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成习惯
却说瑶玉冥顽不灵,不听劝告,拒绝赔情低头,只把对她钟爱尤佳的柯老夫人气得头脑发晕,指着瑶玉,一时哽住:“你,你你你,好……”喉咙生疼,只得再把家法一拍,厉声断喝:“跪下!”
瑶玉对柯老夫人还是不大敢违拗,却也不服气,昂头跪在拜垫之上,一幅宁折不弯之气象。
柯老夫人颤颤巍巍站起身子道,用家法指着瑶玉:“你给你三妹赔情不赔情?”
瑶玉僵着脖子:“祖母,我没错,为何您一定要赔情?她骂我,骂我娘亲,她应该被掌嘴,再与我们母女赔情才是道理!”
柯老夫人厉声喝道:“你还犟嘴,你身为长姐,却不做表率,说是了非,推搡姐妹受伤,我平时是这般教你么?伸出手来?”
瑶玉见柯老夫人要动真格,忙把手藏在身后哭起来:“祖母,您怎么啦,您也不喜欢瑶玉了是不是?您也不要瑶玉了是不是?娘啊?”
柯老夫人气得差点晕厥,再次厉声喝道:“把手伸出来?你若不怕丢脸,我就把你捆起来再打,你信不信?”
瑶玉害怕了,抽抽噎噎伸出手来,看着柯老夫人哭兮兮:“祖母啊?”
柯老夫人却不管这些,她是气极了,竹板高举,狠狠抽了两板子。瑶玉这位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小姐,何曾受过这个,立时凄厉尖叫起来。
柯老夫人却高举着竹板喝道:“住口,我平日如何教你?打落了牙齿和血吞,这才是闺阁风范,哪有你这般鬼哭狼嚎的?你犯错挨打还有脸了,想让全家上下,左右邻舍都知道你挨打了?”
瑶玉仗着柯老夫人一贯宠爱,却不信邪,依旧哇哇大哭,不管不顾。柯老夫人接连威胁几声,瑶玉只是哭不停。
柯老夫人高举竹板,恨不得竹板子掌她嘴,倒底没舍得。却是忍怒再问:“我再问一次,你知错不知错,赔情不赔情?”
瑶玉硬着头皮坚持己见:“孙女冤枉,孙女没错,是她商贾铜臭之女暗害我,祖母明鉴啊。”
柯老夫人这回被彻底惹怒了,指着瑶玉怒道:“还不住口,什么商贾铜臭之女?她与你一般是柯家孙女,是你嫡亲三妹,你竟敢辱骂,看来是我平日对你管教太松懈了,这两板子也打得太少,你混不知道疼。”
说着话,竹板子上下翻飞,‘啪啪,啪啪’在瑶玉右手上狠狠抽了五下。
这一下,瑶玉哭得惊天动地,哽咽难语:“祖母,您饶了我罢!”
柯老夫人却死死拉着她手臂不放,盯着她问:“你认错不认错?”
瑶玉却不回答,只是一味嚎啕。柯老夫人咬牙再换瑶玉左手,‘啪啪啪啪’又抽了五下。瑶玉还真是个角色,直喊饶命,却不认错。
柯老夫人看着瑶玉青紫肿起的手心,再也打不下去,可是她今天也杠上了,瑶玉不认错,她绝不会罢休,因回头看着清明:“把大小姐带到后院佛堂去,你看着她,晚上不许吃饭,让她跪着思过不许偷懒,什么时候她想通了,认识到自己错了,给她三婶姐妹们赔情了,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瑶枝瑶草被柯老夫人气势吓着了,她铁青的脸,飞舞的板子,吓得两人大气不敢出一声,扑在奶娘怀里直抖索。生怕一个不慎,殃及自己。
要说瑶草前生受过简小燕许多磋磨,她却从未敢正大光明打过瑶草。一是瑶草一贯懦弱,闷不吭声,简小燕想打也没借口,二是,她虽然恨瑶草,却想要博取贤名,所以,简小燕惩罚瑶草一般都是文明人所用软刀子。
比如,当着柯三爷或是外人对瑶草呵护备至,背过身去就就把瑶草当成透明。
比如,她时常找茬子关瑶草黑屋子要她反省。或者乘着柯三爷有公干,指派瑶草做绣工缝缝补补浆洗到半夜。
或是借口瑶草生病要消食,三天只让瑶草喝水,不给饭吃,饿得瑶草偷偷吃茅草,生生把小毛病养成大毛病。
不过,简小燕从未让瑶草身上带过幌子,饿病消食也报备了柯三爷,得了他允许。罚跪瑶草一般也选在柯三爷白日当值之时,柯三爷下朝回家,瑶草也就思过完毕。
