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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到 第244节

  永阳长公主叹息道:“我便知道,被人乱了一记棋路,必是要生出麻烦来的。”
  她说着,缓步往前走着,淡声道:“回甘露殿吧,召几位大人前来与本宫议事。”
  刘潜恭声应下。
  太极殿内,百官多已散去。
  萧牧仍在。
  而守在灵柩旁的那位璞贞仙师,此时也挽着拂尘退了出去。
  不为旁的,只因他也觉得殿中那尊冷面神有些瘆人……单独与对方待着,他也恐自己不慎触发到什么不该触发之物。
  然而他刚出了殿门,转了身去,却察觉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
  微微侧首,拿余光悄悄看去,见得那尊身影,璞贞仙师脚下不由更快了些。
  然而下一刻——
  “仙师请留步。”
  璞贞仙师脚下一顿,身上根根寒毛竖立,好似要将道袍撑起。
  而若万物有灵,他臂中的拂尘,只怕也要根根炸开。
  “不知萧节使……有何指教?”璞贞仙师艰难地维持着道骨仙风之姿。
  当晚,顾听南在院中的香樟树下,拿到了一封信。
  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看向墙头方向,空空如也,未见人影。
  自那晚巷中之事后,那铁疙瘩便未再出现过,倒像是有意躲着她一般。
  该不是在同她使什么欲擒故纵?
  但转念一想,他那个算盘珠子般的脑子,怕是参不透这般高深的手段。
  顾听南心中颇觉纳闷,看了眼手中的信笺,收入袖中,去寻了衡玉。
  “……莫不是痛哭流涕赔礼道歉的求和信?”将信送到后,顾听南悄声道:“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原谅了他!否则这些男人日后三天两头动辄提及决裂,岂还有安宁可言?”
  “这些……男人?”衡玉疑惑地看向她,咬重了前头两字。
  顾听南身形一正,笑了笑:“阿衡……那个,你且慢慢看信,我先回去了。”
  目送着那道火速离去的身影消失在帘栊后,衡玉将信拆开了来。
  第246章 “顺应天意”
  入目仍是熟悉的字迹,他予她的书信从不假手旁人。
  信上是他近日所得消息与诸处进展。
  看到最后一句,衡玉不由忧心忡忡。
  无论是他,还是金家,亦或是姜令公处,都尚无半点关于太子的消息……
  而此时,外间传来了脚步与说话声响。
  翠槐隔帘道:“姑娘,老夫人过来了。”
  衡玉回过神:“快请进来。”
  说着,便要往外迎。
  见孟老夫人走了进来,衡玉福身:“祖母怎亲自过来了?有事只管叫人通传一声,喊孙女过去便是了。”
  “祖母放心不下我家小玉儿,便过来瞧瞧。”孟老夫人的神态一如既往慈祥平和。
  衡玉上前扶住祖母一条手臂,让人在榻中坐下,也未强撑着否认一切:“让祖母忧心了。”
  孟老夫人轻叹着气,拉着孙女在自己身侧坐下,翠槐等人皆退了出去。
  “阿衡心中百般艰涩,祖母都晓得……”
  孟老夫人轻轻拍抚着女孩子的后背:“只是此等事,便是祖母也安慰你不得,旁人再多安抚亦只是徒劳……但你要始终记得,一事假,并非事事皆假。这世间真切之美,尚且洋洋大观,大至风和月亮,韶光淑气,微至炊烟食香之乐,家人闲步之暇,皆不会因此而更改。”
  这些听似细微缥缈之事,却是人立足扎根于世的根本。
  衡玉缓缓倒在自己祖母肩头,强压着泪意,道:“我当真从未怀疑过她……祖母,我是不是太蠢了些?”
  “且到头来还是你最先怀疑上的,若你太蠢,那祖母和你阿兄岂非是活也不必活了?”
  衡玉闻言,声音闷闷地笑了一声。
  孟老夫人继续温声说道:“世人只道敢爱敢恨是为真性情,然在祖母看来,敢信方是真正勇气可嘉……且当破绽出现时,我们阿衡亦敢疑,并当机立断做出应变,敢信敢疑敢断之人,如何是蠢,又如何是错呢?”
  衡玉微侧身双手紧紧抱着祖母,将挂了泪的脸埋在老人肩窝中,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愧疚地道:“我只是近日常在想,若我能早些察觉阻止这一切,是否便不会有今日这般局面了?若此局破不得,我是不是……”
  “说得都是些什么傻话?傻孩子,你也是受其瞒害之人。”孟老夫人打断了女孩子的话,嗔道:“这天下朝堂安危,何时轮得到你一人来扛了?何为早些察觉阻止这一切?你又非是神仙,可在那九重天上盯着凡尘中人一举一动,这世间不可阻之事诸多,越往前推便越是无穷尽,若以此来怪责自省,这尘世之中人人都需日日愧疚遗憾……”
  “不说远的了,便说萧节使罢。”孟老夫人道:“照此说来,他是否也要日日夜夜地想,若能早些察觉,时家便不会有那般遭遇了?你这些傻话啊,可万不能叫他听了去……”
  衡玉抱着自家祖母:“他都与我决裂了,我还管他呢。”
  孟老夫人听得笑出了声儿来:“在祖母跟前还演着呢。”
  “……那晚之言,他怕不止是演。”衡玉瓮声瓮气地道。
  “那便更可贵可怜咯……你能舍得丢下他吗?”孟老夫人笑着问。
  听着自家祖母三两句笑谈间,衡玉压抑了多日的情绪,似同着这几滴好不容易落下的眼泪一并离了身。
  祖母方才那句话提醒了她——
  昔日萧景时苛责自身,使自己日夜置身煎熬中时,她不是反在劝他“放过自己,让自己喘口气”吗?
