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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1 章

  恒王在内闻听, 脸上便流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顷刻间, 静王跟兵部徐侍郎两人一前一后出现门口, 赵黼还未开口, 就见静王笑道:“大老远就听见你又发脾气, 是在说什么呢?”
  因见恒王在场, 静王上前见礼, 徐侍郎也前行作揖。
  恒王道:“静王,我是奉圣上旨意过来的,你怎么也来了?”
  赵穆道:“实在是凑巧了, 我原本不知二哥在此,只是听徐侍郎说起兵部近来风波横生,所以有些担心, 便同他一块儿过来看看情形。”
  恒王哪里信这话, 却也并不直接说破,只道:“你来的却也正好儿, 叫我看, 这案子着实没什么可审的, 这个董锥么, 不过是比武之时失手误杀了, 可你瞧晏王世子把人打的什么样儿了?方才还晕过去了一次,又被他叫人使冷水生生地浇醒了。”
  恒王说着, 又颇有弦外之意地瞟了徐侍郎一眼。
  这董锥好歹也是兵部的人,恒王不过是想“祸水东引”, 让徐侍郎对赵黼发话罢了。
  众人闻言看去, 果然见董锥有些可怜,因通身浇了冷水,这数九寒天里,浑身湿淋淋,又筛箩似的。
  静王笑道:“只怕二哥言过其词了,又或者是没看过问案,所以不知这其中的究竟。叫我看,当着二哥的面儿,世子如何肯动大刑呢?”又看了眼董锥的伤,道:“何况我看这伤,也不似是才受了的,只是旧棒伤罢了。”
  恒王白了他一眼,静王不等他开口,便对赵黼道:“此人先前为何竟晕厥了?想必是牢里受了风寒身子弱?”
  清辉在旁道:“只怕并非风寒,而是董郎官心病发了。”
  静王道:“何为心病?”
  清辉回头看向董锥,道:“这个就要问董郎官了。”
  云鬟亦道:“少丞说的很是。先前董郎官熬受棍棒,都不曾发一声求饶。究竟邓校尉那些话里有何玄机?才会让你难以承受,至于晕厥?”
  可不管是王爷驾到,还是赵黼所指,清辉跟云鬟的诘问,董锥却总是置若罔闻。
  静王却对徐侍郎道:“你我竟迟来了一步,仿佛大有内情?”
  徐侍郎道:“这究竟是如何一个缘由?”
  赵黼见审问一个案子罢了,这许多人竟接二连三地来了,虽然恒王是来监视并找茬的,静王却是来保驾救场的,他心里却也愀然不乐,更懒怠多话了。
  幸而有个崔云鬟跟白清辉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极快便把来龙去脉,其中种种纠葛皆都梳理妥当。
  静王跟徐侍郎如在梦中,面面厮觑,无法做声。
  忽然恒王道:“世子,先前你赌气说,有个法子可以验证董锥所说是真是假,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法子呢?”
  云鬟先前见赵黼按捺不住的时候,就已经猜到,竟不敢让他说出口来:“世子只怕的确是赌气的话。”
  赵黼虽然知道她在替自己打掩护,却仍说道:“我的确有个法子。”
  静王见云鬟似有拦挡之意,笑说:“你能有什么法子,好好地回座上审你的案子罢了,别只顾想什么歪法儿。”
  赵黼却明白,来了一位恒王已经是极难缠,本来这董锥已经要招认了,偏给他阻挠打断,如今恒王一直在这里坐定的话,要审到猴年马月才行?
  赵黼早就耐不得:“先前我曾跟谢主事白少丞说过,当初我看演武场众人供词的时候,就觉着有些怪异,我记得,你们审案里曾经有个法子叫做、叫做什么重演来着……”
  清辉跟云鬟对视一眼,各怀心思,道:“犯案现场重演。”
  赵黼一拍双掌道:“就是这个了。”
  静王失笑道:“说你歪法儿,果然歪的很,当着恒王跟徐侍郎的面儿,可休要胡闹。”
  徐侍郎却道:“听来倒是有些意思,不知究竟是如何?”
  “很简单,”赵黼指着董锥道:“让他跟我,把那日在演武场的情形再现一遍就是了。”
  恒王道:“你说的轻巧,人都给你打坏了,要怎么重现?”
