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上门
方家三夫人宋氏自从来入住柯家,除了与小姑子方氏说话解闷,便是被柯老夫人找去说话斗牌,手底又松,日日让柯老夫人进项几百个大钱,两人感情处得一日好似一日。
牌局之上,方三夫人闲磕牙时,便给柯老夫人讲解些京中男人为官之道,言说,要想官路亨通,不光要男人们有能力魄力,还须得一位好内助,替丈夫打点周旋应酬上官太太,交接同僚夫人,广结善缘,这才能使得丈夫官路顺畅。
又具体给柯老夫人讲解些京城官眷们如何借口赏春、赏秋,或是赏雪举办茶话会相互结交,其目的则是夫人们为了互通消息,为自己丈夫找准联盟,结交靠山,以襄助丈夫仕途顺利,方便丈夫谋求省力又实惠的实缺。还说自己在京中早跟一些京兆尹侍郎府上卿府家里太太都有往里,大家处得亲戚姐妹一般。
柯老夫人越听与人惊心,也越发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了。自古来只知道一朝高中,便青云直上,皇帝喜欢,大臣敬仰,却原来做官有着许多门道学问,忽然想起三老太公中举,终身不得出仕,柯老夫人心中恍然,原来如此!
柯老夫人是个善于变通之人,因笑着跟方三夫人套近乎:“舅太太既然这般熟识京中官场,可要好生教教我们三媳妇,我这个三媳妇人是顶好的,又爽朗又孝敬,只是人有些忠厚耿直,不会曲里拐弯,以后还要麻烦舅太太多照顾些才是呢!”
方三夫人就等她这一句呢,咯咯直乐:“这何须亲家夫人吩咐,原是该当的。”
瑶草靠着祖母帮着数赢数输,闻言低头,嘴角翘了又翘,眼睛更是笑成了月牙儿。抬头崇拜的看着三舅母,三舅母乘机跟瑶草眨下右眼,舅甥相视盈盈。
转眼就是腊月二十三,过小年了,柯家老太太在怡安堂设宴款待方三夫人,以求方三夫人提携自己三儿子一家,直奔锦绣前程。
这一日午宴,怡安堂正厅四只墙角烧着一只海大的炭盆,既可温酒,又可以取暖,正堂上摆了两桌盛宴,以屏风隔开,男女分桌而坐,大家可以闻其声,隐约可见对面人影。
却说柯老夫人高坐首席,方三夫人陪坐首席,柯老夫人不时殷殷劝酒劝菜,又说乡下简陋,饭菜难待贵客。方三夫人人当然是礼仪谦谦,恭维柯老夫人持家有道,教子有方。柯家二夫人苏氏有意攀交方三夫人,不时敬酒敬菜,就是王氏也皮笑肉不笑刮噪了几句,主客相处甚是融洽。
怡安堂上酒饭正酣,忽然二房婆子悄悄走进柯老夫人低声言道:“老夫人,大门上来了好几位掌柜的要找大少夫人结账。”
柯老夫人瞅眼王氏,心下微微一笑,想着是时候了,因对那婆子言道:“告诉大夫人去。”
那婆子又去跟王氏一阵耳语,王氏一愣,迅速看眼柯老夫人又看看方氏,这两者却不瞧她,她只得起身告罪离席,前去门房处理。
柯老夫人使个眼色,清明便紧随而去。
这边柯老夫人也没了胃口,便微笑放碗,一时大家都随着退席,到了柯老夫人小厅里就坐。
茶过一巡,清明回返,柯老夫人推说身上烦闷,告罪入内,让清明服侍更衣。清明忙着回禀:“小婢打听清楚了。那些掌柜都是大夫人这一月间置办年货光顾的店家,说是柯家往年都是过小年前夜结清所有债务,今年为何这般十分还不见踪影,又说他们是小本经营,大夫人拿得货物不是小数目,他们只是拿月钱的帮工,实在垫付不起,东家面前不好交代。方才出此下策,上门讨要。”
柯老夫人冷笑:“这还没礼尚往来呢,难不成过年的二百银子大少夫人已经用完了?”
清明摇头:‘这个小婢不知。”犹犹豫豫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打住了。
柯老夫人何等眼神,立马追问:“还有何事?”
清明维诺片刻,架不过柯老夫人一再催促,这才言道:“这会儿大夫人正跟几位掌柜吵嚷呢,说是她拿自己家的东西因何还要银子,还说要开了几位掌柜,另换让人掌管。”
柯老夫人讶然:“自家东西?”忽然一笑:“你再去看看,把那个不上道的东西给我叫来。”
她们声音虽小,毕竟只有一墙之隔,柯老夫人有些激动,外屋三人三舅母方氏苏氏以及瑶玉瑶枝瑶草三姐妹都隐约听见了。
待柯老夫人再次出现,方三夫人马上起身一笑:“给亲家太太告罪了,我这身上也有些腻歪,要回去松散松散,改日再来陪老夫人斗牌。"
她这是知情识趣,柯老夫人也不再留。只说:“如此舅太太好好宽宽去。”
方氏与苏氏也起身告退,却被柯老夫人拦了:“你们妯娌少待,少时我有话说。”瑶玉瑶枝瑶玉三姐妹却没获准各自回房去了。
方氏苏氏只得再次坐下,相视一笑,心里俱是开了花儿。
不一刻,王氏气冲冲而来。进门就跟柯老夫人抱怨道:“婆母大人,您可要替媳妇做主,那些狗贼子以下犯上,媳妇我要开了他们,另换能人。”
柯老夫人皱眉怒道:“什么狗贼子以下犯上,我来问你,我与你二百银子办过年,你因何不结账却到处赊账?赊账也就罢了,今儿大过年了人家来了就该好言好语把人家迎进门来喝一杯茶水然后与人清算,在好生将人送出去,你为何不与人结算,却这般让人堵住门房要债?你好跟人大声吵吵,生怕左右邻居不知道你干的丑事?我柯家乃是书香世家,如今你三弟刚中举人,你这般巧取豪夺,难不成想要败坏我柯家名声,毁坏你三弟前程?”
