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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十五 章

  早在纪婉青清醒之前, 天亮后, 皇后便火急火燎遣人前往陈王府别院, 召小儿子进宫。
  魏王触怒圣上, 连夜被押回府, 勒令闭门思过。这么大一件事, 此时已经沸沸扬扬了。
  陈王昨夜的动作是很谨慎的, 用的都是潜伏在坤宁宫人手中的心腹,他肯定,并无半点痕迹留下, 更不可能被人察觉。
  只不过,他明面上是关切兄长的好弟弟,实际上, 也极关注谋算是否达到预期效果, 当然立即稍作整理,准备出门。
  刚要上马, 便碰上前来召他进宫的太监, 于是, 目的地便是行宫。
  “烨儿。”
  陈王一踏进戏莲阁, 皇后便握住他的手, 焦虑道:“你哥哥昨天遭了东宫算计。”
  昨夜皇帝拂袖离去之后,立即下令将事情彻查一番。东宫几乎没伸手, 那丁点痕迹早已抹干净,而陈王也确实没露馅。唯独皇后, 全程几乎是她布置的, 事后泼脏水也被高煦洞悉先机,利落避开。
  她虽谨慎,但影影绰绰的指向还是有的。
  这正好印证了昌平帝心中猜想,他大怒,天不亮便令孙进忠前来,严厉呵斥皇后长达一个时辰。
  皇后正位中宫十多年,头一次遭遇这等挫折,面子里子都没了。她脸色阴沉,眉心紧蹙,对东宫恨得咬牙切齿。
  只不过,虽颜面扫地,宫权被分割,但对于焦头烂额的皇后而言,当务之急依旧是魏王。毕竟,她这辈子最大的倚仗,是膝下两个嫡出皇子,以及聚拢在麾下的朝中势力。
  只要两者无恙,其他的稍后都能扳回来。
  “你哥哥如今惹了陛下厌弃,正闭门思过,手上差事也卸了。”一见了小儿子,皇后也顾不上叙述其他,赶紧捡最要紧的事务说起。
  “母后已经给你舅舅传了信,他会使劲,你先把差事接过来,暂时先替你哥哥掌着。”
  听到皇后前半句,陈王先一喜,只是后半截子话一出来,他的心便从半空重重落地。
  “暂时”替他哥哥掌着。
  魏王已经被大受打击,触怒皇帝,结下一个几乎不可能解的疙瘩。皇后却从未想过舍弃大儿子,视眼前优秀的小儿子而不见。
  陈王的嘴角有些僵硬,顿了顿,才接话道:“我知道的,母后。”
  皇后心神不宁,并未有发现儿子的小异常,得了陈王回应,她点了点头,“烨儿,如今境况不好,母后也不多留你,你赶紧出宫,先找你舅舅,商量一下该如何替你哥哥解困。”
  从进门到离开,陈王不过站了片刻,连椅子也没沾边,便立即出宫,前往临江侯府别院。
  他以为,母后始终是妇人,而舅舅浸淫朝堂已久,眼光终究不同。
  可惜,陈王失望了。
  “你母后的传话,我已接到,并安排下去了。”
  魏王手上大部分朝务,都是纪皇后一党要员协助的,这些事情换了人来,桃子肯定摘不好。皇太子避风头不会插手,而中立党也不会涉足,临江侯周旋一番,让陈王接过来不难。
  “近日,殿下要辛苦些。”
  纪宗文拍了拍小外甥仍响单薄的肩膀,叹了口气,“魏王殿下,恐怕仍需闭门一段时间。”
  闻弦音而知雅意,很明显,临江侯也没有让陈王取魏王而代之的念头。
  陈王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昨夜,他固然想过此事不易,一次肯定无法彻底成功,但他却完全没想过,会无法撼动魏王的地位分毫。
  皇后与临江侯,两个坤宁宫一党的灵魂人物,魏王捅了这般大的一个娄子,却无半点埋怨愤怒之意。
  陈王惯会掩饰情绪,心下诸般念头闪过,表面也不露一丝,应了之后,他隐晦试探道:“那二哥之事,该如何是好?”
  提起这件糟心事,纪宗文也蹙起眉头,“昨夜得了你母后的传信,我已细思良久。”
  “目前陛下正在气头上,魏王殿下及我等应暂且蛰伏,不动即是上策。”
  他再次拍了拍小外甥的肩膀,劝慰道:“你也莫要太过担忧,你兄长到底是嫡出皇子,要与东宫抗衡,暂时还是无人能取代的。”
  丽妃所出的四皇子,要成长起来还远得很,等昌平帝冷静下来,他还是得把魏王放出来,并给予差事的。
  “无人能取代?”
  陈王心底默念一遍这句话,他再次被忽略,但作为一个担忧兄长的弟弟,他状似释然笑了笑,“舅舅说的是。”
  “好。”
  纪宗文点了点头,既然目前的策略方针已定下,他便说起另一件事,“我近日需悄悄回京一趟,殿下接过朝务后,萧规曹随即可。”
  诸事商量妥当后,陈王跨马离开临江侯府别院,刚转过街口,他立即阴了脸。
  看来,要取魏王而代之,任重而道远。
  *
  陈王满怀期待出门,大受打击而归,回府闭门一个多时辰后,他除了心思更深沉,眸光更坚定,表面看着,并无甚变化。
  他俨然是个努力帮衬兄长的好弟弟,已在马不停蹄接手朝务。
  然而,虽皇后临江侯二人与陈王说话时,是屏退来了所有人的,但只要知悉内情者,从陈王的表现,便能窥出端倪。
  消息在午膳前,便到了高煦手里,并没有让他诧异。
  如今妻子问起,他便告诉了她。
  纪婉青大奇,“难道皇后与临江侯,一丝一毫动摇的念头亦无?”