这些假象成功迷惑了柯三爷,她以为简小燕是个温柔体贴的贤妻良母呢。此后,基本简小燕说什么,他便信什么,简小燕无论唱什么戏码,他都配合,都爱看,都照单全收。
瑶草初时跟瑶枝一般,受了委屈抖抖索索不敢说,后来仗着胆子说了几句,柯三爷也不爱听了,更不相信了。瑶草告状的结果是更加严厉的漠视折磨。当着柯三爷面,婢子明明给瑶草送的鸡鸭鱼肉,青碧鲜美的小菜,到了瑶草桌上,便是鱼刺骨头渣子,黄叶子清汤,喝了不拉肚子已经万幸了。
这种阳奉阴违笑里藏刀的折磨,在王氏与瑶玉投奔到来之后,达到了极致。有了王氏这个帮凶,简小燕只须微笑再微笑,所有是非都有王氏去柯三爷挑唆,什么瑶草嫌弃新裙子不好看当时剪坏了啦,什么瑶草不听简小燕教训顶嘴啦,或是说瑶草忌妒心重,骂了弟弟,打了弟弟啦。总之,瑶草是千不对,万不对,站也错,坐也错,浑身上下都是错。
嗳哟,这可真是孩子无娘,说起来话长,不说也罢。
此刻,看着牛气冲天的瑶玉,瑶草倒有些佩服了,他这种惊天动嚎哭的本事,说实话,也蛮吓人。
至少,成功吓住了瑶枝瑶草,她们小姐妹这一辈子绝不敢挑战柯老夫人竹板子家法了。
柯老夫人这回是下了狠心了,尽管瑶玉挨了打,依旧严令将她关起来思过,直到她愿意给瑶枝瑶草分头赔情认错为止。
回头却说柯家大夫人王氏,果然被柯大爷押着去到简小燕家要回了珠宝首饰,只是王氏并未说自己出了丑,而说是这些珠宝首饰成色不够,老板不地道,她跟老板闹翻了,不买了。
简小燕不知道王氏已经失势成了柯家笑话,想着自己今后还要仰仗王氏,也不戳穿她漏洞百出的谎言,虽然对首饰喜欢舍不得,可是比起今后的锦绣齐前程,还是忍痛还给王氏了,只是最后送别之时,简小燕祈求王氏:“表姐,我今后可就靠您了,您可别忘记我。”
王氏因问:“你那念了多少了?大约还要许久?”
简小燕道:“一天念一部还有些紧张,又要拣佛豆施舍,算起来要三月底方才消除孽障。”
王氏心中只抽冷气,三月底?黄花菜也凉了!也不再接简小燕之话,兀自沉脸生气。老三早走了,你来也无用了。
还是柯德兴觉得过不去,抱拳道:“表妹安心,有什么难事说一声就是了。”
两人互不理睬,别扭着回到了柯家村。
却说王氏回家惊问瑶玉受罚,忙着求见柯老夫人,柯老夫人拒绝不见,并吩咐:“叫她回去闭门思过,这几天都别出来晃悠了,我心烦。”
王氏因为贪财,跌了一跤,却也跌出些心得。知道自己这一回太心急了,如今落得个鸡飞蛋打不是人。如今她也清醒了,自己必须设法挽回柯老夫人,首先绝不能让瑶玉也失去柯老夫人信赖庇护。
说实话,这王氏在不见银钱的时候,还是有些聪明的,她知道,柯家无论谁当家,最终越不过柯老夫人,如今既然自己落马了,绝不能让瑶玉也被嫌弃,否则她们母子的日子可就难捱了。
因而王氏被柯老夫人拒绝后,便趁人不备,悄悄转到佛堂门前,恰好清明不在,王氏隔着门锁,悄悄呼唤瑶玉。瑶玉正跟哪儿伤心呢,听见母亲呼唤忙着跑过拉着王氏手痛哭:“娘亲,我好怕,好疼,我不想跟着祖母了,我想回去跟娘亲。娘亲,您去求求祖母,让她放我回去吧?”。
王氏忙叫瑶玉噤声:“你祖母如今都不见我了,我如何求情?我求情也没用,如今只靠你自己了。你祖母最不喜欢女儿家胡搅蛮缠,喜欢女儿家聪明恬静,你一向不是做得很好呢,如何今天犯迷糊了,跟祖母犟嘴做什么?”
瑶玉抽抽噎噎:“母亲不是说柯家都是我们家的呢?我们才是真正主人吗?为何祖母却让我给三傻子赔情?我不肯,祖母就打我,看把我手都打肿了。”
王氏摸摸瑶玉:“你这个傻孩子,那话使我们娘人们私房话,你只能放在心里,如何能对人说?还对你祖母去说,真气死我了。你听我话,一会儿跟祖母说几句软话,就说你想通了,知道自己错了,愿意跟她们认错。”
瑶玉道:“我不,我干嘛跟傻子认错!”
王氏道:“你个傻孩子,认错也不吃亏,不过舌头打滚一句话,却能挽回你祖母心,今后风风光光做柯家小公主,你难道想一直被关在这里,不见天日呢?”
