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事皆有因
赵昺不是想为自己的‘祖宗’招魂,也无意为其洗白,说心里话自己与他根本没有一毛钱的关系,自己只是站在公正、公平的立场上就事论事。
在端平元年,金国最后的都城蔡州被攻陷,金国灭亡。宋大将孟珙率军队载着金哀宗的遗骨回到南都城临安,将金哀宗的遗骨送到太庙告慰那些被金兵欺侮过的先人,举国上下是一片欢欣,朝中也举行了一系列的庆祝活动,可以说士气正旺。
而也在这一年,执掌南宋大权二十余年的史弥远在死去后,年轻的理宗终于迎来了亲政。他意图有所作为,主导了一场“端平更化”,荡除弊政,提拔了大批新人,更急于摆脱史弥远留下的那种持重政策带来的收缩防御影响,并以积极进取的军事行动是配合了他的所谓端平更化。
而蒙古这边,大汗窝阔台考虑到粮草不足、天气转热,将大军北撤黄河以北,河南就成了无人占领的地区。在黄河南边的只有大将速不台和塔察儿两支机动部队,其余的守备部队都是原金兵投降蒙古被改编的汉军。且当时宋蒙之间对河南的归属没有做出明确的规定,河南便成了无人占领的空白区。
理宗血气方刚,正欲行恢复之计,赵范、赵葵兄弟此时提出趁蒙古北撤之机,出兵北伐,抚定中原、坚守黄河、占据潼关、收复三京。位居首相的右丞相兼枢密使郑清之也一改先前的主和姿态,非常赞成出兵中原。采纳了赵氏兄弟提出的“踞关守河”的建议,即西守潼关、北依黄河与蒙古对峙,这需要收复包括东京开封府、西京河南府和南京应天府三京在内的中原地带。
赵昺因为理宗皇帝的眼光还是不错的,至少赵昺以为当时确是一把好局,手里的牌也不错,而决定出兵也具有一定的前瞻性与合理性。从政治上讲正是摆脱史弥远的阴影,通过一场胜利来树立自己的威信,为自己的革新铺平道路;从军事上将占据‘三京’不仅实现了重回中原的目标,也大大的改变了南渡之后窘迫的防御态势,说不定还能给大宋朝续命,自然也不用他这么辛苦了。
问题是自己这位爷爷明显没有经历过自己的苦难,更没有机会穿越千年,所以其虽然拿着一把好牌却没有打出自己想要的结果。当时南宋宰相郑清之主持灭金之战,但兵部尚书史嵩之、参知政事乔行简及刚因史弥远死去而入朝得到重用的真德秀、枢密院副都承吴渊、淮西总领吴潜等多数大臣均持反对意见。
理宗皇帝没有认清当下的形势,也没有估计到后果的严重性。而是在这样一片反对声中,下诏“求直言”表示自己要从善如流,但这只是表明工作,结果还是悍然决定出兵。更为严重的是理宗皇帝刚刚亲政,没有意识到‘人心叵测’的真谛,根本玩儿不转,又遇到了一帮猪队友,失败在决策之初就埋下了伏笔。
另外对于久居宫中,又在史弥远的遮蔽下对于蒙元的了解十分有限,尤其是对于其恐怖的破坏力可谓是一无所知。那真是寸草不留,鸡犬升天,以致守护洛阳城的敌军只有七个人,而他还幻想着就粮当地,以解决运输上的困难,进而导致对于困难估计的严重不足。
但一切都已无法阻止理宗实现壮志的雄心,而牌局也在这种氛围下开始了。但赵昺觉得这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战争的胜负,因而他已经发现大宋的皇帝都有一个通病,他们有魄力去冒险一搏,却没有魄力去全力一搏,在这种国运赌博中以小博大偏偏还畏首畏尾,无论战和都大打折扣,而既然没有尽全力,居然也敢大大咧咧地不买保险不做风险预案,以至于两淮入洛精锐,连有序撤退都做不到,白白浪费有生力量。
南宋覆亡的命运,明确的走势从那一刻开始便已注定。至于理宗君臣,理宗自然不会承认自己“至暗”,郑清之也不会认为自己“甚奸”。其后的检讨自然是皇帝下罪己诏,主战派尽数被革职,而那些反对者则成了真正的赢家,倍受挫折的理宗也沉迷于女色,自后大宋再无人提北伐。