  今时今日,她却是坠入了同样的漩涡中。
  孟老夫人心疼地抱着怀中的孙女,轻声叹道:“我们阿衡,也不过才是个初满十八岁的小女郎而已呀……”
  衡玉又放任自己在老人怀中躲避了一会儿。
  她未有沉溺太久,待泪意消散后,将头抬起,已平息了情绪。
  “湘王被定罪,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她说起方才看罢信,心中念着的正事:“此前长公主出面替其‘说情’,不过是拿此事当作出现在百官面前、好将自己推上那个位置的踏脚石罢了——”
  有关永阳长公主之事,孟老夫人也俱已知晓,此刻点了头,道:“没错,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为绝后患,湘王自是没必要再留……而那些早已准备妥当的‘实证’,不过是看她心情随用随取而已。时机一到,自然就被如数‘搜查’出来了。”
  说到此处,衡玉心头难免有些发沉。
  旁人不知且罢了,可她心中清楚,湘王是无辜的。
  从前一切发生在浑然不觉间,而今既已清晰真相,又要如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之人被扣下本不存在的罪名、而同前人枉死在同一把刀下?
  孟老夫人的眼神也有着担忧:“湘王一死,长公主行事必然更加肆无忌惮……姜大人如今虽已重归中书省,但在这场对方已密谋布局多年的抗衡中,胜算几何犹未可知啊。”
  又道:“且如今多处异族生乱,那些诸侯们也伺机蠢蠢欲动,如若不能及时稳固大局,一旦乱势大起,势必是谁也压不住的,到那时,整个大盛只怕都要陷入长久割据的战火之中……相比私下厮杀明面不见血光的帝位之争,这事关天下苍生之乱,才是最令人畏惧的。”
  “是。”衡玉心底微寒:“而如今住在甘露殿内的那人,显然并不在意。”
  一直以来,对方都只想借乱局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全无分毫顾忌之心……
  “世人各异,抛却后天之因,有些人生来,眼中便唯有自我,不懂得怜悯与共情他人,待世人无慈悲,待万物无敬畏。”孟老夫人看向漆黑的窗外,缓声道:“只是此中聪慧敏锐者,懂得将自己的不同藏起,装作与常人无异模样。”
  衡玉静默了片刻。
  世上有此类人,她一向是知晓的。
  只是她从前未曾发觉,自己身边也有着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观其手段,正如祖母方才所言,已不单单只是后天之因那般简单。
  但这些,已不值得去追溯了——
  甘露殿中之人,已没有回头的可能,也无人需要她的忏悔。
  不能弥补过失的忏悔,没有丝毫意义。
  “当务之急,有三。”衡玉垂眸看着手中一直握着的信纸,道:“一是尽量阻止拖延其欲图掌权之事……此乃朝堂之争,需姜令公和萧景时来与之抗衡。”
  孟老夫人点头。
  衡玉继而道:“其二,便是找到可证其以毒弑君、构陷时家,谋害储君嫁祸湘王的罪证……”
  “时家之事太过久远,当下想要于短时日内找出证据恐是不易。”孟老夫人思索着:“至于弑君……她不顾都察院的弹劾之声,执意住进甘露殿,恐怕为的便是销去一切证据。”
  “是,所以当下最可行的,或是最后那一桩——”衡玉道:“所以第三条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寻回太子殿下。”
  若能将太子寻回,便足可证明永阳长公主谋害储君的罪行。
  可太子如今究竟会在何处?
  窗外风声沙沙作响,似在回应她心中猜想。
  湘王定罪,太子被谋害一事就此落幕。
  国不可一日无君,择立新帝,无疑成了朝中的头等大事。
  “义阳郡王李渡,年已及弱冠,膝下二子,其父为大行皇帝异母之弟,乃正统出身——”
  有须发皆白的老臣冷笑出声:“同是在朝多年,谁人不知义阳郡王自幼时启蒙便处处不如其他同岁宗室子弟,全无资质天分可言,如今是在择立一国之君,关乎大盛日后基业,当以才德为先!”
  “不知陶太傅口中‘才德兼备’者何人?”有官员听似不冷不热地道:“据闻密王昨晚曾微服登门拜访陶太傅,莫非太傅所指正是密王不成?”
  年逾六旬的陶太傅气得面容一阵抖动:“你……”
  很快,便有内监将前殿官员的种种争执传到甘露殿内,永阳长公主听了,不由掩口笑了一声。
  “各怀鬼胎,倒不必本宫的人怎么着,他们便相互咬起来了……”她姿态柔弱地坐在榻中,由宫娥替她轻轻捶着腿,叹道:“这般热闹,本宫本该亲自去瞧瞧的。”
  “殿下此时适当避嫌,是为上上之策。”刘潜在旁恭声笑着说道。
  “本宫也是这般想的,否则那群人一直盯着本宫挑刺,也是怪麻烦的……且让他们先争上一阵子吧,耗得越久越好。”永阳长公主含笑问:“中书省那边,欲立何人?”
  “姜大人暂时并未表态……”
  “他倒也想隔山观虎斗么……口口声声心系江山社稷的姜家阿兄,怎也这般不顾大局了?”永阳长公主微微眯了眯眼睛:“还是另有想法……”
  如此时局下,择立新帝之事争执愈烈,久久未能落定。
  正是此时,忽有急报传入京中,惹起了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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