瑶玉吓哭了:“当然不要,可是这行吗?我刚刚跟祖母顶嘴,祖母不会理我了,还说晚上不许我吃饭。”
王氏忙安慰道:“当然可以,你祖母一向疼你,都疼了这些年了,一时不会改变心意。今天只是被你当面违拗下不来台,才不得不处罚你,你只要好言好语,说几句好话,祖母定会谅解你,听话,等会儿清明来了,你就装晕倒,然后再跟祖母去认错,你祖母心一软,也就不罚你了。”
瑶玉这才点头:“真的啊,嗯,那我听娘亲话,娘亲你教教我!”
王氏便细细交代一番,正说话,忽听脚步声响,忙着躲开了,临走不忘叮嘱瑶玉:“记得啊,要好好跟祖母说啊!”
却说清明如厕回来猛见一条人影跑过,还以为瑶玉跑了,忙开门查看,却见瑶玉倒在拜垫上晕厥过了,浑身还抽搐着。
清明大惊,忙抱起清明去了柯老夫人房间,柯老夫人也吃惊不小,忙着替瑶玉灌热汤,并把她冰冷小手捂在怀里取暖。
不一刻,瑶玉便醒了,一下子搂着柯老夫人脖子大哭:“祖母,我错了,我再也不干了,再也不欺负三妹了,我只是见祖母近来越发喜欢三妹了,害怕祖母不喜欢我了,才做错了事,祖母,我愿意认错,您别关我了,我害怕。”
柯老夫人见瑶玉认错了,又晕倒了,一颗心立马化了,忙着安慰道:“傻孩子,你是祖母亲孙女,如何喜欢他们就不喜欢你了,祖母一直以来不是最疼你嘛!”
原本要饿一顿的瑶玉马上得到一碗鸡丝粥的奖赏,柯老夫人以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一时,柯老夫人亲自喂瑶玉喝粥,瑶玉也用汤匙回敬祖母,一时怡安堂套间,其乐融融。
隔天,瑶枝瑶草来给柯老夫人请安,柯老夫人便让三姐妹排排坐,讲解一番姐妹同心道理,然后道:“二丫头三丫头,你们大姐认识到自己错了,愿意赔情了,你们不许恼啊,以后还是好姐妹,要好好相处,互敬互爱。”
瑶草暗暗抿紧嘴吧,低头深深吸口气,这是没有放弃把瑶玉塞给三方的意思了,看来自己还得继续奋斗啊。
瑶玉倒了茶,不过说一句:“二妹,我错了,不该跟你嚷嚷。”
瑶枝马上表示既往不咎。
瑶草却没准备这般轻易放过去。瑶草知道,若此时谅解瑶玉,说不得祖母依旧会把瑶玉塞进自己家里。看着瑶玉眼中不甘,瑶草知道,自己大有可为,当瑶玉赔情递茶之时,瑶草满面含笑,却在接茶杯之时,故作惊慌恭敬,站起身子微微扭转,避过柯老夫人视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了一把瑶玉手掌,并在瑶玉一哆嗦的瞬间顺势一错手,瑶玉手里茶杯便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一时,茶水溅起,染湿了瑶玉崭新绣花鞋。
瑶玉错愕之间,伪装的温柔立时不见,原形毕露,抬手就推瑶草:“你个坏东西,你陪我新鞋子,祖母刚赏给我过年的,让你打湿了,你陪我。”
瑶草一趔趄,被青果扶住,然后怯怯看着瑶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手疼错了手。”
柯老夫人整个哪儿夸奖瑶枝大度,却不料这边又出了事,忙问:“又怎的了?”
瑶玉忙上张牙舞爪告状:“祖母,您看,她使坏,把我新鞋子打湿了。”
瑶草一握手掌,黑眸有泪欲滴:“大堂姐你不愿意给我赔情就算了,何必冤枉我?您是大姐,教训我也是该当,只求大姐姐以后别再因为讨厌瑶草,推搡瑶草也就是了。苏外公说了,瑶草自小身子弱,骨头什么也脆弱,弄不好会折手折脚成残疾了,叫我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并且加强体质锻炼,这也是我这一年夏顶毒日,冬迎风雪,日日练习的原因。堂姐若实在不喜欢看见我,大不了,我今后躲着堂姐不见面也就是了,请堂姐再坚持一二月,开年我就跟舅母进京到外祖家里去做客,再不会碍大姐姐眼了。”
言罢对着柯老夫人匆匆一福,摆脱瑶枝搀扶劝慰,掩面哭泣,飞奔出了怡安堂,一路往三舅母下榻而去了。
柯老夫人看看瑶草背影,再看看瑶玉,微微叹息,再也不听瑶玉啰嗦解释,摆手道:“去你自己房里抄写女戒二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