但是赵昺认为失败理宗有一定的责任,但是应当负主要责任的正是那些反对者,正是因为他们的非暴力不合作,且在生死攸关的执行上居然也敢扯后腿,当时的京湖制置使史嵩之的不配合,史嵩之的借口是当时没粮运。联蒙灭金时运输是从京湖方面运输的,端平入洛是从两淮方面进入北方的。从端平入洛后赵范转任京湖制置使来看,理宗完全有能力任命一个配合北伐的京湖制置使,可正是这点‘疏忽’使北伐的宋军几乎都被饿死了。
决策、执行体系的严重失误,严重的内耗,导致了无法挽回的结果。这对于赵昺来说是前车之鉴,也让他意识到‘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句话是多么正确,虽然他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信心,但是对于眼前内政的纷乱,让赵昺底气不足。而一场大败无论是从军事上,还是政治上对于刚刚‘亲政’的他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所以宁可错过也不能贸然行事……
“陛下的意思是要放弃收复两淮!”陆秀夫也终于嗅出了小皇帝话中的味道,说是提问不如说是再次确认道。
“对,以其打一场没有把握的败仗,不若等一等!”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一直称战机难寻,可这次收复两淮已经是战机突显,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何时了!”赵孟锦有些着急道,“陛下,而当下各军皆已是整训完毕,士气正旺,未必会败。”
“真的没有问题吗?”赵昺摆手打断其的话道,“你们之间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怨,互相使绊子,下黑手。到了战场上谁敢保证不会因为争夺功劳,抢夺战利品,会不会又旧态萌发,不遵命令、不顾战局,背后捅刀子,相互拆台呢?”
“攻则相护,退则相守。”众将听了都站起身敬礼后齐齐说道。
“说的总是比唱的好听,等你们做到了再来朕面前请命!”赵昺冷哼一声道。
“陛下,属下等绝不负所望!”众人再次敬礼道。
“诸位将军不要再多言了,是本官令陛下失望,让诸位受累了!”陆秀夫这时站起身尴尬地笑笑道,他听出小皇帝这是在指桑骂槐,怪自己未能打理好朝政。
“陆相此言过了,是朕统驭无妨,不修内政才导致今日之乱局,反而累及陆相了!”赵昺却向陆秀夫略施一礼道。
“我以为陛下还是以大局为重,当下蒙元亡我之心未死,大战随时爆发,当下还是应先镶外后安内!”陆秀夫叹口气道,他同样清楚两淮对大宋的意义,且作为首相能收复两淮青史也必留下他光辉的一笔。
“朕也想,但是现下朝中上下结党成风,内政混乱,政令不通,欺上瞒下的事件层出不穷,朕敢冒此风险,陆相你敢吗?”赵昺摇摇头反问道。
“臣……臣,不敢!”陆秀夫犹豫了下施礼道。他知道若是败了,大宋不亡,自己也要承担责任,青史上亦会留名,但却非是在《忠臣传》中,而是《奸佞篇》中了,这非是他所能够承受的。
“陆相匆匆前来觐见,想是有要事禀告吧!”赵昺此时不再讨论此事,而是问道。
“哦,臣倒是忘了。”陆秀夫知道小皇帝不想在这个场合讨论此事,自我解嘲地笑笑道,“陛下,上元节将至,臣是受命请陛下城头赏灯,与民同乐。”
