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迟了

  天空才微微有些发白,容鸢家的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飞快的脚步声。
  容鸢睁开眼睛,拿起床头的衣裳披在身上,只听屋门被拍得砰砰直响:“大姑姑,你快起来呀!大姑姑,二奶奶死啦!大姑姑,你快去看看呀!”
  声音又脆又亮,是宋巧儿。容鸢趿上鞋子,打开门:“你说朱氏死啦?”
  “嗯!死啦!”宋巧儿一路跑过来,小脸上红扑扑的,似乎是起得急,辫子都没扎,一头有些发黄的头发乌七八糟地披在肩上。
  容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不急不躁地伸出手,抿去宋巧儿头发上沾着的几颗露珠,说道:“嗯,别着急,你慢慢说。”
  宋巧儿歇了口气,才慢慢道来。
  原来,今天是宋青青出嫁的日子。天还不亮,宋如山一家子早早起了。谁知,只听见隔壁“嗷”的一嗓子,宋如海的声音惊天动地:“婆娘?你咋的了?你醒一醒啊?”
  清晨安静,那声音就跟平地炸雷似的,一下子就吼在耳边。
  听了宋巧儿的描述,容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种事情,你不要看的好。别回去了,在我家吃早饭吧。”说着,领着宋巧儿进了屋,叫她坐在小凳子上,给她倒了一碗水喝。
  朱氏,就这样死了?她还没有动朱氏呢,老天爷就替她把朱氏收拾了?容鸢还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朱氏作到这个份上,死就死了,大快人心。容鸢没往心里去,走到门外,打起拳来。
  打了一阵之后,微微眯起眸子,犀利的目光直直投向院子外面的大柳树上——骗子!说好教她内功心法,到现在也没教!今天早上,他没饭吃了!
  宋巧儿是容鸢很喜欢的女孩子,于是也没有藏私,早饭给她和豆豆一人煮了两只鸡蛋,又拌了姜汁皮蛋,直吃得小姑娘眼中冒光,都不想走了。
  浑然不知,就在此刻,村东头热闹了起来。
  之前为了避免朱氏和陈媒婆来家里闹,也防止村里人嚼宋青青的舌根子,就把宋青青的婚期改在今日。谁知,朱氏竟然在今日死了。
  红白之事不可一日办,今日无论如何,宋青青是不能够嫁了。可是,婚期一改再改,叫人如何看待宋青青?
  宋如海与宋长生来闹,叫宋如山与严氏替朱氏讨公道,宋如山与严氏正愁宋青青的婚事,闻言只道:“朱氏是自己作死的,怨不得旁人半分。”
  见没人给他出头,宋如海心里就缩了。倒是宋长生嚷着让容鸢赔钱,却被程氏按下去了。她可没忘记,县太爷对容鸢有多么恭敬。
  于是,宋如海和宋长生简单给朱氏发了丧,一埋了之。一辈子没吃过亏的朱氏,死后连一身像样的寿衣都没有,就被宋如海和宋长生用一卷席子一裹,简单潦草地埋了。
  “没法子,认命吧。”本来这会子,宋青青应该坐在家里,等着绞面上妆出嫁了。可是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吴氏满眼可惜,起身到厨房做早饭去了。宋如山回屋吧嗒烟嘴去了,严氏则满脸无奈气恼,又拎了些好东西,到隔壁陈媒婆家去了。这会子,说不准迎亲的人已经出发了,得赶在他们到来之前,叫他们回去才好。
  宋青青握着大红嫁衣,呆呆地坐在铜镜前,心里说不出的气苦。凭什么,她的命就这样苦?心里忍不住又怪起严氏来,若是她不把婚期提前,而是按照原先的日子,该有多好?这回好了,白白叫人家嘴里多了一个可嚼的由头。
  “哥哥?哥哥?”这时,宋巧儿跑着回来了,嘴里喊道:“哥哥,给你吃鸡蛋,大姑姑给我煮了两只,我没吃完,给你留了一个。还有好吃的点心,大姑姑特意叫我拿回来给你尝尝的。”
  “啊?你拿回来这么多?”宋福瑞惊讶地道。
  “大姑姑疼我。”宋巧儿嘻嘻笑道。
  听着两人的对话,宋青青不由得站起身,走到窗户跟前,撩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见宋巧儿从兜里先掏出一只鸡蛋,又掏出几块极漂亮的糕点,一股脑儿塞到宋福瑞的手里。宋福瑞拿起一块糕点填进嘴里,脸上露出十分惊喜的表情,连连赞叹好吃。
  容氏,容氏!宋青青手上一用力,不知不觉把帘子拽下一条来。恨恨地揉成一团,用力地揉捏着,仿佛要把什么一同揉碎了似的。容氏,凭什么她的命就那么好?
