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那少年
兰不远大乐。
什么叫做离开了神器她在这危险的地方一天也活不下去？
她活了近十七年，靠的又不是这神器。
真是笑话。
落到芥子囊里，御凌霄再也没有办法在她脑袋里面烦人了。
兰不远叹了口气。买一送一，送的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有一样，御凌霄倒是没有说错。
既然引来了天劫，那海国要么有个化神修士，有么有只妖王，总之都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这个地方，着实是一等一的危险。
海面上浪很大，扑到岸上的海水十分浑浊，海风中有股说不明的味道，腐朽的、死气的。定睛一看，海水中有许多泡烂的浮尸，几乎全是鱼类。
“到附近问问。”
渔民的房舍十室九空。
到了最后一处，发现屋中有个饿得晕过去的两三岁女童。
兰不远从琳琅君的珍藏中翻出一枚大补丹喂了下去，女童很快就睁开了眼睛，见到奇形怪状的陌生人，免不了一通哭闹。
幸好良辰对付这个年龄的女童颇有心得。
在他一番悉心哄骗下，女童断断续续地说起了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幸好是个女童，通常这个年纪的男童还不能清晰地组织语言来描述这样一件大事。
大约两个月前，海边的渔民发现海里多了很多鱼类的尸体，这些鱼尸说不上哪里不对，无论腐烂与否，都带着一股浓浓的死气，有些不信邪的村民吃了死鱼，上吐下泻差点丢了性命。再后来，又飘来了一些鲨和鲸的尸体。
想要打到新鲜的活鱼，得航行到海岸以东五十里洋面之外。鱼突然少了，价格便瞬间飞涨了起来，在利益的驱使下，明知海里有问题，渔民们出海却更为频繁了。女童家有四口人，父母祖祖辈辈都是渔民，上面有个十二岁的哥哥。父母二人一个月前到外海打鱼，一直就没有回来，女童和哥哥靠邻居们的接济勉强填饱了肚子，在家中等待父母亲归来。
而这一段时间，出海打鱼的邻居们，都没有再回来。近半月来，邻人失踪的失踪，逃难的逃难，只剩下了这兄妹二人。逃难的时候自身难保，谁也不会特意拖上这两个拖油瓶。一夜之间，兄妹二人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就连邻居家中的咸鱼也被逃难的人带走了，有一天，哥哥出门去找食物，再也没有回来。
海国开始打雷，是大约半个月前的事情。
海国的人从来不到陆地上来，所以渔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即便是知道，也不会特意跑来告诉这个三岁不到的小孩子。
女童家还有一只备用的小船，兰不远等人绕到屋后一看，那只小船果然不见了，地面上有歪歪斜斜的拖动痕迹。
想来是那个十二岁的哥哥驾着船出海了。
“那是什么！”良辰眼睛一瞪，指着海面。
远远地，瞧见一只小船摇摇晃晃地向着岸边划来，船头有个极瘦的身影，用胸膛压着船桨，吃力地慢慢划动。
在兰不远一行人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轻轻一晃，斜斜地栽到了海里面。
“不是吧！”良辰掏出了锅。
带着铁锈味的黑风卷过，良辰很快就拎了一个湿漉漉的少年回来。
他呸呸地吐个不停：“这水，这水，啧啧！这个污染老厉害了！一股子臭鸭蛋味！”
“还活着吗？”兰不远弯下腰去看那少年。
只见他瘦成了皮包骨，眼眶深深地陷了下去，肤色黝黑，头发稀疏。
“刚刚还活着，现在不知道了。”良辰把人平放在沙滩上，解开衣扣，往他胸口渡入灵气。
“一股子死气。”老龟嫌弃地捏住了鼻子。
“不行了。”良辰抬起了头，“掉进海里的时候，就是最后一口气了。船上有几尾鱼，这小子想把鱼带回来给他妹妹吃吧，不过都已经污染了。”
听到“鱼”字，少年突然直挺挺地在地上挣了一下，眼睛痉挛着张得巨大，口中涌出白沫来。
他费力地一字一字喊道：“妖！怪！海！国！有！妖！怪！人！都！死！了！快！跑！妹！妹！跑！”
他的身体挺成一个拱起的圆弧，就这么瞪着眼张着嘴，眼睛里很快失去了神采。
“龟。”兰不远淡定地吐出一个字。
老龟嘴角直抽：“这……这……吃这个会肚子痛的吧！我能不能不……我一把年纪了……”
兰不远不为所动。
老龟叹了口气，钻进了少年的身体中。
少年拱起的僵直身体慢慢柔软下来，平躺在沙滩上。
片刻，眼睛和嘴巴一动，手掌撑着沙，坐了起来。
老龟怔了很久，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望着前方。许久，它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这小子，真难为他了。”
这一个月以来，少年乞讨、偷窃，想尽一切办法养活了自己和妹妹，直到邻人失踪的失踪逃亡的逃亡，这附近再也找不到任何能果腹之物了。
从小生长在海边的人，眼睛只会往海里望。
在少年心中，莫测的大海，远比未知的内陆更安全。
他觉得自己是个小小的英雄，他一定可以做到大人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从五十里之外的大海中捕了鱼，安全地归来。而且，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村里有个爷爷讲过陆地上逃荒的故事。饿极了的人啊，能吃人。吃别人家的孩子——自己的孩子，终究是不忍心，便用自己的孩子换了旁人的孩子，于是都不必吃自己的孩子了。少年渔民们听着恐怖的故事，只庆幸自己生在海边，永远不必像内陆的人一样，因为饥饿做出这样的事情。
大海是慷慨的，里面装着永远也打不完的鱼。它是不会让自己的子民饿肚子的。
少年怀着对陆地的恐惧，义无反顾地驾着小船，驶向了大海。
海，和从前不一样了。少年的船头，不断地被鱼虾蟹的尸体撞得歪歪斜斜。
他还看见了那一条五丈长的大鲨鱼！
它是这一带渔民们恐吓自己孩子的利器。少年夜里不肯老实睡觉，爹娘时常用这条五丈大鲨鱼吓唬他，说不听话的孩子，会被它吃掉。
少年第一次邂逅它，它却已经是鱼肚朝天的尸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