵妃道:“母妃瞧着容绣娘身上穿的衣裳如何?”
  徐贵妃往容鸢的身上瞧去,目光微亮,点了点头:“不错,样式很是稀奇。”
  夏侯熙儿道:“这可是容绣娘自己设计的。听说,在黄沙镇上卖一百两一套,并且每日只卖十套。每天天不亮,便有许多人堵在门口排队,抢着要买呢。”
  “是吗?”徐贵妃惊讶地挑起眉毛。
  夏侯熙儿掩着嘴巴,又道:“昨日容绣娘一来,便说‘公主,民妇给公主带了一件礼物’。我打开一瞧,竟是跟她身上穿的这套衣服一个样式,只不过料子好了许多,配色也极适合我。我一问,母妃知道她说什么?竟然说是,从没见过比县太爷大的官,怕自己粗心大意惹了祸,先讨好讨好我,望以后犯错的时候饶她一命。”
  “扑哧!”徐贵妃闻言,不由得掩口笑了起来,“却是个有趣的。熙儿这下有福了,有这样好手艺又逗趣的人陪在身边。”
  夏侯熙儿深以为意:“可不是?我打算留她在永宁宫呢,谁知她不愿意。”
  徐贵妃面上的笑意微淡,看向容鸢,冷淡地道:“公主待你不薄,又有知遇之恩,你为何不愿留在宫中?”
  容鸢心中叹了口气,答道:“回娘娘的话,民妇还有一子,却是舍不得离开他。”
  徐贵妃刚又想说什么,却被夏侯熙儿打断,只见夏侯熙儿揽住徐贵妃的脖颈,贴耳不知说了什么,渐渐徐贵妃的面色便好看了些,道:“罢了,随你吧。”
  夏侯熙儿笑盈盈地仍旧半倚着她:“母妃,桂花节还有六七日便到了,母后仍旧宴请官家夫人们吧?却不知那日,母妃打算穿什么?”
  徐贵妃道:“还能穿什么?总归不过是那些个样式,又哪里有什么新意?”
  夏侯熙儿捂嘴直笑,徐贵妃恼了,轻轻在她手臂上打了一下:“笑什么?”夏侯熙儿便道:“母妃可真是忘了,容绣娘就站在下面,她最是会设计衣裳的,不如叫她给母妃专门设计出一套?”
  闻言,徐贵妃却有些迟疑:“她行吗?”容鸢低头只道:“民妇尽力。”
  夏侯熙儿又缠着徐贵妃说了会儿话,便带着容鸢告退了。
  徐贵妃等两道身影消失在殿外,脸上挂着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偏头问向一旁的宫女:“你瞧着这容氏如何?”
  宫女略做沉思,答道:“瞧着是个安分守己的。”
  夏侯熙儿带着容鸢离开玉堂宫,一路往永宁宫走去。只见容鸢低着头不言语,夏侯熙儿盈盈笑道:“怎么?方才叫你跪我母妃,你不开心了?”
  容鸢连忙道:“公主折煞我了,我哪里敢有那种心思?娘娘乃是千金之体,我本来就该跪的。之前不跪公主,是我任性罢了。”
  夏侯熙儿便轻哼一声:“你终于知道是本公主纵着你了?”
  容鸢直是叹道:“公主对我,实在不能更好。”
  “这还像话。”夏侯熙儿勾起唇角,本来便美艳无双的面孔,因着这一抹纯真的笑容,更加美得令人几乎无法直视。
  容鸢有些看得呆了,心里竟有些羡慕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生在帝王之家,有父宠母爱,有兄弟谦让,有着艳冠天下的容貌,一切行事皆随心。
  “你呆呆的看什么呢?”夏侯熙儿伸出手来,在容鸢的眼前晃了晃,笑吟吟地道:“可是本公主太过貌美,你竟看得呆了?”
  容鸢醒回神来,便笑道:“可不是?再没有见过比公主更貌美的女子了。”
  “你竟跟那些人一样,就知道哄我。”夏侯熙儿轻哼一声,然而眼睛里满是自得,“母妃叫你与她设计衣裳,且你又要设计我的,这几日想必忙得很。再叫你住在那小院子里,怕是有人搅你精神。不如这般,我再命人给你收拾出一间屋子来,独你自己居住在那里,你意下如何?”