  话音刚落,便听董锥轻声道:“既然世子命如此,卑职情愿奉陪。”
  这话一出,众人都觉意外,云鬟在旁看着,很觉不妥,只是如今静王恒王都在,兵部侍郎也正盯着,竟不好说什么。
  因董锥浑身湿透,便命人带他下去,先行收拾。
  正静王爷在跟恒王说些什么,徐侍郎陪听。云鬟好不容易寻了个空子,便对赵黼使眼色。赵黼起初只当不知,见她流露几分着急之意,才寻了个由头,缓步而出。
  清辉略站一站,也跟着走了出去。
  在堂外,云鬟便对赵黼道:“世子如何竟这般提议,你难道不知这比试十分凶险?”
  赵黼道:“怕什么?你也忒小看我了,我又不是邓雄飞,何况就算是邓雄飞,若他事先肯防范这董锥,也不至于落得这样下场。”
  云鬟道:“但凡沾了兵器,就有三分凶险,何况你的手伤未愈,且董锥居然一口答应,你不觉着十分可疑么?他倒仿佛胸有成竹似的。”
  赵黼见她着实急了,不由握住手,悄然问道:“你是心疼我,还是担心我?”
  云鬟还未回答,就见清辉从内走了出来,云鬟忙抽手,幸而赵黼背对着清辉,挡了个正着。
  清辉走到两人身边,便对云鬟道:“以我之见,你不必过于忧虑,这董锥答应比试,未必就是胸有成竹之意。”
  云鬟问道:“那又是如何?何况我们本就推断他们两人乃是假戏真做,就算真的试出来了,也无非是让恒王爷哑口无言,难道董锥会因此供认不讳?”
  清辉道:“尚未可知,或许有这个可能。”
  赵黼见有人撑腰,便笑道:“你可听见了?我说的话你不信就罢了,小白都开了口,你总该没什么疑虑了罢?”
  云鬟见他喜笑颜开,目光往下掠过他的右手,便轻叹了声,转开头去。
  不多时候,侍从陪着董锥回来,他已经擦拭过了头脸身上,又换了一套新的衣衫,看起来干净整洁,焕然一新,几乎也看不出身上有伤的模样。
  这镇抚司自也有个演武场,当下众人来至此处,两位王爷屋檐底下摆椅子坐了,徐侍郎下手陪坐,云鬟清辉两人立在台阶之下。
  赵黼举起右手,道:“你受过棍棒,不要说本世子欺负人,我的这只手伤着了不能动,就陪你用左手过招。”
  董锥道:“多谢世子赐招。”他的目光眨动,忽然说道:“世子曾问过我,当年宿州比武,是不是败于邓雄之手。”
  赵黼又捡了一根长/枪,在左手里乱晃试招,随口问道:“怎地了?”
  董锥道:“这一次演武场的对战招数,世子可都记得了?”
  赵黼道:“记得。”
  董锥道:“当年的招数,跟这一次的一模一样。”
  赵黼这才抬眸看他,却听董锥道:“只不过,当年,我跟他的角色,正好儿是对调的而已。”
  此刻阶下的云鬟跟清辉都听得清清楚楚,徐侍郎坐的略近,也隐约听见,恒王却问道:“在说什么,如何还不开始?”
  徐侍郎俯身禀明,静王诧异道:“他为何在此刻说这些话?难道……世子所查果然是真?”
  恒王嗤之以鼻。
  场中,赵黼跟董锥对视片刻,董锥举手也自提了一杆枪,手腕轻轻抖动,便挽了几个雪亮的枪花,虽然在座各人多是外行,但见这般威势,却也着实喝彩。
  董锥道:“世子不信么?也只有如此,我跟他才不必过多演练,便能对打的十分精彩,甚至轻而易举地瞒天过海。因为这对他跟我而言,都是最为难忘的一场交手,他对我的招数十万分熟悉,我对他的招数也十万分熟悉,甚至就算闭着眼都能演练。”
  董锥说着,忽然握着枪,一招“大江奔流”,又一招“横扫四合”,便冲上前来!
  赵黼见他来势凶猛,心中却一怔,——原来董锥此刻所使的,正是那日演武场上众将官口供里所提过的招数,只不过……这两招,都是最开始的时候邓雄所使的进攻之式!