王氏闻言一惊:“婆母这话从何说起?媳妇何曾?”
柯老夫人道:“不曾?外面那些人怎么回事情?因何他们拦门要债,你不给却大言不惭,说是你拿自己东西,何用银子?人家铺子怎么成你的?你是土匪还是恶霸?”
王氏心中万般委屈:“媳妇真的只是拿了自家铺子些许东西,并不曾有强夺之事,婆婆不要冤屈媳妇。”
见她还要强辩,柯老夫人不由提高音量道:“你公公不屑商贾,我柯家何来店铺?分明你仗势强夺,竟然还敢巧辩?王氏啊王氏,亏得我信任你,你竟然这般不尊重,真让我失望透顶,哼!”
王氏看着方氏言道:“三婶,你说,那些铺子掌柜是不是你的奶兄?”
方氏言道:“却是,不过我家奶兄现在已经赎身出去,自立门户了。”
王氏道:“你撒谎,哼哼,我知道了,你是不满婆婆让我管家,所以授意他们上门闹事,好夺回管家权,任你横行霸道,是也不是?”
方氏笑道:“大嫂多心了,我既已交还婆婆,便不再插手了。”
王氏冷笑,转而向柯老夫人道:“婆婆,公公不屑商贾不错,可这些年是方氏当家,那铺子是方氏掌家时所置办,那便是柯家公产,因何她做主母可以任取任求,因何我当家就不能了?我要问婆婆个道理?”
方氏之事冷笑。
苏氏却知道这铺子来源,不由讶然。
柯老夫人冷笑:“你倒来问我,好,铺子之事姑且不论,我倒想要问你,我与你二百两银呢?你既然一概赊账,银子呢?”
王氏闻言一愣,立刻眉峰一耸,道:“银子我办了年礼了。”
柯老夫人勃然大怒:“你好大的手笔,你是宰辅之家,还是豪门大户?二百银子竟然全部办了年礼?你倒说说,都送了那些人家?”
王氏顿时哑然:“还没,媳妇还没来及送出去。”
柯老夫人道:“清明,你去门房将掌柜们请进来奉茶,让她们把账单递进来,你拿了清单,会同你二夫人,谷雨,带刘嫂子王嫂子去库房清点货物,看看我们大夫人到底办了些什么金贵东西,二百银子不够,还欠了这些债务。”
王氏闻听此话忙道:“婆,婆,婆婆,我娘家年礼已经送出去了。”
方氏依着熏笼烘手,低头不语。柯老夫人也不理睬,心里暗暗生气,既生王氏之气,也生方氏之气,王氏固然不懂事,方氏也不该大过年的让人堵上门吵闹。
柯老夫人一时恼一时气,让王氏丢脸她没意见,只不该让亲戚邻居看了笑话。却也不好责怪方氏,她这些年受的王氏也够了,这王氏是该狠狠敲打一下了,只望她从此老实的过日子。
不一刻,苏氏清明谷雨齐齐回转。苏氏言道:“回禀婆婆,库房物品依然点清,按照几家掌柜索要清单,还欠六十两银子货物不知去向,另外金铺掌柜的索要收拾清单,媳妇不曾瞧见。”
柯老夫人伸手接过清单,只见上面写道:镶嵌红宝石头面十一套,镶嵌蓝宝的首饰十一套,上等玉镯十对,金玉镶嵌头面两套。象牙镶红蓝宝的梳子两把,珊瑚头面两套,柯老夫人大约估算,这些东西价值几千金。
柯老夫人手指带动清单簌簌颤悠,心中怒火蹭蹭直冒,把那张单子直接扔到王氏头上:“你好大手笔呀,看来我们柯家是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了。”
王氏闻言腿子一软,捡起张单子瞧了瞧:“婆婆若舍不得这些东西,媳妇还回去就是了,再说媳妇也不是为了自己装扮,都是因为媳妇有两子一女,眼见就要结亲婚配,媳妇这才想着替她们攒些好东西,也免得到时候慌张,就是婆婆面上也有光彩不是?”
柯老夫人怒极冷笑:“谢谢大少夫人,你这份光彩我是无福消受了。”
回头一声喝令:“去叫大爷来,他娶得好老婆,这是要把我气死啊。”
这边一闹腾,大厅喝酒的男人也惊动了,忙着丢了杯盏前来。
柯大爷进房问明情由,抬手就给了王氏一个耳光,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王氏抬手捂脸,像一头母狮子般怒目相视,手指着丈夫恶狠狠道:“你竟然敢打我?”
柯大爷怒道:“我今儿不断要打你,我还要休你,你这个老不贤,搅家精,早除我们早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