  容鸢忙道:“不必,我在那小院子里住着便是,并不妨碍什么。”
  好意被拒,夏侯熙儿脸上的笑意沉下来,眯了眯眼睛。
  容鸢心中发苦,忙解释道:“我画图的时候,常常要人与我灵感的,若公主叫我独自住在一间屋子里,我再叫人来讨论意见,只怕就不便了。且我的图样画出来后,也要绣娘们一起裁剪缝制的,我单独搬出来并不合适。”
  “哼,不知好歹。”饶是容鸢的理由充足,夏侯熙儿仍旧有些不悦,一路上再没与容鸢说话。
  容鸢见夏侯熙儿没有再逼迫,直是松了好大一口气。
  岂是她不知好歹?若她方才应了夏侯熙儿,则永宁宫中就有一间屋子是专门给她的,听起来是夏侯熙儿对她器重?实则却是——她有了专属的屋子,就得住在这里。想走?走不得。
  容鸢才不想在永宁宫中久待,她还要回黄沙镇的。她的心肝儿在黄沙镇,她的事业也在黄沙镇。宫中再好,也不是她愿意待的地方。
  夏侯熙儿看似无心而言,然而她聪慧无双,容鸢更倾向于认为她是刻意的。
  “公主若无其他吩咐,我便回去了。”回到永宁宫,容鸢提出道。
  夏侯熙儿停下脚步,看着容鸢,脸色愈发阴沉:“去吧。”
  容鸢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下。刚走出几步,便听身后响起一声:“吩咐下去,往后容氏进出绣院,都无须阻拦。”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容鸢听到。容鸢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抬脚又往那座小院子里去了。
  将近午时,就快到用饭的时间。绣娘们围着小桌坐了一圈,等待宫女们送饭过来。
  一位绣娘朝门外头望了一眼:“容绣娘怎么还不回来?”
  有人接话道:“是啊,莫不是惹着了公主罢?”
  胡绣娘细声细气地说道:“不会,容绣娘那般伶俐,又受公主喜欢,必然是被公主留下商议事情呢。待会儿饭菜上来了,咱们便等她一会儿吧。”
  “呵呵,被公主留下商议事情?胡绣娘怎么不说,容绣娘被公主留下用饭了?”充满嘲讽的声音,正是恨透了容鸢的孙绣娘。望着门外,冷笑道:“我瞧着她是得罪了公主,被打一顿撵出去了也说不定?”
  此话一出,桌上顿时归于静寂。
  见众人都怕了,孙绣娘得意地昂了昂下巴。有她在,谁敢为容氏说一句话?
  不多时,宫女们提着饭盒进来。三荤三素一汤,以及一盆晶莹的白米饭,热腾腾地摆了一桌。其他人都没动筷子,等着容鸢。
  孙绣娘却冷哼一声,拿起筷子朝荤腥最大的一盘菜夹去,给容氏留着?做梦!
  筷子尚未夹到肉,便被架在空中。孙绣娘抬头,怒道:“闫绣娘,你做什么?”
  “你说做什么?”闫绣娘淡淡地道。
  孙绣娘气笑道:“你们还真等着她?她是什么东西,竟然叫我们这么多人等着她一个?”
  其他人都不吭声,耷拉着眼皮,耳朵却竖了起来。
  只听胡绣娘细声细气地说道:“孙绣娘,容绣娘也是我们的姐妹,总归这饭菜一时半会儿凉不了,我们等她一会儿又何妨呢?”
  “等她一会儿?谁知道她还回不回得来?”孙绣娘冷笑着道,“她那得罪人的脾气,公主看得惯才怪!”
  就在此时,容鸢终于回来了。
  胡绣娘最先看到,笑着打招呼道:“容绣娘,快些进来,你回来得正好,刚刚开饭呢。”
  容鸢点头一笑:“是吗?我的运气可真好。”
  但见容鸢的脸上仍旧如出去之前一样白净,细长的脖子又白又直,像那天鹅一般优雅,露在外面的手背也是细腻光滑,浑身不见半点伤痕。
  有人忍不住好奇,问道:“容绣娘,公主唤你去做什么?”
  容鸢挨着闫绣娘坐下,端起碗来盛了一碗白米饭,一边拿起筷子夹肉吃,一边不忘答道:“再有六日的工夫,桂花节便到了,公主叫我为她设计两套衣服。后来贵妃娘娘唤公主过去,公主便又捎带上我,叫我也为贵妃娘娘设计一套衣裳。”
  容鸢并没有瞒她们。总归图样画好之后,还得劳烦这些绣娘来做。
  落在绣娘们的耳中,无异于平地惊雷。孙绣娘直接冷笑一声,道:“也不怕牛皮吹破天去?”又看向众人道,“你们少听她胡扯!若公主当真器重她,为何不单独为她辟出一个院子,叫她清静无扰地做事情?既然与我们住一起,便都是一样的人,何苦给自己脸上贴金?”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