“唉,赏灯之事,陆相是如何安排的?”赵昺轻叹口气道。其实他对前世也曾对史书中的大宋元宵灯会充满无限遐想,但是在琼州一次灯会之后便下旨停办了,只是沿街点些灯笼装点下气氛而已。但他听说去岁为庆祝收复临安,重现了当年盛事灯会,扎了鳌山。今年又是大婚,又是亲政,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场面。
“因为今年陛下未在宫中,因而太后令皇后主持今年元宵灯会。皇后命在宫门扎起了鳌山,并下懿旨命内省各司皆要制造花灯,令平江依例进灯,京中各行会皆要制灯,沿街酒楼和店铺尽要张灯结彩。各府衙门都要挂灯,并命教坊司排练了歌舞……”陆秀夫禀告道。
“朕知道了,这败家娘们儿……”赵昺右手抚胸,左手攥拳连连捶着桌子恶狠狠地道。
“陛下息怒,切勿冲动!”陆秀夫从未见过小皇帝当众骂人,且骂的如此恶毒,骂的却是新奇,可他能断定是皇后,如此让他大感不妙,急忙劝道。
“倪亮点兵一团随朕回宫!”赵昺却仿佛未听到一般,又重重捶了下桌子道。
“是,属下遵命!”倪亮没有丝毫犹豫起身接令,随即出门调动兵将。
“陛下,不必如此吧!”赵孟锦确是吃了一惊,为了些许小事便要动兵,这也太过了。
“你等也立刻全副武装随朕一同回宫!”赵昺站起身整整衣领,拉平衣襟,向后伸手,侍立在旁的陈墩立刻将挂在衣架上的武装带拿过递给小皇帝,他便扎上腰带边回首道。
“陛下,皇后依例行事,并无大过,这是又为何啊?”陆秀夫眼见小皇帝离座,戴上帽子,将军刀挂在腰上,脸上一副杀气腾腾地样子,而在座的众将也不敢再多言纷纷整理军服,披挂武器,他急忙挡在前面道。
“朕一再言,江南初定,百废待兴,一切要以国事为重,不可奢靡浪费。可其死如何做的?一座鳌山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一盏灯只怕要够十户中等人家月余的生活所费了,又不知多少人间因为进灯之事而家破人亡。这是小事情吗?”赵昺收拾整齐抬头质问道。
“陛下,我朝历年皆举行上元灯会乃是为宣示区宇安定,天下太平,去岁陛下大婚,今又亲政,也应大庆。皇后如此也是为陛下好,又何必动怒呢?”陆秀夫再劝道。
“朕一直以为陆相是明白朕心的,今日看来有拗。”赵昺定睛看了陆秀夫片刻道,“陆相既然是进士出身,又在太学苦读多年,当知苏大学士的《谏买浙灯状》;汝又经历亡国之痛,也应知太平岂是一场灯会所能粉饰而来的,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愚民之策真就能让天下人相信吗?这只能让百姓笑话我们的拙劣和无能,痛骂我们的贪婪和无耻!”赵昺愤愤然地说道。
“陛下,臣……臣以为此事既然已经木已成舟,只能事后补救。而此事皇后又得太后谕旨,陛下贸然领兵回宫,清理后宫,岂不更令天下人笑话,让太后心惊,众臣惶恐吗?”陆秀夫听了也觉羞愧,但是依然挡在前边没有让开,沉吟片刻道。
“当下朕早已成了天下人之笑柄,难道还怕再添些笑料吗?陆相若是觉得为难,尽可避之。”赵昺轻笑着道。
“请陆相退避,勿要让吾等为难!”这时赵孟锦和江钲上前对陆秀夫施礼道。
“还请陛下三思而行,勿要冲动!”陆秀夫看看站在小皇帝身侧的众将,知道只要陛下一个眼色,他们便会动手将自己扯开,而他也知道那时被拉开的不仅是自己,却是文臣彻底失势,此后将是皇权至上,武人掌政了,因而仍没有退开,依然施礼劝谏正色道。
“唉,此事乃是朕的家事,陆相还是回避吧,朕自有分寸!”赵昺看着陆秀夫坚定的眼神,轻叹了口气道,然后抬手拨开陆秀夫大步向前,在众将的簇拥下出了们。
“陛下……”
“陆相,还是不要再拦了,陛下既然说是处理家事,作为臣子的就不要多言了,否则被迁怒于他人就不美了!”陈墩拦住还要上前的陆秀夫道……