  答案是肯定的,否则陈王绝不会这般受挫。
  “丽妃要协理宫务,四皇子即将封王开府,皇后与临江侯,就感觉不到威胁吗?”
  纪婉青一脸疑惑,高煦失笑摇头,“青儿,这是你不了解朝中局势。”
  昌平帝虽为人强势,但说实话,他理政能力真心一般。他在位已经二十载了,王朝之所以没有显出颓势,原因有二。
  其一,先帝英明,给打了一个很好的底子。
  其二,俱因朝堂内外,还有一干能力卓绝的文臣武将保皇党。
  譬如,当初的纪婉青之父纪宗庆。
  这群人大部分历经两朝,不管他们怎样认可皇太子为继承人,那也仅是继承人罢了,如今,他们是尊皇帝为主子的。
  昌平帝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他却有一个好处,那就他非常清楚自己倚仗,若想稳坐龙椅,离不开这群人。
  这群人忠心于他,虽说在继承人上偏向太子,但小问题影响不大。
  他不放心的话,抬起人来与东宫抗衡便是了。
  于是,便有了纪皇后母子的崛起。
  皇帝的心思,中立保皇党也知道。既然夺嫡必须存在,那么作为继后嫡出的魏王陈王,便被这群中坚力量承认了资格。
  哪怕他们并不支持对方。
  魏王能被默认,少不了他嫡出的身份。若是换了庶出的四皇子,就很不容易了,多费些心思也不是不成,不过难度会大太多。
  特殊的君臣关系,造就了特殊的朝中局势,若是皇帝英明神武,四皇子的困难将不复存在,可惜没有如果。
  短时间内,四皇子想要取代皇后母子,成为抗衡东宫的新力量,是不可能的。
  所以,昌平帝最后,还是不会让坤宁宫倒下去的,即使憋着气,也不会继续打压。
  “日后有了契机,魏王便会重返朝堂。”况且,这个契机也不会太远。
  高煦看得分明,想必临江侯也懂。
  他将如今局势掰扯开来,细细给妻子解释清楚,“再者,十几年时间,培养一个继承人并不易,不到万不得已,魏王是不会被替换的。”
  如今若轻易不要魏王,万一日后陈王也出差错,那又该换成谁?
  也是因此,高煦才会借陈王的手谋算魏王。毕竟,陈王明显比其兄优秀,二人相比,当然魏王更好对付。
  纪婉青恍然,说来也是,魏王还能挽救一下,没到非舍弃不可的地步。
  “想必,陈王不会死心吧。”
  有压迫就有反抗,越不公平,怨愤就越大,强自按捺在心底,只会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纪婉青得出结论,仰脸看向高煦,“殿下,你说可是?”
  “正是。”他颔首。
  妻子为人聪敏,从前不过少了这方面的教导,如今一点即透,高煦赞赏欣然,目露嘉许。
  “殿下,可是要夸一夸我?”
  诸事已说罢,她又俏皮打趣,半跪着直起身子,微微侧头与他平视,笑嘻嘻眨了眨美眸。
  不过,纪婉青起身的动作大了些,牵扯了小腹深处,又有些许闷闷痛感传来,她用手捂了捂。
  痛感不明显,她没太在意,只是,高煦却蹙了眉。
  他细细端详妻子,发现她的脸色与方才相比,似乎差了些,“你身子可还疼?”
  那白玉匣中的药是好药,以往夫妻房事稍过,纪婉青用了以后,次日睡醒便好全了。怎么今儿看着,效果好像不大明显。
  也不是不明显,她身上瘀痕已经淡了,活动自如,就是腹部疼痛没见好转。
  “张德海,去传刘太医。”
  说到底,昨夜实在太过,高煦怕自己伤了她。
  “殿下,我无事,只是有些许闷疼罢了,无需召太医的。”
  纪婉青连忙制止张德海,毕竟这种隐晦伤势,怎么说怎么看?羞于启齿不说,把脉能把出来吗?
  张德海是个机灵的,闻言站住脚跟,面露难色。
  “即便无事,也召太医过来诊个平安脉。”
  高煦虽神色温和,但语气不容质询,纪婉青到底没拗得过他。张德海得令,赶紧出了正房,打发人去太医署。
  “青儿,医者眼中无男女之别,刘太医年近六旬,你莫要介怀。”
  高煦站起身,直接抱起妻子往床榻上行去,温声安抚道:“不过把一把脉,若须近身,还有医女。”
  他这话倒是在理,且已经这样,那就只能诊个平安脉吧,总不能,让个六十老头顶着大太阳白跑一趟。
  纪婉青真不觉得自己不妥,毕竟下腹位置只是微微闷疼而已,很轻,应是昨夜房.事太过所致,缓一两天就好了。
  不过高煦此举,也是关心她身体罢了。
  她“嗯”地应了一声。
  刘太医很快来了,他是东宫的人,主子传召,焉敢怠慢,自然是紧赶慢赶。
  隔着帘帐,这脉一把,结果出乎所有人预料。
  纪婉青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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