  赵黼心念转动,脚下后退,连环撤出了四五步,才单手挥枪,跟董锥的枪一抵,一个翻身,避开了他首波攻势。
  此刻恒王因道:“这样乱打一气,是什么意思?”
  阶下云鬟跟清辉听了,云鬟便回身,垂首道:“此刻世子所演的,正是当日的董锥,而董郎官所演的,却是当日的邓校尉。方才董郎官连用‘大江奔流’跟‘横扫四合’两招,正是当日邓校尉进攻之时所用。”说话间,又瞥了一眼。
  却见赵黼纵身避过之后,董郎官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似的,只听得“嗤嗤”破空之声,竟是他枪尖连刺出去,招招不离赵黼身上要害。
  云鬟口中竟有些干涩,只顾盯着赵黼的身影看,一时未曾出声。
  徐侍郎问道:“现在又是怎么样?”
  清辉虽欲替她回答,只是清辉一来未曾看过当日众人的证供,二来纵然看过,也不会如她一样记得确凿无误。
  清辉便只说道:“放心罢了,世子只是陪着演练,此刻他大约只用了三分力。”
  云鬟跟他目光相对,一点头,才又禀奏道:“方才董郎官用‘凤凰三点头’进攻,世子用‘高山流水’避开。也都是当日的对招无误。”
  如此,云鬟在此说着,那边两人却越战越酣,董郎官更似是越战越勇似的,浑然看不出臀上新受了伤。
  若非清辉知道赵黼的能耐,只怕也要误以为赵黼毫无还手之力了。
  交战中,董锥又使一招“星垂平野”,万点寒光从天而降似的,按照当日的情形,此刻赵黼本该用一招“铁板桥”堪堪躲过,可赵黼想必是有些不耐烦了,枪尖虚点,竟也同样是一招“星垂平野”,硬碰硬,只听得“叮”地一声,两个人的枪尖相碰,董锥蓦地倒退出去!
  赵黼单手持兵器,一哂道:“我之所以会觉着你们的比试花俏不实,便在于此,其实从最初到现在,你本有许多机会可以破解邓雄飞的招式、将他击败,可是偏偏未曾。”
  董锥被他一撞,虎口发麻,似要裂开,勉强站定,一笑说道:“不错,这本就是我们安排好了的,务必要让一个人占尽上风,却在最后给予致命一击,这才更叫人印象深刻。比如当年,石主事便曾夸他虽身怀绝技,却偏偏一味谦和退让。”
  赵黼道:“你为何对我承认这些?”
  董锥目光掠过他,却看向阶下的清辉。
  董锥不答只道:“从现在开始,我扮我自己。”招式一换,却果然是演武场当日他自己所用的枪法了。
  赵黼艺高人胆大,洒然冷笑:“随你!”
  如此又战了片刻,眼见便是最后关键的致命一击了,却见赵黼果然纵身跃起,长/枪如龙,直指下方的董锥。
  董锥后退,仿佛是因为棒伤发作,单膝一屈,跪在地上,手中却仍旧握紧兵器,雪亮的枪尖如蛇吐信,迎着空中那人。
  这一刻的情形,果然正似那日一模一样了!
  电光火石,在场众人均都屏住呼吸,眼见董锥兵器晃动、刺向空中赵黼,赵黼人在空中,自己一个鹞子翻身,于那惊险不可能之时轻巧翻过,同时长枪脱手而出。
  两杆枪几乎逆向并行,但正当赵黼的兵器要自董锥肩头掠过的刹那,董锥忽地单膝用力,竟生生从地上站了起来,只听得“嗤”地一声,长/枪穿胸而过!然而那雷霆去势不减,带的董锥踉跄疾步后退,胸口鲜血狂喷!
  赵黼双足落地,回身看时,正见董锥趔趄倒下。
  事出突然,在场众人都被这一幕急变惊得魂飞魄丧。
  白清辉跟云鬟两人先反应过来,齐齐上前,坐在檐下的静王跟恒王也双双起身,徐侍郎仓皇奔下台阶,有些无所适从地往前几步。
  几个人先后来到董锥身旁,清辉跟云鬟一左一右,试着扶住他,然而却见那长/枪贯胸而入,血流不止,连口鼻都激出鲜血来,显然是已经救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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