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一

  尽管再不愿意离开甜蜜的小妻子, 再不愿意每天面对那群花白着胡子, 满嘴之乎者也的糟老头儿, 江小爷还是得硬着头皮去书院念书。
  因为二姑娘说了, 想看他考个秀才的名分下来。这样的话, 她和祖母都会很高兴。
  可以的。江小爷觉得, 这个理由很充分, 非常充分。
  坐在一群白面书生里,江聘翘着腿沉脸看书。自带的嚣张气焰独成一道靓丽风景。
  看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 宜其室家。
  嗯…这点他感触颇深。他家姑娘就是个宜其室家的,又美又乖,性子好得不得了。
  江秀才啊。江聘眯着眼翻了页书, 把这两个字在心里咀嚼了一遍, 挑着眉撇撇嘴。
  好像有点不适合他。
  他更希望有一天,别人称呼他的时候是…江大将军。
  唤他的小妻子为…将军夫人。
  那日江澍走了后, 江聘抱着鹤葶苈做了好久的白日不该做之事。他被她迷得狠了, 淋漓着汗, 忘了时间。
  等他终于尽了兴肯停下来, 他娇软软的姑娘早就微张着小嘴儿睡过去了。脸颊酡红, 鼻尖有汗珠儿。
  整个蜷起成一小团,粉嫩漂亮。
  睡梦中她还要嘤咛着, 说要夫君轻些慢些。她有些累了。
  听着这话,江聘心里那叫一个美呀。非要抱着他的姑娘亲亲咬咬又折腾了好久才肯罢休。
  她的脊背很瘦, 但腰上又带着点小肉, 摸起来滑嫩细腻,还软乎乎的,极舒服。
  他就那么搂着她,看她小巧的鼻翼轻轻扇动的样子,感受着她轻柔的呼吸喷在颈上的温暖触感。
  她的气味又香又甜。明明只是静静睡着,还是简直要撩死了江小爷。
  这觉沉得很,直到月上了柳梢头儿,鹤葶苈迷迷糊糊才睁了眼。江聘抱她去沐了浴,又给套了件亵衣。轻薄的料子磨蹭着肌肤,丝丝凉凉。
  屋里只点了一根摇曳的蜡烛,有些暗。
  她坐起来捏了捏有些酸疼的肩,再把长发撩到颈后。可刚转了身想要下去,就看见了她靠在炕下面凳子上打瞌睡的夫君。
  他一条腿搭在炕沿,一条曲起踩在椅子下方的横木上。用两只手指托着腮,眼睛闭着,慵懒俊俏。晕黄的烛光洒在他的脸上,眼下有睫毛垂下来的一片暗暗的阴影。
  旁边的几上有个白瓷的碗,腾腾冒着热气。屋子里满是甜糯米的香。
  看着他恬然的睡相,鹤葶苈脑子忽的就清醒了。她想起今个的荒唐事,耳根刷的一下变得粉嫩。
  想起他的不依不饶,他嬉闹着去吻她的锁骨时的可恨样子。还有他湿润黑亮的眸子,软而濡湿的唇舌。
  又羞又恼的二姑娘不想理这个臭流氓。她咬咬唇,绕开江聘的腿,弯了腰去穿鞋子。
  “葶宝…”江聘根本就没睡着,她的动作他全都察觉得清清楚楚。
  见她要落荒而逃的样子,江小爷抚着额笑了会。却又在她跑走前一把就把她给捞了起来,放在腿上坐好。
  他胳膊长力气大,腕子一动就把她的鞋子又给脱了扔远。用鼻尖对着她的,哧哧地笑。
  “你真的不许再闹了…”鹤葶苈推开他,自己往上蹭了蹭坐在炕沿上。她垂着头,手指抿着衣角,紧闭着唇不再说话。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想了想,又偷摸摸瞟了江聘一眼。
  可正巧对上他揶揄的眼神,脸却更红。
  “我错了,你别气。”江聘笑起来,眼睛更亮。他伸手去揉她的头发,语气诱哄,“我给你准备了莲子糯米粥,热的,还很甜。你喜欢的那种。”
  鹤葶苈性子软,几乎从未跟人红过脸儿,更何况是对着江聘。她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心里那点似有似无的火气便就快要熄了。
  江小爷的那双眼长得巧妙。漆黑幽深,狭长上挑。温柔起来的时候,能溺死人。
  江聘仍旧笑着,鹤葶苈顿了顿,去拿碗。可却是被很快截住。
  “你乖。”见小妻子不悦地抿得薄薄的嫣红唇瓣,江聘干脆跳上炕头去把她搂进怀里,再端了碗去逗她,“我喂你,喂你好不好?”