  只听宋巧儿又脆又亮的声音说道:“都给你,我还要去大姑姑家呢,大姑姑说今天带我去山里采菌子打野兔。”
  “嗯,你去吧,小心点,别给大姑姑添麻烦。”宋福瑞嘱咐道。
  见到宋巧儿蹦蹦跳跳地往院子外头跑去,气得宋青青把手里揉成一团的碎布条打开,狠狠撕成碎片。她当自己是什么人?想采山菌就采山菌?想打野兔就打野兔?以为玉华山就是她家的不成?
  心中不由想道,怎么朱氏死了,宋如海也没有找容氏的麻烦?将一手的碎布条子塞到床下面,心烦意燥地坐在床上,呆呆地望向铜镜里。
  只见铜镜里映出一张五官清秀的脸庞,因为时间久了,镜面不太清晰,所以看不出黝黑的皮肤,只能看得到女子秀美的轮廓。宋青青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一时有些痴痴起来。
  为什么,认得苏公子的人不是她?苏公子是那样俊逸潇洒的男子,就该她这样秀外慧中的姑娘配他才是。容氏那样的破鞋,有什么资格?
  痴痴想了也不知多久,只听院子里宋福瑞的声音又传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跟大姑姑进山吗?”
  “没有,大姑姑家里来客人了。”宋巧儿嘟起嘴道。
  “巧儿,你大姑姑家里,来了什么客人?”宋青青心中一动,起身走出门,站在檐下对宋巧儿问道。
  “就是那个苏公子呗,又驾着大马车来了。”宋巧儿嘟着嘴道,只觉得被抢了和大姑姑在一起的时间,心里头有些不快活。
  两人都没有留心,站在门口的宋青青,一张黝黑的脸颊渐渐浮上红霞。不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宋青青提着裙裾走出檐下,往门外走去。
  此时,容鸢家中,来了两名客人。一位是苏行宴,另一位则是苏掌柜。对于苏行宴的到来,容鸢并不觉得奇怪,总归认识那么久,她已经了解了苏行宴的脾气。可是,苏掌柜居然也来了,却让容鸢有些讶异。
  “苏掌柜此行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苏掌柜的眼睛里闪过精明,问道:“夫人难道猜不出来,我的来意?”
  容鸢笑着摇头:“猜不出来。”
  “哈哈,夫人太谦虚。”苏掌柜哈哈一笑,直言道:“我听行宴说,夫人对我们知味楼有些排斥之意,莫非我们知味楼有人得罪了夫人?如果确实如此,夫人尽管把那人的名字说来,我一定请示公子,叫公子给夫人一个公道!”
  容鸢心中有些感慨,若非沈云志一事,苏掌柜此行前来,倒真是合了她的意。
  没有竞争,便没有生意。玉无忧知道她只会选择无忧楼,所以明目张胆地压榨她。如果她还有知味楼可以选,那么她的每一道菜色,都可以竞价的方式卖出去。
  作为实力相当的竞争对手,无忧楼和知味楼哪个都不希望自己的菜卖给对方,故而竞价必然会十分激烈,得利的就是自己了。
  心中不无感叹,容鸢面上却没有露出来:“这件事,我心中已有主张,还请苏掌柜不要再问。”
  “夫人何必如此固执?需知凡事都有变通之法,夫人只要说出来,我就会为夫人讨一个说法。”苏掌柜道。
  容鸢便道:“无忧楼答应我,我所卖的菜色,赚得的银钱,我拿一定的分成。知味楼可能够做到?”
  苏掌柜有些惊讶:“无忧楼给了夫人多少?我们也给!”苏掌柜咬了咬牙,有了容鸢的种种美味,赚多少银子都是多出来的,分她一些又算得什么?
  却只见容鸢摇了摇头,说道:“无忧楼答应的分成,是全国各地的所有分店,都给我分成。苏掌柜能做这个主?”
  “什么?!”苏掌柜此时真正吃惊起来,他犹疑地看着容鸢,有些不相信地道:“闻掌柜真的答应你了?他是没有这个权利的!”
  容鸢道:“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不是跟闻掌柜谈的,我是跟他们的东家谈的。”
  苏掌柜更加吃惊了:“夫人,你真的不是在骗我?”
  “我自然没有欺瞒您。”容鸢答道。
  苏掌柜愣愣地呆了半晌,有些泄气,抬头看了苏行宴一眼,道:“夫人,你跟我家行宴是好友,说起来你跟我们知味楼才是亲近的。我这就回去请示公子,问一问能不能也给你按照那样分成,你可否考虑一下?”
  哪里是分成的原因?容鸢摇头道:“这就是缘分。是无忧楼先找的我,与我谈妥了合作之事。哪怕知味楼给的价格更高,我也不能背叛了我的信用,转而投向你们。”
  苏掌柜长叹一声,站起身道:“你们聊吧,我先回了。”
  起身还未走出门,只见门外愣愣地站着一位打扮素净的年轻姑娘,脸色黝黑,生得倒是老实,就是眼神轻浮不讨喜。不由得皱起眉头,斥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偷听我们谈话?”
  苏掌柜是久经商场的老狐狸了,气势威严不是寻常人能够受得起的,只听这一声斥责,宋青青浑身一颤,双腿一抖,几乎就要软倒:“我,我不是,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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