  “不要。”鹤葶苈蹙蹙眉,拒绝。
  “就一次。”江聘软着嗓子哄她,“算是我今个做了错事的道歉。葶宝乖些。”
  鹤葶苈再摇摇头,起身想要走,却是被按得紧紧。江聘环着她的肩,手拿着勺子细致地吹了两下,稳稳地递到她嘴边。
  里面放了红豆,粥底软绵粘稠,莲子晶润光滑。配着瓷白的勺儿,看着就知其鲜美。
  江聘很耐心地等着,见她启了唇,再轻轻送进她口中。
  鹤葶苈叹了口气,靠在他的胸上,慢慢地嚼。
  她家教很好,咀嚼时不开口,没声音。只有红艳艳的唇动着,偶尔会伸了舌头出来卷一下落在嘴角的粥渍。
  江聘安静地看着,弯着眼睛笑。
  那天晚上,用完了膳后,鹤葶苈拉着他说了很久的话。
  他脱了外衣,斜靠在墙上拥着她,腿上盖了小薄被。院里安静,屋里只点了寥寥几盏暗灯。
  很适合谈心的环境。
  他的耳边全是她的声音,慢慢的,不急不缓地讲着她的道理。像条山中的小溪,流得温柔。
  小妻子的每一个字,江聘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夸他,说他明是非,懂道理,说他有责任心,是个顾家的好丈夫。
  她又劝他,说他已经十七了,过了年,就是十八。
  十八岁,已经过了胡闹任性的年纪,要安下心来,做一番事业。不仅因为年纪大了,更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她。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鹤葶苈的语气极为认真。她攥着江聘的指头,用指肚去摩挲他圆润干净的指甲。她说,“夫君,咱们有家啦。”
  是的。有家了,他有妻,以后会有子。不能是以前那个胡作非为的少年了,他是个男人了。
  男人的肩膀,要宽阔。
  江聘笑着颔首,他捧着她的脸,轻轻地亲她的眼皮。温声应,“好。”
  尽管有心,可还是费力。江聘似是对密密麻麻的古板文字有着天生的抵触,每次听着夫子读书,他只觉困乏。
  他性子野惯了,猛地投入到书本中,满身满心都是烦的。
  只有对着他柔的似水一样的小妻子的时候,他才会愿意些。
  鹤葶苈跟着云天候学了很久,写得出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背得出四书五经。晚上躺进被里的时候,她便搂着江聘的腰,碎碎地跟着他念。
  她读不通那些深奥的道理,便就与他一同背诗背文。
  江聘脑子好,从她嘴里念了一遍,他只是听,就能记得七七八八。回到书院,先生考他,他眯着眼想想,便也能说的八九不离十。
  他不喜读书,不是因为学不会,而是不想学。
  心不在此,志不在此罢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鹤葶苈心疼他,总爱给他热一小壶酒。大多数时是果子酒,梅子的,桂花的,茉莉的。
  桌上,她会捏着玉质的精巧壶把儿,给他斟个七八分满。然后坐在一边,笑着看他抿。
  美酒香醇,美人温婉。
  这种归属感,是江聘从未有过的。有人在屋里等他回来,给他拿衣服,替他温酒。
  会嘘寒问暖,会抱抱他。无论他是真的做得很好,还是又搞砸了考试,她都从不跟他吵。
  他的小妻子总会很暖心地牵着他的手,跟他说,“阿聘很好了。你是我的骄傲。”
  江聘勾唇笑着,握紧她纤柔的指头,整个攥在自己手心里。
  他现在还不是她的骄傲。但,以后会是。是她一辈子的,永远的骄傲。
  而她,是江聘的珍宝。
  热热的酒顺着喉流下去,一路暖到了心尖儿。江聘玩儿着杯子,眼睛离不开她的脸。
  老夫人很疼爱她,怕她寂寞,总爱叫她过去。给她这样的好吃的,那样的好玩的。有时候也会亲自给她梳个头发,漂亮的髻,再插一根碧玉簪。
  每当从明镜斋得了喜欢的东西,她便会献宝似的拉着江聘显摆。炫耀够了,又小心地收起来,跟他玩笑,“这是祖母给我的,让你看看就好了。才不会送你。”
  江聘笑着去刮她的鼻尖,无奈地摇头。那些珍珠玉饰,珊瑚翡翠,他要了做什么。
  不过他的小妻子还是被养得很好就是了。还像在闺阁里一样的活泼,眉眼间有着女子的风韵,说话做事时却还是带着少女时的娇娇气。
  她是真的美。亭亭玉立,素雅如兰。
  挽了袖子给他斟酒时,会露出洁白的一截腕。抬眸看他时,眉眼弯弯。
  江聘对着她,心都软成了一汪水。什么叫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或许就是看着心爱的她时,连大些声说话都怕惊扰。
  连老夫人看见他都会说,“聘儿变了。”
  少了些原来的浮躁气,知道了静下心。待人接物的时候,懂了礼节,不再冲动。
  他还没变的足够好,他还有着自己的缺点无数,可却是实实在在地有了些改变。
  因为在江聘十七岁的时候,他遇见了愿意倾尽一生去保护呵护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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